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我记得你说过,在见我第一面之前,就见过她的。为什么你没喜欢上她,而是看上了我?难道是因为喜欢她的话竞争对手会比较多?所以你...”

刘清慰及时打断我,“逢春,你为什么一遇到叶知秋的事情就妄自菲薄?她是比很多女子漂亮,但也只有漂亮而已。以你的深度、智慧,按理说不该因为容貌稍显逊色就失了自信和风度啊。”

挂在厅外金笼的画眉鸟依旧悠扬鸣啭,消受红褪残春。见我因他的话惝恍,刘清慰耐心下来,温柔道,“去年三月你因太妃恩许,进宫探望重病的姑姑,我几乎是在那天对你一见倾心的。”

我这才抬眸望他,“我记得你说过,我进宫那天是你第一次遇见我。但是你并未跟我细说过详情。”

“你那天将要出宫时,误入了御花园,然后跟那里的小太监指点了凉亭中一盘封停的棋,你还有印象吗?”

我努力思忆了一会儿,“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那盘棋难道是你下的?”quya.org 熊猫小说网

“不是我。是宫中的一些贵人闲来无事在御花园走棋罢了。因为临时有事,就各忙各的去了。”刘清慰一瞬间有些不自然,“反正你前脚刚走,我后脚恰好路过,然后听小太监转述了你的行棋思路,感到十分佩服。于是就赶到皇城守卫那儿翻看了今日宫门通行的名册,查到了你的名字。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这就是要与我相亲的木家姑娘。”

我与他竟有这样的机缘,我终于心情愉悦了些,“那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我就说嘛,之前听媒人的意思,你是不情愿来木家相看的。所以你是因为在宫里听了我行棋的思路,才对我刮目相待,然后同意来木家做客的?”

他诚然地点点头,“所以逢春,你自有牵引人心的气质。无论才思,样貌,智慧,为人,都可以让接触你的男子怦然心动。我很中肯地说,归乐公主之所以有名气,之所以让那么多男人趋之若鹜,是因为她为了生存不得不在市井间抛头露面,所以认识她的人多。而你养在深闺中,更像是无人问津的空谷幽兰。你实在没必要觉得自己比她差。”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便趁热打铁,绸缪未雨。?

第70章

先是低头做犹豫状, 似有难言之隐。几番欲言又止后,才把跟木家夫妇前些日子说的那套关于对身世怀疑的说辞搬了出来。仍旧是言辞恳切,眼波盈盈的委罪于人, 把责任赖事全甩给了穆师傅。死人, 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假设我真的不是木家的女儿,而叶知秋才是。那么与你成婚的人, 本该是她才对。你觉得我见到你与她有接触有互动,能不紧张吗?所以...你问我为何关乎叶知秋的事情就会那么敏感,这就是答案。因为我疑虑不安, 不知道谁才是木府的女儿。所以害怕, 害怕我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 亲情,婚姻和你都不属于我。”

我之所以选择喻昧良心对他这么说, 一来是防微杜渐,提前为以后营造自己不过是受人利用的无辜形象。二来则是试探刘清慰的反应。若他因此与我隔阂,渐渐生分, 那我人急偎亲, 转而投靠他人, 也不需要对他太过留恋, 太过歉疚。

刘清慰感到出乎意料,很久才将我的话消化。要说他心里不为所动, 毫无动摇我是不信的。但此刻他仍愿意先开释抚慰我, “不管如何米已成炊。我是因为心仪你才娶你,你已经嫁给了我, 而她也嫁给了晟王。这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当初。且不说你只是怀疑, 就算你真的不是木家女, 但你也是我的刘清慰的妻子。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生生世世长相依。”

我有些动容,凝望着刘清慰狭长清湛的眉眼,“你心里就没有一丝半点的唏嘘?”

