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鬼峰听调不听宣,在命昙宗内部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便是西极其余七家天宗,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众所周知,这是命昙宗的一处心魔,也亏得刑天之主颇有威望,才死死压制住宗内的暗流涌动,长老会对此很是焦虑,身为大长老的伏宇初已是寸步不离万鬼峰主谢厉军,生怕其心有不甘,继续搅事。
但各峰的神通传承却是自成一体,长老会也不好插手其中。
万鬼峰的诸位金丹始终游离在命昙宗的统御之外,晦明难知,只能算勉强维持住了同属一宗的表面功夫。
而万鬼峰和刑天峰金丹以下修士,已是如那难容的水火一般,弟子之间彼此不服,似是憋着一口气,隔三差五总要作过一场,偏偏又是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基于某些众所周知又不能明言的原因,命昙宗上层对此视而不见,其它各峰弟子无论是隔岸观火又或是卷入因果,悉听尊便。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关二山紧绷着小脸,就如一个成熟的小大人,眸子中已然凛凛如霜,好似有着化不开的无奈,更有着深深的不服气……在他对面,刑天之主和养忧真人谈笑风生,还有那该死的金曦之主,得意洋洋就算了,嘴巴还毒。
他是阎罗天命之主,修行进度居然会慢于君罗玲,简直让一众金丹的眼珠子跌落了一地。
个中原因他也没有办法解释,只有暗自生着闷气。
耗费无数心力和时间,明明那“九幽还圣呼灵正法”已然初见雏形,偏偏快要功成之际,魔妙又崩溃了四道,酝酿中的鬼道正法再度失了根基,终是溃散于无形。
明明只差一步,却功亏一篑,自家对父亲的承诺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实在让他有些失语,甚至让他有些疑神疑鬼,会不会是这神通太过逆天,出世的因果碍难太大,反而牵连了四位大自在天子。
不过这终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而眼下却是要做好应对,不然身为神魔天命,身为麒麟之子,修行进度如此缓慢实在太过丢脸,也容易惹人怀疑。
“二山,要不你再试试,我这阴华明明应该破不开你的鬼阵的……”君罗玲似要哭出来了,原本恬静的小脸上满是紧张,小心翼翼地开口。
她于修行上投入了全部心神,只是不想被二山甩得太远,哪怕走得蹒跚,走得辛苦,她还是想尽量离得他近些。即便终会有一日,被他甩得连背影都看不到,她也希望那一日能慢一点到来。
至于能与他并肩,甚至走到他的前面,即便是在最奢侈的梦中,君罗玲也从不曾有这等妄想。
二山可是神魔天命,鬼道资质就连自家师尊都要啧啧称赞,金曦之主甚至对她说过,“有些人不能以常理计,若想跟随在他身边,哪怕仅是仰望,都会很辛苦。
你若不想放弃,我可以给伱一个机会,但这也许会是你此生最大的遗憾……”
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回答,“二山他喜欢吃梨,总要有人帮他寻来,再递到他手上,我有些笨,只能做这点小事,也许可以让他记得我久一些……”
金曦之主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从
“你刚刚的鬼阵并没有破绽,只是镇御之间的转化停顿了三息,想来是在推演阴华的变化,若是这一击无果,输得必然是我!”
