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很紧张,额头上已然隐隐冒出了汗珠。
按照韫岩妖王给出的方法,她果然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侍女和妖姬的感应,通过秘道潜入到也许是流明地界守卫最严密的所在,妖师寝宫。
“如果你想知道化鸿身死真正的秘密,就按这个方法自己去看真`相,
不过千万要小心,而且机会只有一次。就在煞军阅军那天,唯有那天,迦云真才会无暇它顾。
至于驻守的焚南妖圣,自然有人会前去干扰阻隔,你以为没有妖圣对化鸿的身死生疑?
化鸿身为妖皇,妖王中也有半数甘心为他赴死,好几位妖圣与他脾性相合,交情不错。
我的身后,是一群不甘心的人,有妖王也有妖圣,我们不是阴谋家,我们只想知道化真妖皇陨落的真正原因。
只有你,以妖后印记才能出入所有宫室,只有伱才找得到真`相。”
韫岩妖王的语气中有着疲惫,拧着的眉眼却有着绝然不同往日的严肃。
她思虑再三,终还是来了,毕竟化鸿曾给她说过,化真妖廷除了迦云真,最对他脾气的就是韫岩妖王,绝对值得信任。
她以一件人族的法宝,遮蔽了妖气,按照约定的时间,潜离了寝宫。
中途也曾差点被留驻的妖王发现,令她不禁屏住了呼吸,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别急,别怕。”
好在,韫岩妖王本就负责一部分妖宫守卫,路线终是没有出错,她小心翼翼地行`事,险之又险避开了所有巡逻驻守的妖军守卫。
“焚南,来喝酒,想起那日化鸿妖皇之事,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陪我喝一杯。”
几瓮灵酒被妖气摄住,悬在半空,庞大的妖躯投下了偌大的阴影,隔绝了对面妖圣的感知,也为妖后留出一线前进的缝隙。
琳琅泼身破妄念,柔肠勇敢空遗憾,盈盈眉眼尽影藏,一往无前明疑案。
紫苏终是进到了妖师的寝宫。
绝秘的书房就在眼前,当然,她也进去过,以前化鸿曾带着她一起,来这里找迦云真商量事情。
就在书房里面,有着化真妖廷所有的秘密,因为迦云真有个习惯,所有妖廷大事都会记录下来,加上他自己的真实评价,放置其中。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只有如此,才能让他不生心魔。
要不要推开眼前这扇门,紫苏忽然犹豫了,伸出的手微微颤动着,甚至整个身子都不禁有些簌簌。
真`相是残酷的,更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怨不得天人永隔,求不得黄泉奈何,却要自己独自来活,化鸿我该怎么办?
若是自己马上转身离去,化真妖廷一切如旧,可若是自己不推开这扇门,这层迷雾将永远无法揭开。
就像韫岩妖王说的,不甘心!
她也不甘心,她只想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妖圣死了,化鸿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死在了幽冥,八方哭他,哭不回他,唯有哀来携手梦同游,晨起怨思莫能休。
不甘心!想到初与风虎相见,如春日惊鸿回眸,如今恩爱不疑,却是惹了天妒,被造化重重发落,阴阳两隔,绝了琴瑟和弦之音。
紫苏狠狠心,那门被推了开来,没有任何声音,就如她此刻的心境,幽深无言。
偌大的房间中,一排排书架整齐地排放着,背负着诸多秘密,铭记着诸多恩仇,默然等待着发黄变旧。
“妖圣赐脉三位大妖,甚好,不过其中一人只宣称还恩化真妖廷,本质乃冷心冷性,不能重用。”
“北疆那帮蠢货,明明我已挡住了西极的元神和神魔,他们若是支援龙宫哪怕一位妖圣,龙宫安能尽灭?实在是蠢得离谱!明明沈采颜已经分析对了,没想到居然是妖圣缺了决断。”
“默舒再回西极,加上天魔入世,倒是有些意思,人族必然分裂,各大妖廷的机会来了。”
“化鸿,妖廷岂能二主,妖圣也有一半支持你,我该拿你怎么办?”
看到这里,紫苏眼神倏地收紧,手脚已是冷得宛若泡在冰水之中,咬咬牙,她只能继续向后翻去,去揭开那残忍的真`相。
“又庇护了三个新晋的妖王,还称兄道弟,这是皇者的大忌。化鸿,你错得离谱了,化真妖廷不该是这样,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被默舒一点点地绞死……”
“好机会,了结因果最好的机会,刑天之主会被陷落幽冥,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了,化鸿!翼妖皇!”