“唏嘘?为了没确定的事情唏嘘吗?不值得。逢春,与其在疑虑里焦虑不安,不如查明真相,从此舒心坦荡。这事儿就是你难以摆脱的心魔,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啊。只若你愿意,为夫竭尽所能都会帮你查实身份。”

“可……可若我真的不是木家的骨肉呢?我岂不是.又要无枝可依了……”

“什么无枝可依?凤栖梧桐,我便是你的栖息的良木,这一点是不会因为你的家世身份而改变的。”刘清慰将我紧紧的揽入怀,又替我考虑道,“你刚才说因为害怕自己不是木家女儿所以没敢跟归乐公主说你也是依据玉佩认亲的。若以后她知道了此事很可能会以为你是刻意隐瞒,所以我们更要弄清真相,免得得罪她。”

我是维鹊有巢,维鸠居之。如今这般也是迫不得已。但见他设身处地地替我着想,这颗曾经缺爱,现在多情多感的心也不禁摇摆了起来。

没过几日,宫里公公又来了。说是海嫔娘娘芳辰,代掌后宫的淑贵妃特许她邀请娘家姐妹们入宫团聚,所以才给我也捎来了请柬。海媛珠与我关系稍显疏间,此番邀我进宫赴宴去,倒叫人意外。我正纳闷时,公公又厚颜笑道,“海嫔娘娘要咱家传话给逢春表姐您,说是上次赐您的那对金镶珠宝点翠耳环赏错了,那本是淑贵妃送给海嫔娘娘的,海嫔娘娘想来想去觉得不妥当,还请您入宫那天再还回去。她会另外再准备一份贵重的好礼作为弥补的。”

原是要我退还耳环,难怪了,会想特意请我入宫。不过,送出去的礼哪有要回去的道理?也就海媛珠好意思得鱼忘筌了。眼下,我并小肚鸡肠的计较,只心平气和道,“公公您且等一等,我这就让丫鬟回去取那副耳环,劳您待会直接带回宫去转交给娘娘。”

“诶这耳环造价不菲,还是夫人您自己带去宫里吧。咱家还赶着去海府给另外几位小姐送请柬呢。”

“既如此我就不多留公公了。”说着,我示意花囍掏出几定碎银给这跑腿的太监做打赏。那人喜眉笑眼地收下,就朝着海府去了。

今日海媛珠在畅春苑的蕊珠芍药堂设了庆生筵席。我一大早便梳了云鬓,穿好素雅不招摇的衣裳。出门前还细心检查了前两天就备好的贺礼,再带上那对耳环,就入宫了。

我到时,几位娘娘也早一步落座了,其中也包括那位稍微与刘府华姨娘沾亲带故的昆贵人。这顿饭是午宴,具体摆在了芍药花圃边儿的凉亭上。不过一会儿,海媛珠的三个庶妹也到了。置身这雕栏玉砌,万顷琉璃的宫殿中,不免眼睛放光,对这嫡姐颇多羡慕。海媛珠很满意她们这样艳羡的神色,很是得意地介绍起了自己通身华贵的佩饰与衣裳的来历。

这儿的芍药花开得浓盛,尤其是那几株美人面与索花魁,瓣多而色艳。美人们聚在花圃中,春风骀荡,微禄萦牵,也不知是花映了人,还是人衬了花。

我见人似乎都来得差不多了,主位上还悬空着,心知是淑贵妃还没到。果然没一会儿,笑靥粲金钿的淑贵妃才姗姗来迟,凭那气场与盛装一不小心就喧宾夺主了,轻而易举地按下了海媛珠的风头,艳压群芳。就仿佛...今日的宴席是为她而设。

淑贵妃对海媛珠笑道,“今年来朝贡的外邦使臣们都到了,皇上今晚要在大明殿设宴,本宫需去作陪。所以今儿中午就不多用筷了,还望妹妹不要见怪。”

“皇上到底是看重贵妃娘娘您的,这样会见国宾的场面,我们这些黯淡没资质的,是不配去的。还好啊,有娘娘您珠玉在侧,为皇上增光。”那宸妃看得出淑贵妃是有意显摆,于是便遂了她的心思,曲意逢迎了起来。

连海媛珠也做了回识时务的“俊杰”,极尽拍马溜须的本事,“娘娘您在东宫时就伴随皇上左右,代掌凤印,协理六宫,今夜这样的场合,您去啊是当之无愧的事儿。”

淑贵妃偃意于众人的吹捧,慢慢的目光移到了我身上,别有深意地停留了许久才转过头去。

宫中乐坊的七八个吹鼓手在白玉栏杆后奏乐,钟鼓铿鍧,管弦烨煜。熏风笑宴中,宫人来报,“皇上驾到——”

众人嫣然起身,朝着款款而来的翁斐拜礼。他清隽疏朗的面容上神色淡淡,“都起来吧。”

我抬眸,无意中与翁斐身后的带刀伴驾的刘清慰相视。他朝我浅浅地笑了笑,我亦偷偷回笑,却不想这一幕落在了翁斐眼中,瞬间变了味道...

