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和安宁的道蕴宛如被血色淹没了一般。
天地两间的氤氲气海,人妖盛世的幻象已是在飞速地消散,雷声已停,地颤已止,唯有“风”“雷”二字依旧浮空,似在努力延续戛然而止的盛况。
能来现场观礼的,不是元神就是妖圣,最次也是大能的眷属,众人均是神情呆滞。
刚刚发生了什么?好像电光火石间,刑天之主骤然出现,以逆天道蕴硬破了天地祥和之气,
然后,斩了妖皇!
在一众大能的眼皮子底下斩了妖皇?!
天地间仿佛陷入了死寂,仿佛有什么事情已然结束,又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下一个瞬间,倒吸冷气的声音,骤然在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刑天之主胆量之巨,手段之狠,不论是元神还是妖圣,全都有些瞠目结舌,这姜默舒怎么能?怎么敢?
众多大能已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动作,妖圣不动声色地看向蓝菩妖圣,元神仙尊神色复杂地看向吟善天女,六位觉僧则是长叹一口气,有些惴惴地注视着佛母,想看看她的反应。
啸铁妖圣和翼化鸿同时垂下了眼角,生怕神色中泛起任何引人注目的波澜。
不过啸铁妖圣的心中已是如同翻江倒海似地,淦啊,原来那胆大包天的默剑是来杀妖皇的,还抢走了神威印!
如此疯魔的道子,啸铁妖圣别说见,根本想都没想过!
怪不得!
怪不得昨天晚上说,机会只有一次,尼码当然只有一次啊,彻雷妖廷只有一个妖皇啊!
在啸铁妖圣看来,姜默舒仿佛一尾灵鱼,悠然游来,猛然跃起到半空中,用鱼尾狠狠打了众多猎食者一巴掌,什么熊啊,鹭啊,蛇啊,当然还有人,也更有猫。
“追!”蓝菩妖圣眼中闪过凶光,拐杖在虚空中一顿,已是爆发出烈烈光华,万道妖气宛若实质,铺天盖地倒卷青冥,如电掣星矢一般向着刑天之主追袭而去。
众多妖圣正要跟上,想了想,还是踟蹰地顿住了身形,穷寇勿追的道理大家都懂,便是追上了又能怎样,妖皇都死了,还能复生过来不成?
况且那刑天之主响当当的名头里,用后天神魔围杀妖圣倒是占了大半,若是追上去,反而落入了陷阱,实在无处说理。
自家与彻雷妖廷又没有因果,因为看热闹而丢了性命,实在有损妖圣的威严。
最终只有溯雪妖廷的两位妖圣追了上去,就连溯雪妖皇都是稳如山岳,八风吹不动一般。
便是南域龙宫,与姜默舒有莫大因果,那真龙也是眨了眨眼睛,跟神游物外似的。
“我要去将神威印追回来。
各位还请不要妄动,我妖廷的妖皇死了,那边妖圣可是还有不少。
若是引起了误会,各位被误认为刑天之主的帮凶,怕是会有天大的麻烦缠身。”
吟善天女和颜悦色地开口,瞳孔中的剧震显示她并没有看起来那般轻松,事发突然,眼下只能将人皇气运的关键之物追回再说。
天女口中所说,虽然听起来好像有些左右为难,但其中警告的意味却是很浓。
中原和东界的各家元神或是沉默不语,或是淡然点头。
“很好!多事之秋,不管各位是真的没有参与,还是假装的无辜,都不要在此时随意牵扯因果。”
吟善天女眉眼一舒,佛吟一荡,已然化作一轮佛光,向着青冥流淌而去。
中原和东界的元神此时已然恢复了平静,至少面上恢复了平静,互相点点头,旋即看着吟善天女离去的方向,长长吐出一口气。
愿意来此观礼的天宗,多是有心想提前布局祥和之道,如今刑天之主却是一股脑把摊子都给掀了。
还好此事自家牵扯不深,更没有勾连气运,眼下却是可以站在干岸上,看某些人的笑话。
常言道,如来禅性如水,心静风`波自止,向来无心禅客,凡事不会拣择。
这下好了,刑天之主帮他们择了,倾天的风`波随之而起,就是这手段有些暴烈粗糙。
众多元神已然看向了北疆六寺的方向,神色中或有揶揄,多有好笑,隐有讥诮……
事发突然,还不待六寺觉僧反应过来,妖皇已是被斩了个粉身碎骨,众多觉僧都不由得法躯晃了晃,灵台都是有些不稳。
人族元神是能够补缺填漏,复伤回生,不过这叶风彻整个人都被扬了,唯一可能的寄魂之物也被刑天之主抢走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北疆佛脉不计代价,也是做不到无中生有。
“佛母,那是默剑,是刑天,是姜默舒!”黑天寺的觉僧眼中似是失了平和,吐出的话更像是苟延残喘似的,再无半分炉香乍热,法界蒙熏的稳重。
“我不是瞎子,这种事情还用你们来说?
不是说北疆之地固若金汤么?
你们当初告诉我,自谋划彻雷妖廷之事开始,整个北疆都被激发了祥和气韵,除非强攻,所有元神战力一概不能潜入。
现在你们再来告诉我,我这姜师弟是怎么混进来的?是哪寺给开的后门,又是哪寺给做的遮掩?”
