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口精血从少年道人口中吐出,其色已是化为了淡金。
“没道理啊。”似是对出现的暗伤浑不在意,姬催玉轻轻皱了皱眉头。
侍在边上的风尽殷不由得心头一紧,虽然不知杀性尸鬼在修炼什么神通,但以她天宗道子的眼光来看,此子似是气机冲突,每日都要受到或轻或重的反噬。
这姬催玉似是被当日天子追袭刺激到了,从那以后,日夜修行不缀,当真是至妙神通得来都不轻松。
看着少年骨玉之下紧皱的眉峰,不知怎的,风尽殷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怜惜,他似乎有些累啊。
“真是心累,这是
姬催玉端起面前的灵茶一饮而尽,心头却是沉沉一叹,“没想到虚影小人也有迈不过去的坎。”
和刑天、共工两尊神魔不同,神魔后羿专为克制凤廷选韵,比较极端,神魔构形的难度也是最大。
虽然通过虚影小人的推演,找到了神魔本尊、射阳弓躯、落日箭体分开构形的方法,不过真做起来,实在是极耗心神。
虚影小人加上他,累得死去活来,也仅仅是将神魔本尊、射阳弓躯绘入了心神。
旋即,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杀性尸鬼身上,只需这道子一言,从此便是天清地宁,一对气运道子携手对外,必然让那天魔和妖族都头痛不已。
我冲击魔潮,是我想杀个痛快,养养妖刀杀性,我敢直面天子,也是想看看自己的气量,一切只在我自己愿意!
“姬先生,你和麒麟各有狂傲,但都不是做看客的性子,若非此前的因果纠缠,我倒是觉得你二人可能成为好友!
特别是,待人都有些……”
免得你以为我不战而退。”
金玉麒麟昂首向天,长长吸了一口气,似是放开一切似的,慨然开口,“我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呢,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不错,我前路已绝,寿数最多就三百年了。
说完,尸鬼还幽幽看了看半空中某个方向。
麒麟怎么可能只有三百阳寿?!不可能,他是人族各域公认的元神道子,便是惊天刑宗的轩鹏仙尊也承认,雷霆一道,麒麟已是破开了枢机,元神之路如隔薄纸,触手可及。
到底是哪里不对?!按道理便是九根落日箭体构形极难,也绝不该超过神魔本尊和射阳弓躯如此之多。
少年道人冷冷笑笑,旁若无人地提着长刀向前走去,越过麒麟几步后,却是停下了脚步。
偏偏在她的直觉里,只觉得两者是一样的温柔,就像一枚玉佩的两面,也如那佛魔一念。
这东界我没来过,正好游历一番,等你来了,我以妖刀送你去幽冥,也不算辱没了你。”
他随意看了看,嗤笑了一声,“原来这就是错尘天子魔妙所凝,也不怎么样嘛。
相教于一众激动不已的凝真道子,站在大门处的杀性尸鬼丝毫没有将麒麟迎进去的意思,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今日窥破一处神通至妙,心情大好,不想斩人,麒麟有事就说,说了就滚。”
此言一出,无论是隐在空中的两位元神,还是诸多围观的修士,全都是眼中一亮。
既然你执意与我分个高下,我便答应你,若能于争锋之时死在你手上,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风尽殷一个激灵,当即明白尸鬼的话是对她说的,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这天地中也有妖魔二性皆有之灵,正是之前他一直警惕的,暗伏在天地中的戮族。
也许是担心尸鬼和麒麟一言不合,再度打了起来……
想必你是不服气的,想要压过我一头,好在,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两个道子在救援森望城一战中,都是不顾生死,提着脑袋来的。
风尽殷摇摇头,将灵台中的杂念尽数斩断。
啪!
