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异象骇然出现在碧波汪洋之上,方圆数千里,所有修士已是被尽数惊动。
战潮宛若一朵鲜活的灵,在无垠的碧波上,绽放出最为瑰丽幻美的妍姿,细细看去,瓣中的各色楼船,夭矫若龙,横亘虚空,声势浩荡。
瓣之内,还有蕊,十二道剑气从地脉中冲天而起,如倒冲天际的匹练银河,浩浩荡荡,更有狰狞的神魔虚影伫立在光柱之前,迎着烈烈天风昂首咆哮。
而在灵的最中心,一面玄光幕帘从云界垂下,宛若沉沉的黑云经天笼罩,又似吞噬一切的深渊欺身而起。
浩瀚的声音响彻在天地之中,似在期待春风,如将打破樊笼,蕴含`着血与泪,冠绝着英与勇,
“各潮听令,周遭三千里内,一个日夜之间,无论人妖,俱不得进,不得出!
破灭龙宫就在今日,与各位同在同战,是我的荣幸!”
一道道神通光华从楼船上亮起,一艘,两艘,一排,两排,一片,两片……最后化为了起伏的光海,覆盖在静谧的碧波之上。
一阵阵的欢呼声直似山崩海啸,沸腾着,喧嚣着,如同谱出一曲杀伐激昂,去替年年人断肠,要换那历历凄凉为太平岁象。
此时便是再迟钝的修士都知道发生了何事,甚至就连各处岛屿上的凡人,都是激动得浑身簌簌,甚至难以置信。
龙宫深藏深海之下,天然拥有人族难以逾越的屏障。
向来只有龙宫发动妖潮侵袭南域诸岛,南域人族却是难以反击,那无光幽深的渊底,就如待人而噬的巨兽,莫测且危险。
如何能破?居然能破?!
不过麒麟既然说了今日要破龙宫,必然不会有假,就如当日虚天之上,御使雷火直面天子,以生死付之一言。
“麒麟啊,我若要当这人皇,却是如何才能做到你这般。”易皓沉立在楼船的舷边,看着天地间恢弘的一景,不由得微微叹息。
本以为是傲性刚愎,却是背负着绝大的骂名,也要断然前行。
昂首向来杀伐处,同渡,且有烈烈雷霆促,吹去风雨兼荣辱,酣战不住。
大概只有道心如此纯粹的人物,才能负这金玉麒麟之名。
“人与人是不同的,更是有着不同的道途和前路,易兄倒也无须妄自菲薄。
麒麟是天地赐我……等人族的至宝,能见今日之景,我已然无憾。”
清冷的声音在人皇待选身后响起,其中朦胧甜美,浅到若有若无,恰到好处,好似水殿风来携着一抹幽幽暗香。
“婉儿,你怎么来了?此处兵危战险,还算不上安全。”易皓沉呼吸一窒,如同被雷霆击中,呆立了几息才缓缓转过身来。
落入他眼中的,如水中月,犹我见怜,一袭红衣,青丝如瀑,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明光照透的轮廓宛若从梦境中走出。
“仙尊召我前来,言说乾坤大变由此而起,天地间至尊血脉的陨落,该有更多的见证。”
仙子的动作宛若行云流水,款款走到道子身侧,与他并肩而立,轻声回应。
妙`目中却是有着欣然和喜悦,若春风载着美酒,忽而酩酊,若月光轻映明溪,倏地与昙共醒。
这是麒麟!这是妾身的麒麟!
便是拿天底间最宝贵的灵物来换,也绝难有如此悸动,亿万人海中相逢,因你而决然破蛹,百岁千秋万年芳华,等你来与我一起唱罢。
“是啊,当日毁你道体的赤龙,听说已然伏首。
如今刑天之主和各位仙尊正在炼化龙宫,一日一夜之后,真龙血脉便会成为天地中的绝响。”
易皓沉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躁动的心神。
少女眸底的喜悦没有丝毫隐瞒,如同皎皎月色,如同柔柔春风,却让他生出了落偶遇流水,无可奈何终错付的心意。
易皓沉心头不禁微微一酸,看着那沉冥的海域,神色复杂。
便是此时,他也感到这几日宛若梦幻一般,连攻妖潮九日,金玉麒麟以练兵为理由,掩盖了攻击妖潮的真实目的,更是以负气难消之态,成功麻痹了龙宫上下。
虽说屠龙主力是刑天之主和各位仙尊,但不得不承认,若非麒麟,龙宫绝不会露出如此致命的破绽。
少女幽幽歌吟已然回荡在天风之中,似在为龙宫唱一曲挽歌以告别,似在叹今日必在天地青史中留下碑帖,天地有疾何能解,峥嵘道子应不绝,
“潮汐朝暮浪千叠,谓人皇,这不是水,这是千百年荡不尽的英雄血,是栏杆拍遍终得回应的丹青阙,
你看这四海苍茫,龙血来妆,青冥渊底,由得他狂,
笑人生能几度有此风光……”
歌罢,意犹未尽,天光如醉,清风相催,整座楼船似被这景,这歌触了神,灿如云锦的神通光华骤然间又更明亮了几分,好似曙星,宛若明月。
“婉儿,你是如何看景星的……”易皓沉看着清丽的少女,心中的疑惑不禁脱口而出。
这世上的真话本就不多,一位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
……
“恨啊,若是六龙都在,破四姓阵法易如反掌,便是赤君未陨,也必然稳占上风,甚至只要没了那御水的共工,情况也决计不会如此被动。
我真龙一脉到底何时与他姜默舒结下了不死不休的因果?”