君罗玲的辩解很是贴心,也切中了要害,姜默舒和两位真人都是暗自点头。
“二山,你能推陈出新,别出机杼,我却是只能延着师尊给出的路慢慢地向前走,还时常看不清方向,你可是比我厉害多了。”
金倌染不由得狠狠瞪了自家弟子一眼,阴华神通哪里比万鬼峰差了,以前是入门太难,太挑姿质,才显得人数少些,眼下这处弊端已被宗主破解,还敢嫌慢,如今至少有门可进了,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转念一想,自家这弟子对标的可是阎罗天命,金倌染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只要再比一次,以你对鬼道神通的敏锐,我定然是没有一丝机会的。”
养忧真人不由撇了撇嘴角,无论何种手段或应对,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这也是命昙宗比试的惯例,对战天魔或妖族,总不能让对面也讲规矩。所以这些年,命昙宗修士在外的名声有些一言难尽,只要争锋夺胜,那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有凝真修士故意勾来妖王,与对手同落妖腹也不是一次两次。
倒是把魔宗的名头给坐实了,好在该给对手的体面从不会吝啬,没有丢了天宗气度。
“二山,你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对此我深信不疑!”君罗玲眸子中已然有着丝丝水意,甚至有着一抹内疚难平。
姜默舒淡然笑了笑,关二山本就是阎罗天命,对神通的修行更是有自己的见解,倒是无需自己拔苗助长,此时能修行得慢一些,多受些挫折,在姜默舒看来,反而是好事。
横竖有阎罗天子看着,修行只是快慢而已,不会走了歪路,更不会断了前路。
真正让姜默舒叹为观止的是君罗玲的进度,果然如自己所料,只要打通了神通由浅入深的障碍,凡人也可以通过神魔道途直入蕴气,破开凝真,即便成就金丹仍有天劫作为拦路的关碍,但量变到质变,庞大的基数带来的变化,足以让天地变色。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终叫乾坤齐色变。
斩天子妖圣灭对面活棋,推神魔法门孕将来厚势,自然是两边全都要了。
“咳!咳!二山,你来说说,怎么回事?不是责怪你,也不是说你懈怠或疏忽了,但是你输给君罗玲是不争的事实,你自己分析一下呢。”
姜默舒冲神情紧张的养忧真人微微摇头,彭然这弟子不听话得紧,万鬼峰一众金丹也没有办法,只能抬出唯一压得住阎罗天命的万鬼峰传人。
无论身为命昙宗主或是万鬼峰弟子,刑天之主自然是责无旁贷,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场比试,没想到结果却是大出众人预料,先前准备好的措辞全然没法用了。
关二山抿了抿嘴唇,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金曦之主这个罪魁祸首,旋即怅然地摇摇头,“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我懈怠了,宗主和师尊信任我,给了我机会,却是我自己不争气,怨不得别人。”
他话音刚落,金倌染不由得哼了一声,语气中甚是骄傲,“知道就好,你鬼道神通的姿质就算再好,罗玲在用心上却是不输于你,修行上更是脚踏实地,没有半分浮夸。
当年未入金丹之时,彭然打不过我,常拿道体说事,你胜不了罗玲,总不能还拿道体说事吧。”
“去去去,小孩子面前,提那些往事做什么?你那金曦神魔还是我在鬼界打生打死才拿回的神魔底材,就这么不念我的好?”
养忧真人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只是不屑地摆了摆手,旋即看向自家弟子慨然开口,“宗主立下的神魔法门,以后天神魔为基,是成龙化凤的道途,便是二山你鬼道姿质绝强,也不要掉以轻心,罗玲就是明证。”
关二山眸子中生出锋锐的光芒,面容上更是有着沉凝之色,“师尊说得是,原先只道即便心分二用,同辈之中也绝无人可与我并肩,是我之前得意忘形了。
没想到神魔法门如此了得,也没想到罗玲居然会如此用心,实在给我上了一课。”
“很好,二山你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我们也不再多言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宗主和师尊放心,我不会再输给任何人。”
关二山拱手向着姜默舒和彭然一礼,顿了一息,却是叹了口气,转身又向着金倌染行了一礼,“谢过金曦之主一片苦心,即便要激将,实在也不需带上师尊。”
接着又冲着手足无措的君罗玲笑了笑,赞许地点点头,“罗玲,我没有生气,你能胜过我,证明你走在了正确的道途上,傲不是蠢,更不是无能狂怒,我要谢你才是,也希望你一直保持这样,甚至更好。”
听到关二山如此一说,姜默舒不由得有些惊讶,隐晦地和金倌染对视一眼,顿时都在对方眸子中看到了感慨之色,不骄不躁,败而不馁,绝代姿质加上如此沉稳的心性,君罗玲即便现在占了一丝上风,将来想要不被甩得太远真的很难。
“呃……二山,我会的,我会更加努力的,哦,师尊带了东界的梨回来,你要吃么?”一抹欣喜瞬间出现在君罗玲的俏脸上,似那愁云化为春风面,回首向来处,人间喜鹊相见。
在金曦之主灼灼若火的目光中,关二山无奈拿起一个梨,有些误会或者谎言,一旦有了开头,就只有用无数的谎言去弥补,由不得你是不是神魔天命,实在是命不由我。
姜默舒笑盈盈地看着俊俏童子和软怯怯的君罗玲,眸子中不由得多出一抹谐趣,关二山这个阎罗天命的心结,实在不要太好处理。
“二山,有个消息告诉你,之前算好消息,眼下却是不知道了……”姜默舒顿时卖了个关子,笑容里带上了一抹捉弄人的兴致。
“宗主若有指教,还请说来。”关二山不由得撇了撇嘴角,这刑天之主看着沉稳,内里居然是个闷骚的性子,实在让他难以置信。
姜默舒语气幽幽地开口了,“景星要带南域龙家道子前往锁龙大营历练,会借道命昙宗幽冥通道来往白玉京,所以说再过几日,他就会到了,据说会考考你的神通,这几日有空的话,抓紧时间吧,亡羊补牢,也还不算晚……”
啊?!父亲要来?!