一个小小的祭坛从麒麟手中抛出,迎风便长,瞬间已是化为了三丈方圆大小,落在了尸鬼身前。
金玉麒麟难得叹了口气,沉声说道,“那你在东界等我,我之前也来过东界,可惜只是匆匆来此,诸般胜景倒是没有细细浏览,甚为遗憾。
姜默舒本体也没闲着,整个人也跟不要命似的,每日吐出的精血就如不要钱一般。
眼下,却是曲解了金玉麒麟的好意。
她也不知为何会这么说,麒麟傲天,视天地中有情众生为平等,尸鬼心窄,防备着所见的每一个人。
既然自己到了这天地中,哪怕是天地来问,他也会以自己的方式,给出不一样的答案。
然而郑景星的回应,却是打破了众人最后的一丝希望。
眼下,这落日箭体的构形看来是卡住了,唉。
少年道人将长刀一卷,刀身上已是多出个巴掌大小的祭坛。
“这样啊,那你滚出东界吧。”姬催玉点点头,似是并没有因为金玉麒麟的话,生出半分惊讶。
郑景星将手一摊,面容却是有着严肃的表情。
路过麒麟身侧时,佳人的脚步微微一顿,终是没有侧脸去看,相反,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风尽殷的脚步却是变得有些轻快起来。
“姬先生,先休息一下吧,你如此修炼恐怕是欲速而不达。”天籁仙音中带着一丝柔婉,在道子耳边倏地响起。
忽然之间,少年道人呆立在原地,口中更是喃喃自语,“先有根缘,才衍至妙,先有根缘,才衍至妙……怪不得!”
金玉麒麟对少年道人的态度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微微摇头,
“命昙宗争锋台,我输在他人相帮。之前在麒麟楼,你自认气运要差我一筹。这次你我同日里落下天子,算是打个平手。
“胡扯!一派胡言,郑景星那等人出身就在云界,哪知修士在泥泞中挣扎前行的辛苦!”少年道子眉眼一凝,强势打断直觉惊人的女子,若是再让她这么猜下去,怕是底`裤都要漏掉。
“哦,那说说你的想法,我眼下诸事缠身,若是你想和我近期分出高下生死,怕是我只能当场拒绝你。”
少年道人趁魅惑女子没有注意,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天命之主修习后天神魔神通,当然是顺其自然最好,自己构形后天神魔焦头烂额,根本没得比。
“风尽殷,你刚刚一言点破了我一处绝大的碍难,这因果很大,我记下了。”
不过对于你,我愿意破例一回,等你来,一战定这天子遗骸的归属。”
“口说无凭,这是错尘天子的魔妙所凝,就暂时寄放在你这里。
姬催玉抚着额头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得弯了腰,笑得抹了抹眼角。
困扰他良久的难题居然被这风尽殷一语点破,算是借了玄石道子的气运,自然是要还她因果的。
若是可以,自然要好好看顾,至少不能在森望城打起来。
少年道人右手掌心微曲,一把雪亮长刀已是反握在他掌中。
“还不走?”姬催玉的语气中似有一丝不耐烦,旋即森冷的目光向后瞥了一眼。
你游历东界,顺便寻一处风景秀美,或人文独特的地方,也好作为你我决战埋骨所在,如何?”
“高下只在剑锋刃间,生死不择天时地头,你有未了之事便先去,忙完就来和我分个生死,你大概还有三百阳寿,我等得起。
麒麟如此识大体,实在是难得,哪怕是自家名声摧折,也愿意为渊劫大局退上一步,还趁势将这姬催玉捆在了东界。
“天地中的一切必先有根缘,才有后来衍化出的万千至妙,这是天地至理,难道姬先生和麒麟在天地之外?!”
姜默舒一度认为这是天地作出的妥协,是熔炼人族、天魔、妖族为一体的尝试。
佛母以他为伪身欺骗天下修士,瞒过妖魔二族,又以他为剑刃斩断与命昙宗的因果,终其道途,一直充当工具的角色。
“郑景星,我最厌恶的就是你大义凛然的样子……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这样说来,落日箭体专克翼妖,凝聚一方天地中烈日堕天的大愿,必是要有妖性和魔妙二性并有,才可以用之构形祭炼。
明明根据推演,浊醐魔心可炼制神魔本尊,错尘祭坛也能炼出射阳弓躯,偏偏以之构形落日箭体,便无法成功,甚至以之前莲醍天子的魔妙为参考,也是构形失败。
关键是能看透其他人对她付出的真实心意,好生了得。
一定是有哪处关节有着自家没有考虑到的碍难。
我这人有些贪心,是个属貔貅的,到了我手上的东西,护不住的话,我宁肯毁了也不会交出去。
良久之后,姜默舒眸子中回还清明,暗自点头,虽然还没有用虚影小人验证,不过他本身就是后天神魔之主,已是有了七成把握。
