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甘愿受罚,并自请杖责。”纵使如今是春令节气,但腾龙殿铺墁的金砖地板仍透着沁入骨髓的丝丝冰冷。杜欢挪动跪着的膝盖,面向我,“良妃娘娘,请你无论如何也要相信,奴婢现在虽然看起来吃里扒外,面目可憎,但我自始至终都并无害你之心!”
杜欢就算再有苦衷,再如何身不由己,也不能成为我不芥蒂她的理由。复仇的方式千千万,也不是说不帮这个杜芮薇争宠就一定不能报仇雪恨了。她选这条路的时候就该知道,她是踩在我的利益上行走的。见我没有接话,仅仅别过头去不再理会她,杜欢心底了然,知道这便是我给出的回答和态度。她惘然苦笑,默默朝着我与翁斐磕了头,便下去领罚了。
“行了,你们其余人也都退下吧。”翁斐对着奴才们大袖一挥,唯独将我留在身边。其实腾龙殿的采光是极好的,只是翁斐不喜太亮,所以常常遮了一半的门窗。这使本来就肃穆魁岸的宫殿,更添了几分冷色。所幸,他此刻握着我的手掌很暖,神态中也无半点方才的冷鸷。取而代之的,是忽然柔和松动的容色,那双深沉的眼眸里糅杂着欣喜,有着我从未见过的粲然。他道,“朕此刻有一种心爱之物失而复得的感觉,将它寻遍各个角落,却发现原来早就近在眼前。命中注定之人,就算兜兜转转,终究还是会遇上的。”quya.org 熊猫小说网
“是啊,一切冥冥中自有天定。”我本以为我是先在西湖湖畔的人群中注意起翁斐的,竟不想原来是自己先落入了他的眼。我为这份不解之缘而欢喜,感觉自己双脚此刻正踩在云端上。可转念想到是因刘清慰的缘故才让自己迈上了迥然不同的命途,又不禁无限唏嘘,“不过,还真是造化弄人啊。若非刘清慰大人不小心打翻茶水,我与皇上是早就该相知相守了,还是已经风流云散了呢?上苍虽然偶尔拿我戏谑捉弄,但总体上还是厚爱我的,能让臣妾与皇上再次重逢,结不解缘。就当是好事多磨了吧。”
这“不小心”三个字,叫翁斐脸色一黯。此刻我并不知刘清慰当初是有意而为之。翁斐暂未多说什么,倒是安祥意进来请翁斐去御书房会见大臣的时候,恰好听到了我的话。遂等翁斐走后,他才对我一五一十交代了当年的实情,“当初皇上在御花园仅仅只瞧见了娘娘您的背影,并未看清您的面容,后来就唤刘清慰去宫门口查看来往人员的登记簿。可不曾想这刘大人回来交差,却故意说当天入宫的客人皆是王尹两家的女眷...”
“刚才那梅叁大人不是说,刘清慰可能是无意中弄湿了簿子吗,所以重新书写的时候碰巧就记漏了我的名字?”
“非也,非也。”安详意连连摇头,“那时刘清慰回到皇上跟前复命说,当天入宫的女子不但全是王尹两家的女眷,而且皆已许了人家。前些日子皇上命奴才一户一户去查了,其中好些闺秀当年并没有亲事在身,都是这两年才陆陆续续结亲嫁人的。”?
第172章
“刘大人平时在御前当差都十分严谨周到, 怎么偏偏在这事上连续犯错两次?他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啊!皇上素来信任刘清慰,那会儿真以为您真是王家尹家的女眷了,这才压制住了好奇, 不再继续打听您。不然娘娘您很有可能早就入宫为妃了。奴才心疼娘娘您入宫前白白吃了那么多苦头啊!本来这事儿都过去了, 偏偏杜欢旧事重提,想助杜贵人邀宠, 皇上发现了当年的疑点,这才召集人证物证……”
无疑,安祥意的话很大程度坐实了刘清慰的嫌疑。他接着叹道, “当年刘清慰弄湿了簿子, 去找当值的守卫凭记忆重新书写登记。可现在三年过去了, 很多事情皆无从对峙了。那些守卫恐怕早忘了那天都见过了谁,接触了谁, 更甭说他们还会记得并且咬定给刘清慰报过您的名字。所幸,有苏太妃和小斓子的证言,笃定了是您。”
离开腾龙殿时, 翁斐还未归来。刚回到漪澜殿, 正巧碰上内务局送来今年新贡的春雍芍。木槿喜孜孜道, “听说今年的春雍芍栽种成熟, 比起去年多了不止三倍,连新册封的各位小主宫里都有呢。”看宫女们的反应, 似乎都还不知杜欢犯的事儿。
花囍趁我入里屋换衣裳的间隙跟了进来, 确认了四下无人,才道, “娘娘, 宁康宫的芫梅求见您, 希望您能抽空去寒波翠苑一会。”
“她找我, 为何事?”我心生警惕,素来都是我主动召她,鲜少有她求见我的情况。
“奴婢也不知。那娘娘,要不我先代你去看看?”花囍征求道。
我摇了摇头,“还是本宫亲自去吧。”
忽然春雷阵阵,天地昏暗成一片,骤雨纷纷,一触惊蛰。寒波翠苑本就幽密僻静,此刻更无来往行人。花囍随我撑伞到九曲回廊时,芫梅早早恭候。她神色有些忐忑,行完大礼后又迟迟不肯起身。我皱眉凝思,“你让本宫前来所为何事?”