“唯一的生路,为什么啸铁要给你?我才是化真妖廷真正的核心,也是妖族能战胜人族唯一的希望,我不能死!”
“对不起,化鸿,我只能引爆那亲手种下的毒蛊,我知道你会晋升妖圣,只要你看着最信任的人背叛你,只要你与刑天之主生死一搏,我成全你一直以来的心愿。”
“你果然死了,我很心痛,不过,你的死也激励了所有煞军,更震慑了所有妖廷,若有一日,我妖族能掌控天地,你的死会很有价值。”
电光火石之间,妖后心头已是串联起所有的前因后果,不由得涌`出无尽的悲凉。
原来,那日的真`相居然是这样,原来,自家爱`侣终是被`操`弄人心的恶鬼反噬了。
一切细节都丝丝合扣,他对化鸿的猜忌也不是突如其来,而是长久操`弄人心埋下的种子。
那条生路,本该是给化鸿的,这也说得通。
啸铁妖圣随化鸿前往北疆,抢回了自己,三人同生共死过,妖圣中啸铁也与化鸿最为亲近,甚至开玩笑说过,要不是风虎进步太快,他一定会强逼着化鸿拜他为师,占个名分也好。
当日在幽冥发生的一切,除了活下来的迦云真,没有任何人知道真`相。
而眼下,知道真`相的人多了她。
“化鸿,我到底该怎么办?”妖后轻轻地呢喃着,泪水已是无声从眼角滑落。
妖师寝宫外,两位妖圣依然在对饮,娇弱的身形在沉沉的阴影中慢慢退走,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妖师寝宫一切如往常,就如在无数日月轮回中沉默依旧。
……
“叔父,默舒要成为命昙宗的宗主,发了请帖,你替我和化鸿赴约吧,
万妖丛林剩下的妖王不多了,你和默舒也算熟悉,就辛苦跑这一趟。”
迦云真细细给自己满上了一杯,一饮而尽,他面前正摆着命昙宗正式递交过来的文书。
来送信的凝真以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淡然说出了命昙宗更易宗主大典的日子,并明言,化真妖廷的请帖是刑天之主专门提到的,一定要亲手递送到妖师手中。
迦云真点点头,挥手给了十颗灵晶给那凝真,更让三位妖王护着那修士,务必毛都不掉一根送回西极的地盘。
“不去行不行?”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韫岩妖王口中吐出,眉眼鼻子嘴巴都快皱到一处了。
他是真的心累了,云真交代的事情就没有哪件是容易的。
“不行,对面帖子都给了,不去的话,岂不弱了化真妖廷的气势,而且若我猜得不错,各家妖廷都得了请帖,不,不对,恐怕凤廷不一定有。”
“默舒倒也有意思,看来我还得给各大妖廷发讯,莫要被人轻易以虚名戏耍了。”妖师的脸上难得露出淡淡笑意。
韫岩妖王轻轻一叹,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已经很久了,在那日玉京血战以后,就像所有的笑容都随着妖皇留在了幽冥中。
“好吧,我去,谁让我嘴比较笨呢,你总是能说服我。
但我还是要说,天魔不可信,对默舒也不见得有作用,他都是闷头炼神魔,炼好就出来浪一波,不让他炼神魔才是王道。”
韫岩妖王嘟囔了一句,不过还是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应下了差事。
云真无法出面的情况下,他确实是去西极最好的人选,万妖从林的老伙计不多了,算下来,还真是他和刑天之主最为熟悉。
帐中只有两人,韫岩妖王忽然压低了声音,“真的没有关系么?”
“你是说我不再喝酒,改喝茶,这有什么关系?见贤思齐嘛,默舒喝得我也喝得。”
迦云真端起面前的杯子,轻轻嗅了嗅,“茶和酒,一个苦一个辣,多喝喝就习惯了。”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韫岩妖王挠了挠脑袋,有些苦恼地说道。
妖师沉默了,神色一黯,“她郁郁寡欢,已然生了死志,我要让她有活下去的动力,为了化鸿,也为了落落。”
“但这样她会永远怨恨你,甚至会作出不理智的举动……”韫岩妖王喟然一叹,急切地说道。
“无妨,而且化真妖廷需要一个破绽,眼下我汇聚各家妖廷的实力,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会暗藏机心的。
我御使人心都是如此下场,总有人还想走这条邪路。
这些意志不坚的,妄图自家不损而他人付出的,只会拖妖族的后腿,借紫苏将他们钓出来,几大妖廷的融合才没有障碍。”
迦云真轻轻抚摸着茶盏的边缘,就如摩挲着锋利刃口。
……
咚!咚!咚!