青君的脸上有些沮丧,瞳孔中更有着一丝恐惧。
另外两位龙君的脸色也是难看至极,本来还有一丝侥幸,杀人不过头点地,既然已经取了一位龙君的性命,便是天大的恩怨,这代价也该够了。
不想对面竟然步步紧逼,已然布下天罗地网,要将龙宫连带所有龙属生生炼化。
“快说,情况怎么样?”血君盯着玉君,急急开口。
“燃峰钟已然敲响,还好此宝灵异,不会被天地大阵隔绝,根据各大妖廷和龙凤两族的约定,必然会有妖圣来援。”玉君知道对面在询问生死攸关的事情,语气客不客气,根本不是关键。
“真的,也就是我龙宫能够得存?”血君的目光有些狐疑。
玉君有些痛苦地摇摇头,“便是妖圣来援,也不是一时半会,虽说只要十二处地脉节点,被击破任意一处,我等真龙便可逃出生天,但龙宫却是肯定保不住了。
更关键的是,谁知道那刑天之主还有没有后手?”
青君和血君已然倒吸一口冷气,微微的战栗从尾巴尖涌到龙首,顶出细密的汗珠。
三位龙君心中已然心知肚明,导致了如今的局面,刑天之主必然是其中关键,甚至这水韵神魔都必是刻意炼制的,就为了专门针对龙宫。
南域郑家是给了你姜默舒多少好处,值得你这么拼命?我龙宫可以给十倍!
犹豫了片刻,青君的脸上已然露出尴尬,讪讪地开口道,
“有没有可能谈一谈,龙气是少有人妖两族都可获益的道韵,灭了我真龙一脉,人族也会有损失。
况且,南域不是还有龙家么?虽然以龙魂转了人身,不过总归也是真龙所出。”
还好眼下也没有外人,若是其它妖属听到此言出自龙君,怕是打死都不会相信,这几乎都是将头磕到地上了。
甚至言下之意,若是可以谈,龙宫愿仿南域龙家之例,化龙为人。
“不妥,刑天之主执着于人妖之别,又是天生的杀才,怕是不会接受任何妖族的请降。
此前对阵天子和妖圣,更是从未有留过活口,你看外面的布置,根本没有留出任何一丝生路。”
玉君已然再度摇了摇头,喟然叹息着。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唤,这刑天之主姜默舒,平日里在西极那边跟化真妖廷打得风生水起,
转过头,就如一条黑犬半夜埋伏在漆黑小道,冲上来就是一口狠咬,当真是入骨三分,痛舒难言。
“当年真的不该与浊醐联手,发动妖潮。渊劫便是起了,我龙宫也不会是最倒霉的,实在是一念之差,铸三界难悔之错。”血君叹了口气。
当年六龙发动妖潮,只是想看看南域的实力,免得这栽培许久的甘美果实,出现不受控制的因素。
培育一域人族用以龙宫替劫,正是一众真龙于二次渊劫中就在策划的事情。
两万年来,细心栽培,小心伺候,实在用心良苦,既不能让南域太强,太强会超出龙宫的掌控,也不能让四姓太弱,太弱不能替下全部劫数。
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南域郑家莫名多出个金玉麒麟,更多出个神魔之主的外援,因果勾连,甚至让整个龙宫处于覆灭的边缘,这跟头真的栽大了。
听着龙宫大阵外,宛若撑天巨蟒缠绕发出的崩裂声,三位龙君心情犹为复杂,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还是冲出去白白送死?又或是苟且地等待其它妖廷发兵来救?
天地间最最尊贵的血脉之一,数日之间,已然沦落到如此可怜的地步了?
三位龙君满脸忿忿,碧水波涛之中不停传来刑天之主的苛责斥喝,简直跟撒泼一样,不可理喻,
“三位龙君,你们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各位都在龙宫!
各位有本事拿我人族当血食,
怎么没本事出来见见?!
开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