“奴婢本不想麻烦娘娘,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敢来打扰娘娘,恳求娘娘帮帮我。”芫梅忽然掉起了泪珠。
我暂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只道,“你先说说说看,本宫让听听。能帮得上忙,自然尽力而为。”
芫梅掩面哭泣道,“娘娘,奴婢的弟弟又犯了事了。他还清赌债后不久,赌瘾又犯了,跟讨债的人起了冲突,失手伤了人,现在那伤患扬言要报官,让我弟弟要么赔钱,要么坐牢。奴婢寻不到法子,想联络娘娘,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好几次想溜出宁康宫,却都被宫中繁累的杂事所缚,压根没空抽身。自上次为您煮姜汤之后,穗欢姑姑总觉得我上赶着巴结伺候您,以为我是个心思活络的媚骨小人,便处处对我阴阳怪气。宫里最不缺见风使舵的奴才了,大伙儿看穗欢姑姑不喜欢我,都跟着刁难我,排挤我,让我没日没夜的干活,连剩饭也不给我留。奴婢委屈久了,多少是有些怀恨,所以后来也是糊涂啊,为了弟弟的事儿一筹莫展之际,鬼迷心窍偷了太后娘娘赏给穗欢姑姑的翡翠耳环。关键是,还很不幸地被另外一个丫头菁梅瞧见了,非要告发我。我好容易才稳住她,来请娘娘帮忙借我点银子封口打发。”
雷声滚滚,闪电让天地忽明忽暗,无人觉察到密密麻麻的雨幕遮掩下,九曲回廊内还有一跪二站的三人。
我才听芫梅说完,便开始分析起了要害,“钱不是问题,这事的棘手之处在于,表面上都能用钱摆平,实际却容易埋下祸患。本宫若帮了你用钱堵住那丫鬟的口,她是不是就该好奇你的钱从哪儿了?”
芫梅方寸已乱,匍匐着抓住我的裙摆,急切问道,“那娘娘,奴婢该怎么办?总得先解决当务之急吧。”
“本宫问你,穗欢发现耳环被偷了没有?若没有,就先悄悄还回去。”
“来不及了,穗欢姑姑已经发现了,现在正在发怒呢。奴婢是趁她不备偷溜出来的。”
我扶额道,“你如今出来,反倒惹人注目。那,耳环现在在何处?”
“奴婢……前两天已经托相熟的侍卫带出宫交给弟弟了。”芫梅悔不当初,抽噎道。
“哎,若你趁穗欢没发现前放了回去还好说,那丫鬟就算说你偷过穗欢的东西,你只管狡赖即可,反正也没有确凿证据。只是穗欢现在发现自己掉了贵重东西,大概会把你们奴才的住处翻个遍。本宫若立刻给你银子拿回去,恰好被穗欢翻到了可怎么办?她问你钱哪儿来的,你该怎么回答?”
我之所以有所顾虑,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芫梅银子,就是担心穗欢会因此牵出芫梅与我有私交。于是我道,“你放心,本宫不会弃你于不顾的。你先回去稳住那个叫菁梅的,等风头过去之后,本宫会给你出银子出力。”
芫梅忙叩头谢恩,临行前,又有些难为情地哽咽道,“奴婢斗胆再请娘娘帮一个忙。以后可否让奴婢去别处当差,奴婢是一刻也不想留在宁康宫了。”
“本宫会考虑考虑的。”雨水越发滂沱,层层密密的雨帘外忽然闪过几个太监匆匆忙忙的身影,正由远及近。芫梅如惊弓之鸟,忙躲在了我身后。我命花囍去把人支走。花囍撑伞而去,过了好一会儿,鞋袜都沾湿了才小跑回来。我问,“那些人在干嘛?”
