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婴右边肩膀受制,只能伸左手去扳卫璧的手指,同时右肩出力挣扎。但卫璧五根手指牢牢抓住了她的肩膀,加上卫璧是习武之人,还有男女之间天生的力量差距,她实在是动弹不得。
“放手!”
“师妹,我和九真之间——”
“我最后说一遍,放手!”
卫璧不愿放手,手上并用力了些。他正要继续向武青婴表忠心,却突然感觉到手指一阵酸软,忍不住便要松手,他急忙运劲紧握,但立时酸软。
卫璧心中只觉奇怪,又加了劲力,却没想到转瞬之间,连手腕、手臂也酸软起来。武青婴扳他手指,恰好以大拇指扳大拇指,以少商穴对准少商穴。当初武烈把北冥神功的心法交给武青婴之后,她有把所有的心法熟记背诵,但直到前段时间才试着练习。
北冥神功与各家各派之内功逆其道而行,要想修炼北冥神功就必须把以前所练的内功全部忘掉。武烈虽不算当世高手,却也是多年练功,自是不能再修炼北冥神功。他把秘籍交给武青婴,并不指望她能练成,只想着女儿爱看武学典籍,多看些当打发时间。却没想到,如今的武青婴,未能将内功练成一种潜意识,因祸得福,“忘记”反倒成了一件好事。
武青婴将北冥神功牢记,在背诵之时为了加深记忆,常常对着穴位背诵,不知不觉练了多次,她本想着尝试卸了卫璧内力,却没想到入门的手太阴肺经和任脉早已练熟,此刻自然就施展了出来。
卫璧愈加用力地抓武青婴的肩膀,内力便源源不绝的被武青婴吸了过去。他每催一次劲,内力便消失一分。
武青婴初次使这门功夫,生疏得紧,她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施展、施展了几分,只觉得卫璧抓在自己肩头的劲时大时小,为了挣脱,她手上不由更加用力,想要甩开卫璧的掣肘。
此时两人各自使劲,一个倾泻而出,一个海纳百川,仿佛一个酒壶,一个酒杯,酒壶倒酒,酒杯接酒,要破此局面,关窍在酒壶,而不在酒杯。
偏偏卫璧并未察觉,还是武烈听外面声响,到庭院里才发现不对。
“卫璧,松手!”
武烈喝止之下,卫璧松开手,只是他虽然放开了武青婴的肩,却和她的左手吸在一起,一时竟分不开了。
武烈暗道不好,找了个把剑,剑柄打卫璧手臂、剑鞘打青婴,这才让两人松开。
“爹。”
“师父,我——”
卫璧尚未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看武烈脸色不太好,想要为自己辩解,却见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早了,你先回房休息吧,青儿,你随我来。”
“是。”
到武烈房中之后,他先是确认了卫璧已经去休息,这才开口问道:“你练了北冥神功?”
武青婴看着武烈脸上遮掩不住的狂喜,故作不解:“爹,你说什么?方才师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师哥自拜师以来,练的是硬功夫,他的至阳内力,与你体质不合。你要好好调息,方能化为己用。”
武烈话里的陷阱骗别人或许可以,但如今的武青婴可不是未涉世事的无知少女,她一副懵懂的样子:“爹,你在说什么,男子属阳,女子属阴,您自小教过我,我与师哥的内力本就会冲撞啊?”
“你方才吸了你师哥的内力,你没有察觉吗?”
“吸内力?”武青婴作恍然大悟状,“你的意思是……我练了北冥神功?”
“你方才没有感觉吗?”
武青婴摇摇头:“难道不是我按住了师兄虎口,他一时脱力,才会……原来最后爹之所以外力介入,是因为这个缘故。”
武烈将信将疑,追问:“你练了多少?”
“我从未练过,当年只是硬靠死记硬背生生背了下来,后来那绢布便由爹销毁了。”
武烈本来对北冥神功就觊觎已久,但苦于之前未有心法,后来无法修炼,如今武青婴居然练成,虽然只是一点,却也足够他重拾希望。他两只手握住武青婴的双臂:“青儿,有你在,便是没有屠龙刀,我武家也足以称霸武林!”
