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涌动,楚月随着人群,向前奔走。
远远望见延颂静站在那高台上,他身穿黑色长衫,外套一件紫色袈裟。目光沉静,似乎注视着四周拥挤人群,又似心绪飘远。
这下楚月更加好奇,他来此处是为何。
自来到书中,不曾见过有人身穿紫衣,她之前便听闻古代织染技法有限,难以制作,是以仅世家大族才可着紫衣。
却不想延颂竟然也有一件,他身上紫衣袈裟上用金线缝了花鸟图案,光耀夺目。
她迈进几步,可周围人已将那台子围得水泄不通,难以靠近。
只好努力踮起脚尖,望着台上男子。
“紫衣僧,了不得啊。”旁边一位老人感叹。
“可不是,只有得道高僧才能得朝廷赏赐。”另位男子点头附和。
“听说这紫衣数量一只手便可数的过来,这僧人看着不过二十多岁,居然能得紫衣袈裟。”
一时间,人声鼎沸,楚月听得高僧,朝廷几字,又见周围人皆是喜悦好奇之色,倒也安心看向台上延颂。
延颂却是未曾受众人影响,他既然答应了住持要在此地俗讲,自然会尽力解答众人疑惑。
至于这紫衣袈裟不过外物,他自得到后一直放在行囊中,不曾取用。
可住持却是极力要求他穿上,说是如此才能得更多人信服。
延颂淡然开口,声音如寺中同钟,声声入耳,一时间,众人皆是安静下来,仰头虔诚望向台上男子。
延颂缓缓吟唱梵呗:“云何得长寿金刚不坏身复以何因缘得大坚固力云何于此经,究竟到彼岸,愿佛开微密,广为众生说。”
他声音低沉颇有磁性,台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梵呗唱罢,便需唱押座文,他又唱了段温室经文,这才唱释经题。
他将那晦涩难懂的佛经议成经文,又加入故事,以此劝人向善。
突然,寂静人群中不知谁高呼一声:“另一边有歌舞表演。”
众人齐齐扭头望去,便见数位女子衣着单薄,怀抱琵琶向另一边走去。
不知谁带了头,众人皆是转身,奔着那群女子离开。
楚月还未明白过来,便有人不断从她身边走过,撞得她肩膀生疼,她努力稳住身形,眉头紧蹙:“别挤啊。”
但随着大部分人离开,剩下的人张望着露出几分犹豫,不多时也离开。
刚刚还水泄不通的台子前,如今竟只剩下她与延颂两人。
然而台上延颂神色未变,依旧沉静讲经。
楚月望着那离开人群,继续听延颂讲经,可听着那因果论,来世今生,她却忍不住蹙眉,多年的读书经历都告诉她,要活在当下,这套来生理论,她实在不敢苟同。
于是,勉强听了一会儿,双手合十恳切道:“法师,我也去那边看看,一会就回来。”说完也起身离开。
最后一位听众也离开,延颂终是微阖双目,却仍吟唱经文。
在他吟唱中,突然响起铃铛清脆响声,他并未睁眼,那声音却是愈发靠近。
“和尚,今日的袈裟不错。”残影凑近了,伸出雪白手指,勾勒着袈裟上金线。
延颂终于睁眼望去,因着这台子高度,他一低头,便看见女子雪白肌肤,平直锁骨,还有那胸前隆起的弧度。
他的心没由来乱了一下,却闭目开口:“施主穿着实在有碍观瞻。”
残影低头看着自己穿着,与那日沙漠中并无不同。她红唇勾起,颇为戏谑望了男子一眼:“为何,女子的姿态再美丽不过,眼含秋水,琼瑶玉鼻,唇若丹霞,软若温香。和尚,你敢不敢再看一眼?”
这话若是由别人说出,或许会被嘲不知廉耻。
可残影却是媚骨天成,没人能违心地说她不美,除了黑影只跟着月影,对她视而不见。
延颂果然睁开双眼,他双眼直视着女子,不含一丝情欲,仿佛在看一只鸟雀:“眼中但有泪,鼻中但有洟,口中但有唾,耳中但有垢,身中但有屎尿臭处不净。”
他冷静开口:“身体不过皮囊,其中更是藏污纳垢,”
残影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嘴角似乎抽动,有了几分怒气:“你!”
“我随便从街上拉一人,都会认为女子身体极美,哪像你,如此不解风情?”
延颂面色不变,街边传来一阵叫好声,残影循声望去,见不远处台子上围着一堆人,台上正有舞狮表演。
她勾唇一笑打趣道:“和尚你如此不解风情,也难怪众人不愿听你讲经。”
说完,她仔细观察着延颂反应,却见他似毫不在意,转动佛珠,仍低声吟唱起来。
残影转身欲要离去,她也想去看看街边那热闹的一幕。刚走出几步,又嬉笑转身,凑近延颂道:“和尚,你说我这身有碍观瞻,不若将你的紫衣袈裟送与我披上。”
她歪着头,笑意盈盈望着眼前男子,未曾说是借,直截了当便开口索要那紫衣袈裟。
紫衣袈裟,原就是朝廷赠予高僧的,如此殊荣,她倒要看看那和尚是否割舍得下。
若不给,便是他沉溺于外物,放不下那些俗物,又何谈顿悟一说。
她含笑等着看这和尚作何反应,却不想延颂并未犹豫,径直解开那袈裟,修长手指整理一番,叠好递了过来。
这下倒轮到残影反应不过来,她双眼都诧异地睁大几分:“你当真要给我?”
“自然,出家人不打诳语。”延颂又递去几分:“这袈裟,不过外物。”
残影接过,却很快笑了起来,送到手边的东西哪里有不要的道理。
她展开那袈裟,围在脖颈上,那袈裟于她而言,颇有些宽大,倒将她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低头看着那金丝缝制图案,她得意开口:“这样奢靡的东西本就不该出现在和尚你身上,修行一事啊,一箪食,一瓢饮,一人,一钵足矣。”
若是常人听了她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可延颂却并无怒色,反而听到她说苦修时,像是颇有些赞同之意。
在他不语中,残影便是哼唱着小调朝着街的另一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