“都是太后派出来的奴才,正在找芫梅呢。想来是那菁梅给穗欢姑姑交代了,然后连太后也知道了。”花囍说罢,又朝我附耳劝说,“娘娘咱们还是赶紧先走吧,别叫宁康宫的人看到您与芫梅暗地会面。”
芫梅一听花囍提议我先撤为妙,又紧紧抓住我的裙摆不放,仿若在抱着河面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娘娘啊,您不能丢下我不管啊。宫规严明,宫人偷窃重则杖杀,轻则杖责后发配去做苦役,我若现在被抓回了宁康宫,穗欢姑姑是不会给我好果子吃的。”
我原想着,她若只是因我才被穗欢针对排挤的,偷穗欢之物也有一丝报复解气的成分在。故而,因这层因果关系,就算她品行不端,行盗窃之事,我出于愧疚也会尽量帮她一把。更何况,我怕她见我袖手旁观,便狗急跳墙鱼死网破,在太后面前将我供出。可瞧芫梅那哭哭啼啼紧抱着我大腿不放的样子,我纵使再好脾气也有些挂火了,让别人撞见了她这副模样与我拉拉扯扯,不怀疑我跟她关系匪浅才有鬼。我压着肝火,心想,先稳定她的情绪再从长计议吧。却不想芫梅情急之下破罐子破摔,“娘娘,奴婢知道您之所以照拂我,接济我家,都是为了让我做您的眼线,老老实实帮您办事。咱们非亲非故,您凭什么对我一个地位卑贱的下人倾囊相助呢?说到底咱们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纯粹各取所需罢了!”
说着,芫梅忽然站了起来,似乎下了某个决心,眼神也不再懦弱慌张,反而多了一份施施然,开始反客为主了。她将我请去回廊的另一端,并且请花囍离远些。花囍本不放心要跟来,却被我制止。雷雨声交加,距离又远,料第三人也听不见我们的声音了,芫梅才道,“娘娘您让我留心宁康宫的风吹草动,又给我三个锦囊,对好手势暗号,让我提前按照您的吩咐在碗上涂醋抹盐是为了什么,奴婢不清楚。奴婢瞥见杜欢姑姑出去倒水的时候碗里有血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是,奴婢是不知道你们在殿内做了什么,但是奴婢清楚,您有什么事儿欺瞒了太后,并且早早就为了这一天而所有筹谋。若我将锦囊一事告知太后,您觉得您会安然无事吗?”?
第173章
我嗅到这话里隐隐有一丝要挟的味道。芫梅啊芫梅, 你说你什么时候聪明不好,偏偏在滴血认亲这件关乎我生死的事情上想用小聪明威胁我。本来我都有心替她擦屁|股渡过难关了,可如今我最后那点妇人之仁都在顷刻间消失了。虽心底起了杀心, 但如今我却不得不迂回行事。
“那帮你带东西的侍卫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 我丝毫没有动怒, 反而亲和诚恳地拍了拍她的背。
芫梅怔了怔,以为自己的话奏效了, 便积极道,“叫李明,赵钱孙李的李, 明天的明。现在在武玄口当差。”
“你先回去, 务必咬紧牙关抵赖, 最好倒打一耙说是菁梅偷的,说她污蔑你。记住, 千万不要承认自己偷了东西。本宫会立马去帮你封住李明的口,并且宫外的事情也会替你处理好的。绝不会让穗欢他们顺着线索查到你弟弟那儿去。本宫就问你,你可否相信本宫?若相信, 就千万不准动摇。不然到时候本宫还没有倒下, 你的家人就先一步被太后拿下了。”
芫梅点头如捣蒜, “奴婢相信娘娘。”
“你回去后, 宁康宫对你动刑是在所难免的,为了你娘, 你弟弟, 你弟媳腹中的孩子,你是否愿意受点皮肉之苦?”
芫梅惊惧道, “娘娘您怎么知道我弟媳有孕了?”