厚重的脚步如同涟漪扩散开来,让人不由得心头不住颤动。
在这人族和天魔对峙的所在,这沉沉的声音,如同重鼓一般,同时敲打在人族修士和天魔眷属的心头。
中原方向的山脉中爆发出惊人浓郁的魔气,将山脉笼罩得风雨不透,仅凭肉`眼根本不能及远。
密密麻麻的天魔眷属暗伏在魔气深处,缓缓按照玄奥的轨迹蠕动着,仿佛黑色的沼泽,正欲待人而噬。
东界的修士也迅速激发了阵法,小心使得万年船,此时不是节省灵石的时候,活下去比什么都强。
声音倏地消失了,但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就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也似破晓前最深沉的黑暗,尽显森严肃杀。
轰!
青冥中传来坠星之音,声势浩大,宛若狂雷天降。
明月一般的斧刃带着沛然巨力,向着中原山脉中魔气最集中的所在,猛然砸去,苍茫凛凛的神魔战意宛若沉重的山岳,压得所有天魔眷属都动弹不得。
“天子找不到,总要让我有出气的地方,所以你们便死吧。”无头刑天烈烈出声,腹部巨口中的獠牙狠狠挫了挫。
虚空已然暴烈,荡开了狂放的波纹,天风被剧烈拉扯,化为了恐怖的风暴,更添几分神魔威势。
刑天一击,犹如天河决堤,银河倾泻,下方山岳被拦腰砍作了两断,沙石灰尘漫天而起,数十里内的天魔眷属和真魔尽数化为齑粉。
不思后路尽投身,不守方寸似莽奔,只以干戚舞得真。
“痛快!杀得痛快!天子呢,天子出来!”
神魔呼喝回荡在崇山峻岭之间,轰轰烈烈,席卷天上地下。
“你就是刑天,不若归顺我天魔一族如何,破灭天地时,你自可以杀得万般痛快!”两位天子悠然现身,好整以暇开口说道。
“你等也配?能生吃我一斧不死,再说其它!”神魔胸前一双凶睛猛然变得赤红,丝毫不惧对方是两位天子,直接持着斧盾就杀了上去,霎时间,漫天气旋飚卷,明月斧光煌煌如天光。
“狂妄!以为扛住了八妙魔阵就可以肆无忌惮?且让你看看我等的魔妙!”
其中一位天子淡淡笑笑,张口吐出魔咒,顿时化为一圈咒轮,悬在身前,霎时间,天风不动,尘埃落地,仿佛整个时空都被其凝滞住了。
破!
刑天腹部巨口喷出金色鲜血,弥漫身周,凶睛中流出的赤红血泪更是如在神魔战躯上描绘出恐怖的战纹。
哗啦!宛若琉璃破碎的声音顿时回荡不休。
巨大的斧刃凶狠狞厉,猛然击在咒轮上,宛若天雷击鼓,恐怖的波动倏地爆发开来,明月过处,咒轮散作缕缕残破不堪的道韵。
另一个天子眼看不对,身形一晃,已然拉着受伤的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头神魔也懒得追击,恶狠狠地扬了扬斧盾,“就这?”
东界人族阵法之上,两位仙尊不由得啧啧出声,“这刑天果然凶戾,怕不是那么好降服的。”
哪知话刚一出口,远远那无头神魔却是冷冷看了过来。
不好!淡淡凉意猛然出现在两位元神的心头。
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对面神魔已破空猛然撞袭而来,忿怒无明似那浩瀚大潮,
“降伏我?那就让我称量称量你等的斤两,我不留手,你们也不要留手,来战!”
不多时,东界的元神已是遮拦不住,只得破空遁走,光华一闪已是不见了身影,徒留一众修士在下方的阵势中瑟瑟发抖。
无头刑天冷冷看了一眼下面,神魔战意向下一罩,除了少数修士,其它已是瘫软了一地,
“废物,连给我杀的价值都没有!”
说完,无头神魔化为两丈来高,提着斧盾,傲然扬长而去。
徒留一地狼狈的修士,挣扎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