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两分夜——杀生域没有昼夜交替,两分夜约等于主物质位面的傍晚九点十五分——维里·肖和旋钮四转悠遍了附近十几片灰场,终于成功渗透进入一片大墓地。
大墓地从边缘开始就显得有点破烂。再越向里去,愈加破破烂烂,带着刚被沙鳅洗劫了个底朝天,又饱受噪音席卷的痕迹——露天地面的地上建筑只剩断壁残垣,石墙木桩上满是孔洞,朝向地宫的入口像刚挨了象蹄重踏的牵牛花。想来这样的结构破坏使得它完全无法抵挡这几日杀生域的三大乐团此起彼伏的音波侵袭。整片可怜兮兮的死亡之土不堪其扰。
果然,踏步进去,能看到尸虫坑里的虫子们不死不活,密度比其他的墓地稀薄许多,一窝的卵也比通常少五六个,显然缺乏营养。进入核心地上区建筑,更能见到许多梁木被震落至门槛的位置,许多门槛被震飞到地下井里面,尘土四处飞扬,而起码几十孔年代久远的墓穴被震落的灰尘堵住了,绝对需要大量劳力紧急抢修。
看上去墓地的领主确实这么做了,他抽调了警卫的力量,墓地入口只剩稀稀拉拉死亡能量阵的保护——这种程度可难不倒维里·肖和旋钮四。不过对他们而言也是有好有坏,一方面给了他们进入的可乘之机,一方面也让他们没找到帮忙通报和请示的对象。
旋钮四似乎懒得说话,秘法学者没经过什么心理斗争就闯入了大墓地。除了几处“生物禁止”的标识,似乎也没什么在反对他当前的行动。
他们进入地宫,走在黑黝黝的地下通道里。
“主物质位面民间传说中,让亡灵生物于生活在墓穴中,又让他们点油灯,蜡烛,或者使用磷火或者鬼火来进行日常生活的设定是可笑的。如果他们真的需要光亮来生活,那为什么还要聚积在地下呢?”以查因特说过这么一段话。
“哦?你是说进化?”维里·肖记得当时自己这样问,事实上,他那会儿还相当兴高采烈,觉得自己发现了某种新的真理,“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们一直在地下生存,那自然就会习惯不需要光明的生活。因此他们都是瞎子。因此他们会慢慢进化出不需要光明也能行动的感官!”
“也就是说。”他继续推理,“如果他们又在地下生活,又需要一些光亮。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对地面上的某种东西过敏。那就是——太阳?”
以查叹了口气。维里·肖记得这是挺深的一口气。
“那为什么不是月亮呢?月亮也在地面上。”恶魔说,“我想说的是,这是吸血鬼的设定。”
“哦。你是说大家把这些弄混啦。”
“我是说这过时了。”
恶魔显得有点落寞。这让维里·肖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不想继续追问了。拉斯洛诺确实也讨人嫌。他一边想起以查因特的话,一边向旋钮四索要视野共享——和以查因特所用的视野共享的原理不同,这依然是通过较低程度的附身实现。
和旋钮四合作,控制被附身的幅度现在对他而言就像穿衣服一样简单。他很快适应了墓穴中的环境。刚开始,他还会躲开劳作的奴隶,为踢到某根骨头而一下子警觉起来,谨慎上个十几秒钟。没过一会儿就发现这是毫无必要的行为。
心理上也是一样,看到大墓地惨状之始他有点愧疚,因为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在这附近排练葬礼音乐,这片死亡之土完全可以享有它应得的安宁。但过了一会儿,他也把这种感觉丢在脑后了,旋钮四的提醒同样完全不能让他放在心上。维里·肖大摇大摆,在纵横交错的地下穿梭,发现向着大墓地的中心地穴的通道都有同样的密门,无法进入。
这倒是个正常的消息。运气和智力一样,总会用完。旋钮四澹澹地出来,声称自己不算纯种亡灵,地位也不够高,既没有足够的权限穿过密门进入,也不好和墓地领主直接沟通。
“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完全无法对目前的行为合法化了?”维里·肖问。
“是的。”旋钮四回答,“你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一秒之前有。现在又没有了。”维里·肖说。
就是这样。他们重新返回地宫外围,秘法学者东跑西跑,很快捉住一只骨骼粗壮的骷髅,把它堵在无数个阴暗角落中的一个。
骷髅比他高两个头,脑门上打着代表工长的二寸铁钉,维里·肖二话不说,将他严加拷打,但似乎对着一具骷髅使用什么手段都区别不大。好在大骷髅天生胆小,自己缩进角落最里面蹲下,捂着脸孔瑟瑟发抖,在脑袋被敲了两下之后就表示屈服了。
“我知道你只是来干活哒。勤劳的先生。”
维里·肖拿着一根骨棒,笑嘻嘻地放在骷髅工长的肩胛上,发出空空的声音,“说不出内部消息什么也没关系。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就行。听说杀生域着名的杀手组织,要对宇宙闻名的恶魔以查因特·辛卡德斯都进行一场谋杀。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你指望它知道什么?一个负责维修墓穴的工长。”旋钮四没有丧失风度,但出言打断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我们不与三大乐团的幽灵谈论这件事,就是怕引起对方的注意——”
“我们是怕引起对方的注意吗?”维里·肖惊奇道。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一下子恍然大悟。“嗷—————”
旋钮四脸色铁青,把他脑袋后面的红土衬成了黑色。
维里·肖看了他一会儿,勐地转向骷髅工长。
“怎么办?现在我们已经引起你的注意了。我们该拿你怎么办?”
“我没有注意你们。完全没有。尊敬的先生们。”大骷髅捂着头,连连道,“不对。女士们。”
维里·肖哈哈大笑。笑声很快戛然而止。旋钮四附了上去。
“说吧。”他说,声音有点虚弱,“不管怎么样。先把你知道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