我端赏着芫梅颤抖的面颊, 而她威吓我时的底气早已荡然无存, 此刻只剩一脸惨白。我温柔噙笑道, “你说本宫关照你家是因为有利可图,本宫听了可伤心了。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丫头,真心牵挂你的家人,才会这般关心她们的近况啊。”话毕,我敛去笑意,“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明白,咬紧牙关,绝不承认是自己偷的,绝不供出自己与娘娘有私交。”芫梅重重地点头,叩恩后便支身冲进了暴雨中,消失不见。
我这才到漪澜殿门口,李良堡就撑着伞迎接道,“归乐公主来了多时了,此刻正在殿中等候呢。”
我略厌着,现在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哪里还有心情招待叶知秋啊。进了殿,见叶知秋正在逗皇儿玩,或许是自己又怀孕了的缘故,她眸中尽是泛滥的母爱。她见我回来了,笑问,“等你好久了呢,良妃娘娘这是去了哪儿?”
我借口道,“本想去御花园散散心,岂料天公不作美,忽然下起了雨。然后就近找了个凉亭避雨去了,见雨势小了才折了回来。对了,你怎么舍得入宫了?倒是很久不见你来溜达了。”
“我啊许久未进宫给太后请安了,才坐没多久,就听说太后宫里闹了贼。见太后娘娘要处置下人,便不好多留,这不,就早些来瞧瞧你。”
“太后娘娘眼底是容不得沙子...”我低头一叹,有些担心芫梅的嘴巴漏风。
叶知秋命身后的女官毓欢端出一盒红薯酥糖,朝我笑道,“良妃娘娘,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吃过的这种糖吗?当初觉得好稀贵呢。”
我笑容一滞,遥想幼年时,能有糖包果干吃,确实算是奢侈之事。那帮乡绅偶尔发善心买糖过来,总不够分。但我记得每每第一块糖,穆师傅总是优先发给叶知秋的。叶知秋拿起糖摇了摇,香油味与糖香味儿就浮动在了空中。她接着说,“现在京城已经很少见有人卖这种糖了。前几天,曾在清河县接济过的难民来投奔我,是一对孤孙寡奶,其余家人因时疫祸害,都死光了。没想到那位奶奶竟然会做这红薯酥糖。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很馋这口,所以今儿入宫,特意给你捎带上。”
见我微笑着接下了,叶知秋又踌躇半晌,终于道出此行目的,“良妃娘娘,清河县的疫情虽然过去了,但百姓的日子却不比之前。阿晟为了治疫,对百姓严格实施了不准轻易外出的隔离策略,虽然方法奏效,但弊端就是滞泄了农作耕收,粮食产量大大减少。那对祖孙之所以千里迢迢来投靠我,就是因为在清河县日子不好过。我在想...京中豪贵多,仓库里的粟米堆积如山,恐怕腐了都来不及吃。倒不如捐赠些去清河县。我本向那些贵妇们提议,原以为她们会响应积极,却不想无人回应。良妃娘娘您贵为皇妃,若能帮忙做个表率就好了……”
感情在这儿等着我呢。我沉吟了一会儿,抬眸道,“清河县确实正是百废俱兴的时候,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的,想必早就有了轻徭薄赋,与民生息的政策,并且已经施行了。你且安心就好。皇上是仁君,而朝野大臣大多贤明,必会群策群力复苏清河县民生的。至于那帮京中权贵,家里确实多少会有些金山银山贯朽粟腐的情况。只是,知秋啊,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有济民救世的好心肠。越是有钱的人,越一毛不拔,善财难施。咱们姐妹情深,为了你这份善心,我自然愿意捐赠银两,贡献绵薄之力。不过,‘表率’二字我可担待不起。”我声线渐哑,凄诉道,“你也是知道,我啊是看起来风光,真实处境却如履薄冰。我没有个好的出生,还嫁过人,下过狱,太后碍于皇上和皇长子,待我也仅是表面和气。至于那帮妃嫔明面上敬我实则都不与我交心。还有京中那帮皇室、贵族就更不必多说了,谁茶余饭后没有在背后对我嚼过舌根呢?”