关二山霎时间已是慌了神,就与那文课上背不出正气歌的稚童一般无二。
……
“那些龙宫余孽已然掀不起风浪,几脉天魔也暂时被抵住不得寸进,可以说,四域之中,眼下我南域最为安全。”
郑景星正色开口,没有丝毫隐瞒,“但此去锁龙大营出战,估计你们有三成的人会陨落在那里,这还是保守的估计,实际身死道消的人可能会近半。”
此处没有元神,没有金丹,便是浩大的殿室之中,也是雾蒙蒙一片,完全看不清身边人的样子,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郑景星的方位。
“我虽然暂代龙家族长,但却没有立场要求你们去死,所以将选择权交给你们,有问题现在提出来,待所有人都没有疑问,再自行决定要不要去西极锁龙大营。”郑景星昂着头,面无表情地开口。
“敢问族长,我龙家自仙尊陨落后,一直谨言慎行,从不敢依仗覆灭龙宫的功劳飞扬跋扈,如此还不够么?”迷雾中,有人愤然出声,似有无边委屈齐齐涌出。
郑景星站直了身子,宛若擎天之木,冷冷出声,“若我为郑景星,这次历练我会尽起郑姓子弟,眼下我为龙家代族长,我能做的,便是带领龙姓子弟出战,我问心无愧。”
“我等不是怕死,只是想求个公平,破龙一战,我龙家受创最重,族内没有半分抱怨,难道送命的事情一定要龙家子弟?”嚷嚷之声再度从迷雾中传出,不只一个人的声音,似乎那遮蔽灵识的迷雾给了人反抗的勇气。
郑景星郑重地点了点头,眸子中淡定平和,平静地开口,“是的,非龙家不可,锁龙大营很多人会死,你们里面也有很多人会死,我甚至不能保证你们死得有价值。”
既然决定了要落陷真凤,为了万无一失,自然是要将一切的胜机都压上去,龙家和凤廷的因果既然还没解开,当然是要以命赴约的。
其实姜默舒也不知这样有没有用,但当日若非浮斡仙尊直面
只是因果落地无声,还需顺其自然,勉强来的因果,他不屑于取,也不放心取。
迷雾中的众人倏地陷入一片死寂,金玉麒麟的话就差明言了,此去西极绝不是普通的历练,是生死之劫,是亡命之途,也许是道途最后一声绝响,也许再无法踏上归程。
良久,迷雾中再度传来一声询问,“族长,不,金玉麒麟,战潮之主,你还是会不顾生死么?无论是我们的,还是你自己的……”
郑景星注视着那一片茫茫的迷雾,傲然地开口,“诸君,我不喜欢杀伐,却无惧于杀伐,我讨厌选择,却不怕直面生死,命数负我斩命数,天地绝我裂天地。
若是你们死了,我不会为你们悲伤,但会用尽一切办法为你们报仇。
这是龙家族长的承诺,是金玉麒麟的承诺,是郑景星的承诺,也是我的承诺……”
郑景星背过了身子,手臂向下用力一挥,一道光门轰然出现在迷雾后面,明明煌煌,似是幽冥通往阳世的缝隙,也如垂死绝境中的唯一生机。
“去留皆是肝胆,不用有什么负担,总有人要赴死,也总有人需坚持,做出选择吧,诸君!”
郑景星轻轻出声,就如漫天雷霆号令天地众生,有意气时添意气,不见流处也风流。
良久,迷雾中传出一声沉沉语调,似春华落尽,满怀萧瑟,又如那凌云昂扬,斩万里悲秋,破百年生死。
“愿为麒麟赴死!”
宛若一石惊起千层浪,报与桃一处开,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不断扬起,搅荡着迷雾,言说着刚强。
蹈火借问所从谁,意气相期共生死。
“愿为麒麟赴死!”
“愿为麒麟赴死!”
“愿为麒麟赴死!”
……
还有一章,补昨天生病请假欠下的,大概要半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