郑景星带着文婉儿,果然不早不晚,准时出现在素卿幻宗的驻地。
比如,诸多执刃擎天的后天神魔……
两位元神不由得喟然一叹,这尸鬼当真随心所欲,更是难以预测他的行为,一言不合便提了长刀。
以魔性为基,调和妖气妖血和人族神通,是妖族和天魔入世后,天地中新出现的一族,甚至也有天地气运加持。
“姬先生,是我失言了。”见到杀性尸鬼不愿与麒麟并提,风尽殷微微叹了口气。
我处理好诸般事务,便来将之收回,届时,你我一战分出高下生死,胜的人便继续保留这件天子遗物吧。”
不如这样,你我以对战妖族和天魔的战绩来分个胜负如何。”
金玉麒麟平生从不低头,即便是直面天子妖圣也从容而对,这怕是他此生唯一的退让。
怪不得,后羿神魔能构形成功,偏偏弓躯箭体却出了问题,这两件物事虽为神魔所用,到底不是神魔,自然是有细微区别。
风尽殷撇了撇檀口,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姜默舒冥思苦想,手指不自觉在茶盏上摩挲着。
不过想想这尸鬼的经历,倒也能够理解。
就像先生给我的忘川神通,眼下已是重新冲到了蕴气顶峰。”
郑景星被拦在大门外,却是没有半分窘迫,微微笑了笑,“之前有过一战的约定,只可惜我要先将后天神魔送回命昙宗,特意过来解释一下。
至于九根落日箭体,就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山,死死挡住了前路,失败次数之多,甚至让如今虚影小人的额间,都多出了几滴汗珠的虚相。
这杀性尸鬼一定是妄言,又或是为了斗法争胜,说出的惑心之语。
风尽殷乖巧地将茶水添入盏中,平静地说道,“姬先生于神通一道灵姿绝代,不过有时候,修习神通也看缘分,顺其自然反而灵妙自生。
“郑景星那厮不是说今日要来么,还差多少时辰?”少年道人冷笑一声,淡然说道,“这等天生贵胄最是装腔作势,他必是要踩着点来。”
少年道人手指轻轻从雪白长刀划过,刀尖微微昂起,最终更是纹丝不动地指向金玉麒麟的方向。
风尽殷怔了几息,终是依着直觉吐出了两个字,“温柔……”
“还有两刻钟,金玉麒麟就该来了。”说话间,风尽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迷茫,甚至忘了如往常一般反驳尸鬼。
想拿话激我,让我当打手,你想好怎么死没有?!”
她的内心深处生出淡淡的恐惧,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
少年道人正色向着魅惑女子说道。
少年道人却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风尽殷,当真是好敏锐的直觉,不愧为玄石道子,不愧为神魔天命之主。
……
道子冷冷一笑,人族不是玩物,也不是随意捏造的软泥,既然为人,当是煌煌向前,便是天地也阻挡不得。
语出轻描淡写,落入诸多修士和两位元神的耳中,则是宛若天劫徒降,狂暴的雷霆将众人狠狠殛中。
“可以,这个算附赠的,就不收你灵石了。”
少年道人点点头,额间骨玉也随之微微摆动,“那便一言为定,我在东界等你,我性子急,你处理诸事手脚麻利些,可别让我等太久!”
众人倒也没奇怪,这尸鬼的性子委实和麒麟犯冲,没有在森望城中打起来,已是两方颇为克制了。
姜默舒没有说话,只是再度将盏中茶水一口闷下,颇有牛嚼牡丹的意趣。
“我和郑景星那厮成为好友?伱怕是想得太多了!那厮只想着自家来缚住苍龙,以后必为盛名所累。”
为何错尘祭坛能构形祭炼射阳弓躯,因为这弓是为人道所用,以之逆天,而错尘天子恰恰有人道和魔妙二性。
对任何人,这尸鬼都抱有浓浓的警惕,总害怕有人会害他似的,那心中是凝成了永不融化的坚冰,森冷,凛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言语中表露的态度着实恶劣,听得周边的修士都觉得很是刺耳。
也许是在担心她自己纠结的心事……
隐在暗中的两个元神对视一眼,不由得暗自苦笑。
麒麟和尸鬼的因果虽然纠缠,不过在两位仙尊看来,幸好暂时还只是意气之争,只要耐心化解,终是能逐渐消弭。
“景星……”文婉儿的眸子中已然有着盈盈泪,语气似有些哽咽,“还有机会的……”
“姬催玉能看出来,自然有邀战的资格。”金玉麒麟无奈地摇摇头:“既然知道必死,又有诸多事情没做,岂能不抓紧一些,我也不想有遗憾。”
生如逆旅,皆是行人,假执空,不染羁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