见叶知秋有些感同身受了,我接着糊弄道,“所以说知秋啊,你好容易才在名流间站稳脚跟,我要是公开捐了这个钱,不但起不到带动的作用,反而让别人知道了你我关系亲密,从此疏远你排挤你,把你我看作一丘之貉也不定呢。你若真想找那帮贵妇筹集善款,何不找太后帮忙呢?太后权高位重,深孚众望,她若带头了,那帮人必会马首是瞻。”
其实叶知秋也知道,方才太后是以清理门户为借口才将自己晾在一边的。叶知秋摇头苦笑,“还是算了吧……”
“其实,若你仍想筹款,我倒有个法子可以帮帮你……”我故作为难,“哎,算了,还是不说了……”
“良妃娘娘,你还是说吧。”叶知秋含水的美眸里闪过一丝期望。
“你倒是可以去淑妃娘娘那儿试一试。之前宫中发生了一些事故,锦瑟、华年两位公主的生母黄秾烟作恶无数,皇上本就有意赐死她,她却百般抵赖,迟迟不肯了绝了自己。淑妃娘娘心系后宫宫纪,为了替皇上分忧,便亲手将黄秾烟了结上路了。岂料吃力不讨好,反被宫人们以为她是个心狠手毒的。再加上,之前淑妃娘娘确实犯过一些糊涂的小事儿,于是就被皇上与太后冷落至今。想必,她也正在想法子重获圣心呢。她出身良好,人脉颇广,在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同为豪族的婆姨姐妹。若她能带人筹集善款,皇上受她感动,以为她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说不定就复宠了呢?”
叶知秋频频点头,临行前又迟疑道,“可是淑妃娘娘与我并不相熟,我未必能说服她啊。”
“这还不简单。你只管捧高淑妃贬低我便是。就说你来找过我,我是如何如何小里小气、一毛不拔,然后再说我无人信服,而她却有庞大的号召力。最后啊,再给她灌输下筹集善款能为她带来的种种好处,她必然会心动的。”?
第174章
“我也晓得淑妃与你不对付, 可是我这样贬低你,会不会不太好啊?”
正当叶知秋犹豫时,一旁的毓欢姑姑劝说道, “公主, 良妃娘娘都帮咱们到这份上了,咱们不可轻易辜负娘娘的苦心啊。赵淑妃现在最缺的就是复宠的机会和贤德的美名, 咱们去找她帮忙,也能各得其所。”
我一怔,随即望向毓欢。她朝我点头示意, 并诚心而稳妥地笑着。想来她是已经从太后处知道我的身份了?所以老谋深算的她就算看出了我心里的小九九也不揭穿, 反而助我一臂之力?也是, 当初太后将她这样得力的女官赏给叶知秋,就是因为错认了叶的身份, 并且觉得这刚认的女儿为人单纯,容易吃亏,需要助手...
我握住叶知秋的一双柔荑, 慰藉道, “这种牺牲, 也算是我为清河县的百姓出力的一种方式啊。”
叶知秋反握住我的手, 重重地点了头,然后, 提着裙摆, 冒着小雨就朝着锦绣宫去了。
招待完客人后,我终于松懈了自己, 狠狠地瘫在了贵妃榻之上。李良堡为我端来一盘豌豆黄, 笑道, “娘娘, 御膳房新做的豌豆黄,可应季了呢。”
“确实是不错的应时佳品,哎,罢了,拿下去吧,本宫没有精神吃。”我叹道。
李良堡以为我是因叶知秋的求助所困,便笑着劝说,“娘娘,咱们不是已经给归乐公主出谋划策了吗,怎么您还闷闷不乐呢?这豌豆黄香甜细腻,吃了心情会变好些也不定呢。”
我嫌他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便故意问,“李良堡最近书看得怎么样了?”
“哎哟我的娘娘哎,奴才才懂几个大字儿啊,那书可不好啃啊,需再宽限奴才些时日,继续挑灯夜读...”李良堡作出擦擦虚汗的样子,见我没追究,终于悄悄退下了。
花囍才外边儿赶回来,鞋袜都来不及换。见叶知秋不知何时走了,屋内再无旁人,终于才敢焦心道,“娘娘,奴婢方才去玄武口找那个叫李明的侍卫,听说刚巧回乡了,要过个三五日才回京当值。那咱们该如何是好啊?芫梅可是隐患啊。”
“本宫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今日能替我做事,明日也能对我反戈一击。”我长吁一声,“花囍,这用人也是一门学问啊。比如芫梅,就好比一把双面刃。因为她有家里那一滩烂摊子要背负,所以我才能轻易策动她为我办事。如今也是因为她家那个没完没了的无底洞,所以又企图让我帮她填补窟窿。 ”
“娘娘,芫梅估计正在受刑呢,宁康宫最喜欢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了。她若遭受不住,顺便把咱们也抖搂出来了可怎么办?”花囍蹲在贵妃榻旁边儿,守着我。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封她的口?”我反问花囍。其实这时候我心底已经浮出了一些想法,只是有些担心花囍往日里驯良的性子没那个尺度和果决。却不想花囍出乎我的意料,径直果断,“娘娘,只有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奴婢虽不知那芫梅跟你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奴婢就是见不得娘娘受人威胁,何况她区区一个奴才?”