“今日是海嫔你的生辰,宫里人为你在这蕊珠芍药堂设的宴,可还满意?”翁斐自然而然地落座在了主位上,原先坐那儿的淑贵妃等人皆顺位挪了下去。

海媛珠赶紧欠了欠身,“妾身很满意。而且,如今又有了皇上您的莅临,妾身更是受宠若惊,大喜过望。”

“安详意,把画儿拿出来吧。”翁斐斜眼看着海媛珠,笑意未达眼底,“这是前两天你送给朕的《秋霭曲院泛舟图》,爱妃的墨宝甚好,尤其是上面那一句诗,与画儿相得益彰,加深意境,颇得朕心。所以朕没忍住将那句诗填充成文,再回送给你。这,就算是朕给你生辰的礼物吧。”

皇上说喜欢?说合乎他心意?海媛珠一瞬间喜不胜收,可算九转功成了。但又顾忌我在场,便有几分心虚得不敢得意忘形。

现下,她极尽温柔端庄的再次福了福身感激,在大家或嫉妒或羡慕的注视下,优雅地接过那副卷轴。

翁斐冷眼,倨傲地往椅子后微微一靠,“打开看看吧。”

昆贵人起身去了海媛珠跟前,“都说海滨娘娘擅吟诗作画,但平日里却偏偏谦虚低调,从不肯给我们显山露水一番。今日真是托了皇上的福,才能让咱们终于有幸瞻仰海嫔娘娘的超然墨宝了。”这话隐隐有些不大相信海媛珠有才的意味。?

第71章

宫女们将卷轴徐徐展开, 上面画的是一双情人共同泛舟西湖的秋景。淡月微起,翠荷凋残,苍梧叶落, 唯有远处的断桥与古塔依旧, 与野鹤闲眠。

刘清慰在见到那幅画的顷刻,眼睛微微睁大细看, 尤其认出了我的字后,他便更加确定了这是我的笔墨。

皇上如此抬举,算是海媛珠入宫以来的第一次。面对这样受人瞩目、十人九慕的时刻, 她自然不愿错过, 于是厚颜炫耀道, “我这幅画上原来只写一句‘杨公堤望孤山水,白堤不比苏堤肥。皇上竟以此延展, 为我填充成了一整首诗呢。”

宸妃娘娘凑上前,为大伙儿将诗词念了出来,“西湖揽月不系舟, 不怜枯荷去与留。辞雪凭风抱春去, 衔来碧玉烟波雨。杨公堤望孤山水, 白堤不比苏堤肥。一人闲游多聊赖, 不敢问卿来不来。”

我诧异地扬眸,与翁斐静默对视了一秒, 顾忌刘清慰在他身后, 我又极快地低头了。

这首诗是我与翁斐在西湖曲院风荷处泛舟时共同所作,但当时并未做完全诗, 还剩最后一句。

偏偏就是这句他补上的“一人闲游多聊赖, 不敢问卿来不来”, 直戳我的心窝。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首诗的来历, 唯有他知我知。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传递这份难以明说的心意。

暗地里生根发芽的情愫,早已生生不息。可本该因这份心照不宣而心旌荡漾的我,却顾念着刘清慰在场,反而多一丝局促和胆战。

欢宴上歌酒长春不绝,金翠照罗绮。满架的芍药酴醾,随熏风摇曳,使暗香拂面。在场的妃嫔们一边儿忙着赏析诗文,交口称赞。一边儿忙着道贺海媛珠,能得皇上如此殊宠。只有刘清慰脸色遽变,默然不语。察觉到我惶然担心的神色,他才勉强挤出笑颜,示意我安心,别多想。

“今日天高气爽,正是放飞纸鸢的好时候,本宫早已经备好了许多纸鸢,大家尽管随我去畅春苑空旷的地方吧。”淑贵妃这厢说着,那边儿的奴才们便早准备好了各色图案的风筝恭候着主子们。