武青婴看着此刻大喜过望,兴奋地在屋里绕圈踱步的武烈,假装着乖顺。
“青儿,北冥神功的心法,你可都还记得?”
“应是记得大半。”
“明日开始,你便勤加修炼,等朱九真的后事了了,我们同上光明顶。到时候,魔教高手若一一折损在你手里,经此一役,江湖之上,再也没人敢小瞧我武家。”
“爹,要练北冥神功,涉及诸多穴位,可书房之中多为梵文经书,却不曾有医书。儿时您只教过我几处大穴……”
听女儿如此问,武烈安慰道:“不慌,待我明日从红梅山庄回来,便教你认穴的功夫。”
武青婴点头应下,随后回房休息。从庭院走过的时候,她用余光注意到,卫璧的房间还亮着烛火。
作为高敏感人群之一,武青婴对他人的态度格外敏感,方才卫璧与武烈的态度,都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此刻天色已是深夜,如水的月色倾泻在庭院中,却让武青婴感觉到丝丝寒意。
过往的武烈不算是个好父亲,但多少算得上合格。可武烈今日让她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不适感,这种不适,叫作第六感,是一种直觉,一种动物察觉危险的本能。
今夜武烈的言行举止让武青婴在所难免地想起了一个人——岳不群。
在武青婴看来,岳不群对岳灵珊也是有过父女之情的,但这份微薄的父女之情,抵不过他的野心。
武烈的形象,与岳不群,逐渐重叠起来。
武青婴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走。
如果走不成,那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并不是因为她对这个世界有多少的感情,她只是作为这个世界里的一个角色,不愿给他人增加麻烦,成为别人的负担。
尤其是……曾经对她好的人。
如果说她有什么舍不得的人,那便只有杨逍父女,和……赵敏。
离开大理独自往昆仑的这一路,她不曾再次求死,除了生死于她差异不大之外,还因为她内心深处微弱的、隐隐的期待。
从第一次读的时候,她就羡慕赵敏“我偏要勉强”的勇气,她一直想看看,赵敏是个怎样“灿若玫瑰”的人。之所以只敢隐隐期待,是因为害怕失望,青樱不敢把自己坚持的动力放在一个文学形象之上,她怕……如果赵敏没有书中描述的那般艳丽直爽、坚韧机智、有勇有谋,到时,她会更加万念俱灰。
吹灭烛火,武青婴同往日一般合着眼未曾入睡。
待天刚微亮,她起床磨墨,在晨光中默写北冥神功。
红梅山庄无人主事,武烈一早便要带着卫璧前往。出门前,他见女儿在默写心法,心头微微的不安驱散了一大半。
目送着武烈出连环庄,直到听着马蹄声逐渐远去,武青婴收起了脸上刻意维持的笑容。
关上房门,她立时换了一身衣服。
将软剑缠在腰间,武青婴轻装出门,身上只带了一些碎银和几张银票,童仆眼中,她同往日下山并无两样。
骑在马背上,武青婴最后看了一眼“连环庄”的匾额。
还记得六年之前,她离开坐忘峰回到连环庄,是为了苟延残喘,打算在这里了此一生。浑浑噩噩地这么多年,她最终还是决定离开。北冥神功的绢布是武烈从琅嬛福地带出来的,因此,她将这武功默了出来,还给他。
若是武烈愿意舍弃一身功力,从头修习这北冥神功,那是他的决定。练成,是武烈的机缘,练不成,也是他的命。
当下,唯一的问题是,天下之大,武青婴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如同以往一般,她仿佛习惯一样,再次抬头看向坐忘峰的方向。
随心而活一次吧,她劝自己,既然放不下,那就去看看,不论生死,总归不留遗憾。
这一生无趣,那就再做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就当是感谢当年他们父女二人的援手。
打定主意后,武青婴长呼一口气,仿佛放下了重担一般。
“驾——”
马儿朝着坐忘峰的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