我欣慰地抚了抚花囍的发髻,“是啊,与其担惊受怕,扬汤止沸,还不如釜底抽薪来得干脆痛快。”
“那娘娘,咱们...该怎么办?”
我思虑良久,忧思过重,反而自嘲了起来,“哈,想那么多步有什么用,还是先悄悄差人去宁康宫打探下芫梅有没有招供吧。若她都将我供出来了,我是万万不敢再踏进宁康宫的门了,只怕有去无回咯。”
“奴婢这就去。”花囍办事儿一向麻利,不多时便回来了。只说芫梅才挨了两个板子就晕死了过去,水也泼不醒,现在被关起来了,明天再继续审。
“这么不抗揍?”我有些意外,“都说姑娘家的皮肉细嫩,被痛晕了,吓晕了,我都理解。只是冷水能使身子起激灵,都泼了水,怎么会还不醒呢?”
“娘娘,不管如何,她晕死过去,至少能给咱们争取些时间。”花囍从不幸中找万幸。
我握紧花囍的手道,“花囍,说起来,在几个婢女里,你跟我的日子并不是最长的。但是你也感受到了,本宫最信得过便是你。木槿虽然忠心,但是性格大条,做事缺了些细致和沉稳。玉棠虽然稳重尽责,但毕竟是御前出来的。至于杜欢姑姑就更不必说,虽然最有办事能力的当属她,但可惜,她并不全心忠诚地侍奉我。也唯有你,能成为我在暴风雨中划舟的桨了。不管你是因为清慰的缘故才来照顾我,还是你真心将我当做值得追随的主子,我都庆幸你能在我身旁。”
“娘娘……”花囍眼眶里隐隐泛起了泪潮,“奴婢愿意为你任何事儿,不是因为清慰少爷,仅仅只因为奴婢全心真心地臣服于娘娘,想要留在娘娘身边伺候。”
我抱了抱花囍,感动良久,心底默默起誓,若这丫头经此事后与我都能安然无恙,一定要待她如亲妹妹般好。
抚平柔弱的情绪后,我慎重交代道,“花囍,今晚我会带着皇儿去宁康宫拖住太后,并且想办法引走看守芫梅的守卫。芫梅昏迷一会儿也该要醒了,你将她救走,就跟她说要带她乘船偷溜出宫。最好带去寒波翠苑那边的寒翠潭,那里路程最近,而且那潭是活渠,连接了宫外的小河沟。她入宫有几年了,该也是听说过的,会更信服些。等到了翠寒潭趁其不备将她推下去。就说是畏罪自杀了。”
花囍全神贯注地听着,我说一句她点头一次,唯恐跟不上我的想法。待我说完后,她又防范未然道,“娘娘,我再带把匕首吧,如果苑梅会游泳的话,我还能有备无患,出第二招。”
薄暮后,窗外雨潺潺,檐下宫灯映庭外桃花。本该闲坐听雨的夜,我却心绪难安。乳娘抱着孩子,玉棠跟木槿提着灯笼,随我朝着宁康宫去了。而花囍则悄悄跟上,随时待命。若她此刻就与我一道出现在宁康宫再借口退下,抽身带走芫梅,只怕容易被怀疑。将要到时,雨街越发嘈杂,透着模糊的雨帘望去,宁康宫外不少宫人围聚在门口,火把攒动,窃窃私议。
我好奇着上前,企图拨开人群,宫人们回头见是我来了,纷纷主动退让,露出了芫梅躺在担架上的尸体。我惊骇地抬手捂住嘴,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我如何也料想不到。李金泉赶忙朝我行礼道,“哎哟娘娘来得不巧,这真是脏了娘娘您的眼。”说着,他又回过头,一脸厉色的对搬尸体的小太监下指令,“还不赶紧将这晦气玩意儿抬走!”
我回过神来,压制住内心的惊惧,问李金泉,“这丫头怎么......死了?”
“她啊,平日小偷小摸惯了,胆子越发肥了,前些天竟然偷了穗欢姑姑陪嫁时太后娘娘赏赐的翡翠耳环。这不,被逮到后心虚之下畏罪自杀了。”李金泉如实汇报自己以为的情况。
“畏罪自杀?”我是不大信的。芫梅抓紧我裙摆时那种用劲儿求生的欲望和惜命的态度,不像是个轻易寻短见之人啊。
“方才仵作来验过尸了,确实是咬舌自尽的。”李金泉道。
半信半疑间,我已踏入了太后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