离京之前,陈观楼去了一趟山庄,去见徒弟张义康。
两年过去,小家伙长高了一大截。小小年纪,眼神坚毅,好似内心随时都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总喜欢板着一张小脸,少年老成。
唯有见到师父陈观楼的时候,才会露出难得的笑容。
陈观楼依旧是七旬老者的装扮,“为师要离京数日,接下来两次课程都取消。”
“师父离京,可否带上徒儿!徒儿也想出门长长见识。师父放心,徒儿不会给师傅添麻烦,徒儿一切都听师父的吩咐。”
“不行!”陈观楼严词拒绝,“此次出京有要事在身。我给你布置一道功课,他日,你若为一方霸主,跟随你打天下的兄弟犯了法,且是不可饶恕的重罪,你要如何处置你的兄弟。是杀了诛九族,还是圈禁,亦或是别的处置办法?你好好想想,写出你的处置办法以及理由,回来后我要检查。”
张义康一听功课,马上变得认真起来,“师父是在说天子处置晋王一案吗?徒儿听说晋王人没了,是天子干的,对吧。”
“是的!换你,你该如何处置?”
张义康小脸严肃地说道:“可是晋王是不同的,他只是天子的兄弟,同父异母的兄弟。师父的题目,却是一起打天下的兄弟。”quya.org 熊猫小说网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问道:“那么在你心目中,哪一个兄弟更重要?你想造反,将来你的身边会有很多兄弟,这些兄弟与你同甘共苦,甚至有可能对你有救命之恩,挽救你于水火之中。请问,他们犯了事,碰触了你的逆鳞,且全天下的人都看着,想看看你究竟是说一套做一套还是言出法随,你要如何?”
张义康小脸紧皱,很是苦恼。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揉揉他的脑袋,“书房里面的史书,多看看。里面有很多类似的事件。你可以对照史书做一个总结,将其结果,对当时社会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以及对后世的影响,写一篇文章,回来后我要看。”
转眼间,张义康又多了一道作业。工程量巨大。
但他从不嫌作业多,只恨自已年幼,所学所知还太少。见识浅薄,学识浅薄,担心自已写出来的文章不得师父满意。
但他还是认真的点头,“师父放心,徒儿会认真参考历代史书,总结其经验教训。”
但愿吧!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经验教训,就是从不吸取历史经验教训!
今日功课总结经验教训,他日年长,面临同样的难题,究竟是经验教训占据上风,还是个人主观意愿占据上风。
陈观楼从不对任何人抱有过高的期望。
他想的是,张义康若是能从中学到点东西,这一堂课,这两份作业就不算白做。若是学不到东西也不要紧,反正人还小,迟早会蜕变。变好变坏,就看他自个的造化。
交代完一切,又一起吃了一顿饭,陈观楼连夜启程赶往西北。
宗师之下他为王!
一路顺风顺水,半夜来到中军大营,找到平江侯,将行李送上。
平江侯苍老了一些,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辛苦你跑这么远,坐下陪本侯喝杯茶。”
陈观楼在下首坐下,没客气,端起茶壶,自斟自饮,还不忘给对方的茶杯里续上茶水。
“大老爷是在为朝堂执意召你回京城一事烦恼?”
“你认为本侯该为此事烦恼吗?”
“那得看大老爷所求什么。若是功名利禄,回便回!这仗不打也罢,虽然有半途而废的嫌疑,至少自家的富贵是不愁的。若是大老爷所求乃是野心二字,恐怕现在并不是什么好时机。”
“哦?你不看好?”平江侯微微挑眉。
陈观楼随口说道:“南北两头打仗,一打就是好几年,朝廷并没有跨下,看样子还能再支撑个一二十年。虽说这次加税,民间叫苦连天。但是说实话,并没有触及到民间百姓的承受底线,民间还有潜力可挖。”
言下之意,民间百姓还可以继续压榨几波。百姓的承受力强悍得一批,不到走投无路,是不会造反的。
甚至很多百姓已经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也不会想到造反。只会想是我命苦,老天爷不开眼,下辈子投个好胎。不会去想,自已落到这一步,究竟是谁造成的。是天灾,是地主老财,还是官府,朝廷,制度……
他们会认命,然后老实等死!
临死前,连拿起菜刀,朝欺负自已的恶人砍一刀的胆子和想法统统都没有。他们习惯了软弱,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了当个良民,习惯了死就死吧,死了下辈子投个好胎。
血性?
从来都是少数人才能拥有的品质。
也是这帮少数人才能带领民众造反,形成从众效应。
说到底,时机未到。
大乾尚未出现王朝末年的气息。
但是可以改革!
革了皇帝的命!
陈观楼从始至终,都认为皇帝是多余的,当个摆设是最好的。指手画脚就令人讨厌,且多余。
大老爷拄着拐杖,很随意的笑了笑,“本侯乃是勋贵人心之所在,本侯若是轻易就交出兵权,岂不是显得很懦弱!”
“大老爷说的是。既要顾全皇帝的脸面,又要彰显武力,这事的确有点难度。”
“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解决?”平江侯只是随口一问,他没指望对方一个小伙子能给出有用的建议。
陈观楼也没认真思考,但他擅长开脑洞,随口一说,“现成的理由!成王离得那么近,让成王反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哇!
果然很擅长开脑洞。
平江侯明显被他的建议给镇住了,好一会回过神来,“你是说逼反成王?”
“天下藩王太多了,个个尸位素餐,浪费粮食。抄几个,死几个,就当是减轻百姓的负担,不过分吧。”
平江侯突然哈哈大笑出声,笑得乐不可支,连连摆手,“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藩王占据地方财富,剥削地方百姓,好似一群蝗虫,生生不息,一代又一代。的确有点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