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把涌上的血硬生生咽下去,她抱着沈青凌:“阿兄阿兄,在镜湖等我。”还好,天赋没有完全失灵,一道白光闪过,她把沈青凌通过留在镜湖的阵法送了过去。
她转身化雾,冲向皇城。
这个世界是容不下沈青云的,生来的多灾多难和霉运没有让她死亡,通过天赋种下的因在她身上不断叠加,等待着崩溃的时刻,沈青云要为它们找到果,如果她不行,那就由自然出手。
她生来就得到了太多、不知不觉已经影响了这个时代太多,现在轮到她付出代价了。终焉时刻,和沈青云有过因果缘分的人,如果想要继续活下去,必须直接独立在这个世界之外。
只要插手现世,种因却找不了果,呕血而死就是结局。
创造一个寄生于现在这个世界却又独立的世界保住众人性命,然后再在生生不息的生命轮回之中寻求破解天赋的方法。沈青云实在搞不清,天赋之力到底是恩赏还是诅咒。
一进皇城,黑色的滚滚浓烟扑面而来,沈青云飞得更高了一些。她看到火光冲天的医馆。被行刑队押着去市场门口砍头的来袅,为的就是让人们看到敢忤逆来舟的下场。还有喧闹的李家。
她看到生死、听到哭喊,在灾难中的人们祈求着,在病痛中的人们哀嚎着,也有小人得志,春风得意。皇宫还是皇宫,金碧辉煌,歌舞升平,里面的人笑着乐着,幸福四溢。冥冥苍生好像就浓缩在这一座不大也不小的皇城里。
天忽然下起了大雨。
久旱逢甘霖,沈青云不知道是天上的云实在撑不住浓烟了,还是上天真的看不下去了,总之云终于变成雨掉下来,然而,浇不灭医馆熊熊烈火。
先救谁?
沈青云想都没想冲进了医馆,里面的性命万千,吕望溪德高望重,又是全城唯一一家愿意接收难民的医馆,百姓这么可能会去烧她,或是有人唆使,而这背后的幕后黑手,恐怕是永远也找不出来了。
沈青云积压在身体里澎湃的力量忽然有了去处,堪称可怕的无数条水带从她身后陡然出现,有灵性一般搜寻每一个难民把他们送到镜湖。
沈青云浑身发抖,她的身体无法承受这么多的天赋能量的输出,她在崩溃的边缘,粘稠的黑红色血液从她嘴角溢出,憋也憋不住,她脸上的血、汗、雨统统糊在一起,猩红的瞳孔在夜晚更加可怖,她的内心涌出无端的愤怒,仇恨,在她生命中几乎从未出现的所有负面情绪现在同时出现。
而沈青云默认了它们在自己心中放肆流窜,她知道,现在只有这些极端的情绪才能支撑住她的能量输出。
水带断了,沈青云眼前一黑跪在地上,还有人没救出来,即使其他人都不救了,但在这个医馆里最关键的三个因果,她必须把他们带走。
爬也要爬到他们身边。
“火灾前半个时辰塞缪尔已经预言到了,我就让他带着一批病得不重的人和极贵重的医书药物出去避难,他还说你最后会去镜湖,他也会去。莫连迁我会带走,医馆剩下的人也交给我。我能撑到现在有自己的办法。”沈青云嘴里忽然被塞入一颗药丸,先是一阵甘甜,紧接着一股苦涩在她嘴里化开,她的力气恢复了不少,“其他地方需要你。”吕望溪把沈青云扶起来,经过长时间的研发,她把云见雪做成了药丸。
沈青云深深地看了吕望溪一眼,现在没时间也没力气多讲了,她点点头,转身就跑。
救来袅、还是去李家救人?他们都是重要的因果。
沈青云的天赋又失灵了,她冲出火势稍有减小的医馆,正碰到被押送出宫的来袅,好吧,既然正巧,那就先救来袅,可她现在虚弱又没有带剑,天赋一时间用不了,该如何……
来袅也看到了沈青云,她微微一笑,在她脸上找不到对死亡的恐惧,只有骄傲和淡然,她也曾位极人臣,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可惜沈青云没见到她这一世最风光的时候。
沈青云看到了她的口型——“先救活人”。
先救活人。沈青云径直朝李家跑去。李家乱作一团,沈青云不知方向,也在里面乱窜,她想跑去李映谦的居处,但天黑下雨,喧闹又鱼龙混杂,她上哪儿找人呢?
正当沈青云手足无措之时,李映谦忽然被推到她身边,李映合的声音不知在何处想起:“带他走。就当作是影卫的任务。”
沈青云点点头,也不知他能不能看见,她刚拉住李映谦的袖口,就被他挣开:“我要和大哥共生死同存亡!”
“胡闹!李家有我便可。他们总要抓个最重要的人交差的,抓了整个家里最有话语权的我和爹,就不会再为难你了。你,和其他家眷们一样,必须逃出去,必须好好活。”
“大哥!”
“我早将马儿们从马厩里放了出来,那匹最有力量足以承载两人的,最有灵性的马会自己回来,此时应在大门。”李映合说,他的声音仿佛从虚空传来,“再会。”
沈青云想道谢,一张嘴却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于是她赶紧闭上嘴巴,对李映合声音传来的方向抱了抱拳,李映谦知道自己拗不过大哥,李家被抄的诏令一下来他就一直在与大哥拉扯。
此刻若是作别,不知今
后……他下跪对李映合行了大礼:“再会。”
沈青云状态极差,但她仍在一旁没有打扰行礼的李映谦。她看了看天,不知吕望溪那边可好,来袅是救不回来了,而她的命运马上就要结束,也算是成了因果。
那匹有灵性的白马果然就在大门,沈青云一眼便认出它了,它周身的气场与寻常马不同,沈青云使不了天赋,得让它去镜湖。她刚想爬上马,晕厥之感更加严重,或许是她自己身体的原因,吕望溪给的药效果很快就消失了。
沈青云脚一软,疼痛之感遍布全身,体内的能量流更加狂暴,叫嚣着冲破桎梏。她正上马,上到一半,从马背上摔下来,所幸被李映谦接住:“青云!你这是怎么了!”
沈青云红得发黑的眼睛微微睁开,血不断从嘴角涌出,誓要让她流血而亡。
“你也染了瘟疫?青云,青云……”李映谦不知该作何动作,“不,大哥已经……青云你,我,我该如何……”李映谦声音带上了哭腔,“你怎穿的这样薄?”他把自己的狐皮大袄披给沈青云:“这是全湿了,可,可总比你的单衣好。”
莫连迁和吕望溪这时也骑着马而来。
“得益于这场雨,人们都被疏散了,只是没见着青云疏散的人群。”吕望溪匆匆说道,她看到几近昏迷的沈青云惊讶道:“她到底,是怎的了?”吕望溪不认为自己的药这么快就没效果了。
莫连迁情况虽差,但于沈青云一比,至少他还能牵引缰绳,实在是比她好了不少。吕琳二话不说翻身下马就要把沈晶云扶到自己的马背上。
“用这匹!”李映谦拍了拍那匹白马,“这是匹宝马。我骑你那匹。”
吕琳点点头,扶着沈晶云一道骑上白马:“晶云,去哪儿?”
沈青云的意识开始飘忽,她集中全力,翕动嘴唇,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镜湖……”
“去镜湖。”莫连迁读懂了沈青云的口型,“我知道那里,我来带路。”
“但为何要去那里?”
沈青云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