翁斐仍在蕊珠芍药堂饮酒,与身后的刘清慰闲聊了几句今夜的安排。那些个妃嫔与海家庶妹在前边儿挑选着中意的风筝款式,我则谦顺温柔地站在后边儿,并不好奇贪玩地争抢。倒是淑贵妃忽然回眸,朝我走来,很是贴近,“刘少夫人今日穿得好是清丽雅致。在群芳斗艳的时刻,反而更胜一筹了。”

“娘娘谬赞了。”我岿然静立,心里却道,好样的赵姝环,竟被你看出了我的小心机。

“今日刘清慰大人也在呢。刘大人可是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啊,这几年尽忠尽职地跟在皇上身边,很得皇上器重呢。再过几年,资历更深了,加官进爵必定是指日可待的事儿。”淑贵妃望了望翁斐与刘清慰所在的方向,“也不知道刘夫人是否满意现在的日子……和眼前人呢?”

“多谢娘娘吉言。我夫君能伺候陛下左右,是刘家满门的荣幸。忠心贯日,克尽厥职更是他的本分。不求加官进禄,只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就好。”我浅浅颔首,“至于臣妇,也安于现状。对现在的一切心满意足。”

“最好是这样。安守本分,不敢问津。”淑贵妃笑容诡而加深,忽而稍带恫吓性质的奉劝道,“有些事儿本宫不知你是否知情。但希望你记住今日说的话,安安分分地守着刘大人过日子哦。”

我盯着赵姝环那张故作高深莫测的脸,猜测她是应该知道了些什么,只是她也未必知情太多。

没一会儿,众人手中的纸鸢就乘着东风飞了起来,漫天的百蝶、百鸟、百花筝,带着吉祥的寓意腾空而起。再回头时,华盖翩翩的仪仗队已经紧随着帝王的脚步离开了畅春苑。

见皇上一走,方才还卖力展示优雅姿态的妃嫔们瞬间泄了气,场面一下子有些兴致缺缺的。终于放完纸鸢后,梨园的伶官儿来唱戏了。淑贵妃听到一半儿就借故先走了。有了赵姝环率先起头,其余人也索性三三两两地散了。

见蕊珠芍药堂没什么人了,我才上前将那对耳环归还给海媛珠。本来我刚入畅春苑时就想还给她,只可惜人多眼杂,难得好心替她着想,所以没有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奉还。

海媛珠收下耳环,又重新送了我一套稀贵的水墨颜料。“这东西是从外邦买来的。我家可花了不少银子。给我用也可惜了,不如赏表姐你了。算是答谢你的画儿刚才使我风光了一回。”

“多谢海嫔娘娘割爱了。”我也不假装惺惺作态,直接大方地接过了。

从皇上今日的“恩宠”中幡然清醒,海媛珠难得卸下了往素的小聪明和小算计,唤了我声表姐,然后苦笑了下,“刚才你也看到了,皇上今日对我青眼有加,都得益于你在背后的功劳。当初听舅舅说,你也是想入宫选秀的,但姨母姨父不同意,所以才断了你的这条路。说实在的,我刚刚都忍不住在想,若是你真的入宫了,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说不定,你会很得圣心的。”

黄昏还未至,但美人散去后的蕊珠芍药堂就已经稍显寂寞了,我沉静回答道,“娘娘,木已成舟,实难挽回。而且逢春现在过得很好,与夫君恩爱,与婆家和睦,很是心满意足。所以请您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毫无益处地设想了。”

真的心满意足吗?我在心底默默地否定了这四个字。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让宫人送你出宫吧。”海媛珠转头吩咐侍女为我带路。我朝她拜了拜礼,便离开畅春苑了。

可就在迈出宫门的前一刻,太后宫里的穗欢姑姑从身后将我叫住,说是宁康宫有请。也不知是天了逐渐溽热了起来,还是不好的预感让我惴惴不安,险些汗流浃背。好不容易举步维艰到了宁康宫。宫中另外一位掌事姑姑却让我在花厅先恭候着,说太后一会儿就到。可我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将要暗时,太后娘娘才沐浴焚香,盛装梳洗出来。

今夜她要随皇上去大明殿会见各国派来的外交使节,自然花费了许多心思,打扮得格外隆重。

“上次在畅春苑放孔明灯那夜,哀家隐约记得是见过你的,还赏了你什么东西来着……”太后有意提问。

我恭谨答道,“回禀太后,您赏了臣妇一对金镶的红宝石领针。”

雍容华贵的太后保养得极好,气质典雅,风韵犹存。见我准确无误的答话了,她一改温和,瞬间犀利了起来,“既然还记得哀家赏了你些什么,那么可还记得之所以赏赐你的理由?”