冷冷的叱音从沈采颜口中吐出,如同锋利刀剑一般斩向六寺觉僧的灵台。
妍姿霜冷,眸光昭昭,身上的佛性慈悲已然快要被凛凛的杀冷之意尽数淹没了。
这冷意绝非是高处不胜寒的清冷,而是见惯了被人背叛的心灰意冷,似是诉说着“人啊人,又是如此,真是不值得期待呢。”
含霜的凤目中带着森森的威严,也带着冷冷的失望,令人望而生畏,却也隐隐让人望之生怜。
“刑天神魔强于硬攻狠打,诸般神妙却是不强,单凭姜师弟他自己,要想潜入北疆,决计做不到丝毫不露马脚。
各寺中肯定有内应,都给我查,这不是建议,是我佛狱一脉的正式要求。
这也是各寺在我立狱之时,应承给我的。”
冰冷的眸光从佛母眼中射`出,宛若一把刀锋,像是要把各寺觉僧剖开来看看,到底吃没吃斋饭,又或是到底吃了几碗斋饭?
对上佛母仿佛扫过废物一般的目光,六寺觉僧便是佛法精深,脸上皆是流露出少许尴尬之色。
至于沈采颜为何勃然大怒,只要明眼人都是一想就知,这佛母摆明了力挺彻雷妖廷,甚至承诺立廷后在妖廷中执掌律令,御压人妖。
结果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刑天之主斩了妖皇。
这无异于将玉诡的颜面一把扔在地上,再一脚踩住,在地上狠狠摩擦。
双英本就相争不休,一丝一毫的胜机都关乎高下生死,这次却是玉诡吃了个天大的亏,以她如天的气性,没当场啖些妖王和佛修出气,已是佛法玄妙了。
“要不追一追?”善见寺的觉僧合十一礼,语气中带着一些小心,今日之事,六寺委实有些说不清楚,便是他自己,也有些怀疑其它五寺,更不要说佛母了。
明明已是激发了北疆的祥和气运,按道理刑天之主绝无可能潜入。
难道那姜默舒来北疆一趟,直接就窥破了祥和气运的破绽?不可能!上次到弘经城换取天剑,那时北疆佛脉根本没有激发祥和气运。
那会人皇都还没换回,天剑还是刑天之主亲自送去玄痕剑宗的。
而等北疆佛脉开始策划彻雷妖廷,便
沉沉的疑惑纠结在善见寺觉僧的灵台,只觉得如乱麻一般,其它几寺的觉僧也是眉头紧皱,不时拨动着手中的念珠。
“追?追上去送死嘛?”沈采颜冷冷一笑,语气咄咄逼人,似要让人窒息。
佛母淡然看向天边,眸光中已是生出冷意,语气中带着讥讽,甚至是鄙夷,“真是废物,分不出轻重缓急。”
咦?听到佛母如此一说,六寺的觉僧都是一头雾水,便是不远处的妖圣和元神也是面面相觑。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追杀刑天之主么,尽快抢回彻雷妖廷的底蕴神威印么?
怎么看起来,佛母对蓝菩妖圣和吟善天女却是大为不满。
似是听到所有人的心声,沈采颜冷血无情地说道:“叶风彻死就死了,我彻雷妖廷又没倒。
与其去追姜师弟,踩他事先埋伏好的陷阱,我倒更有兴趣把他的同党抓出来,胁迫他拿神威印来换。
他是个好人,可惜我却是个不择手段的鬼母。”
同党?刑天之主的同党?
西极没有元神到访,在场不是妖圣就是他域的元神,大多与刑天之主都没有因果,甚至没有见过面。
一瞬间,好些大能已然是毛骨悚然,这鬼母该不会要血口喷人,趁此机会找人填一填她的杀性吧。
听说这鬼母才啖了一个觉僧和一个妖圣,难道吃得口滑了?
佛母颜如冰山,眸带心寒,如同一座深不见底的渊海,似是无动于衷地说道,“各位大概觉得我想要冤枉哪位,
我沈采颜与人为敌,杀之陷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但却从不屑于冤枉谁。
至于谁是同党,我让他自己出来。”
话音刚落,众多大能已是一片哗然,难道还有人会应声而出?
不可能吧,就算是蠢就算是莽,也不至于不打自招吧!
鬼母眼中泛起冷厉的光,断然轻吟,“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紫苏,你好运道!
不过,水上鸳鸯,云中翡翠,当日夜相从,当生死无悔,当指诚日月,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叶风彻去了,我也送你一程。”
轰!八柄长刀化为獠牙巨口,挟裹着冥鬼雾,缠带着红莲火,闪烁着噬血光,猛然向刚刚刑天破空而出的地方撕咬而去。
那里仍站着一个身影,依稀有些瑟瑟发抖。
就在下一瞬间,悍勇无匹的暴风彻地而起,与刀锋獠牙狠狠地撞在一处。
半空中落下三条毛茸茸的尾巴,
“祭尾!”一只小猫出现在瑟瑟发抖的少女身边,风虎将少女轻轻一搂,旋即三个身影同时幻灭,就如一抹流光消逝在天边,好似一缕逝水绕过指间,如朱颜褪减,如失璀璨,难以挽留在此间。
在场众人猝不及防,却是作了一个壁上观。
鬼母盈盈一笑,如眷眷梨开,似恋恋春带雨,冰冷的语气却是仿若求而不得如梦渺,得而复失恨难消,
“好了,你们可以去追了,特别是流明和溯雪的妖圣,
追不回来,我要你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