“臣妇没齿难忘。”我颔首,并不多话。

太后站了起来,绕着我打量了一圈,“我当时赏你东西,是以为你诚心接济帮助过归乐公主。可如今……”

后半句话她迟迟未说出口,而是坐回高位上优雅地喝着茶,极有耐心地盯着我紧绷的身子。仿佛是故意在消耗我,煎熬我。就等我防线崩溃时将我一网打尽。这种感觉,就像是秃鹫盘旋于高空,等着猎物死去。

终于穗欢姑姑从厅外提醒道,“太后娘娘,咱们该出发去大明殿了。”

太后这才放下盖碗,悠悠起身,走向我身侧却并不看我,“不出意外的话,哀家会再召你入宫的。你自求多福吧。”?

第72章

是杀是剐能否现在就给个准信, 何必故意折磨我,让我如惊弓之鸟似的惶惶终日呢?但眼下,我只得先行跪下, “臣妇惶恐, 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哀家提示得还不够明显吗?”太后以漫不经意的姿态, 笑里藏刀,“既然那么喜欢跪,那就跪一个时辰再起身吧。”

说罢她大袖一挥, 傲然离去。我跪坐在原地, 不消说也知道是托那毓欢姑姑的“福”了。

这一个时辰, 于我来说格外煎熬。大明殿那边儿的烟花绵迭不断,一簇簇, 一束束,似孔雀开屏,五彩斑斓地炸裂在漆黑的夜空。漫天的火树银花, 还有夹杂着欢声笑语的丝竹管弦声似钧天广乐般盈盈于耳。听说今夜的大明殿宾客如云, 除了远道而来的外邦使臣, 还有整个京城的王孙贵族, 高门名流。那宫门的甬道上早已车填马隘,停满了宝马雕车, 阻塞了道路。

为我计时的小宫女贪看远处的繁盛, 心生向往,十分想随那些大胆的宫人们跑去大明殿长廊边儿上看烟花, 赏歌舞。见一时辰可算满了, 便赶紧扶着我起身, 将我送出宁康宫。然后终于撒欢的小跑去了大明殿看赶热闹了。

我双腿已经发麻, 如今失了搀扶,更似蜗步难移了。我只得一边儿将手撑在宫道上借力,一边艰难地前行着。皇城各院的内侍,早已在自个宫前点起鹅黄的宫灯。冗长的甬道里,偶尔几个宫女太监打着灯,沿着朱红色城墙,快着碎步走过。与繁华欢庆的大明殿相比,这条道略显萧何清冷,只有墨黑的夜风顺着墙根兜转不清,低吟呼啸。

路过一处分叉口时,一双大手将我拉入碎石路中。我因腿麻无力而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朝他怀里倒去。这一刻所有的嗅觉、触觉、听觉似乎都被无限放大。不必抬眸,光是这萦绕在我鼻尖的,似春雪初融的清冽而熟悉的气息,我就知道他是谁。还有我这对软玉触到他那壮硕紧致的胸膛的时刻,我明显不受控制地战栗了一下,连接下来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倒是他无意压低的喘息声,几乎扑在我唇上,听得我心里痒。好想好想踮起脚,堵住那个声音……

值夜经过的几个侍卫听到动静,不由得提着灯笼走近,气势汹汹地问道,“谁在哪儿?”

我有些不知所措时,翁斐将我的脑袋埋在他怀里,以披风护住我。然后以极不耐烦地俊脸冷对那些侍卫,呵斥道,“还不快滚。”

“皇上赎罪,奴才们这就滚,这就滚。”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几个侍卫见帝王此刻在阴暗处如此亲密的怀抱美人,瞬间以为是自己坏了主子的好事儿,于是汗不敢出,即刻就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皇上,你为何会在这儿?”待人都走光后,我才抬起头来,理性而矜持地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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