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
解缙怔怔地看着朱瞻基,眼神恍惚,朱瞻基的身影似乎也隐隐约约和他记忆深处曾经的某道身影重合!
朱瞻基此时却并没有去理会解缙的神色变化,而是看着解缙,继续道:“当然,若是解先生说的是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以及贩夫走卒,我倒是想问问解先生,他们又为何会骂我?”
“这个……”解缙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朱瞻基的问题。
他指的天下人,自然不是什么贩夫走卒,包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
毕竟这些人不过是社会底层中的最底层,自己想吃顿饱饭都难,又哪有力气去骂人,更不要说是去关心国家大事了。
只是话虽如此,但是他解缙也不敢说,读书人就能是代表天下人了!
解缙沉默!
朱瞻基见状,则继续道:“看来解先生也是同意我的话了,那么如此一来,解先生对我建立五所皇家高级学院的事情,是没有异议的话了吧?”
“殿下既然心意已决,臣自然不会有所异议!”解缙点了点头,然后迟疑了一下道:“不过,殿下的意思如果是让臣去教书的话………”
解缙说着话,脸上适时的露出几分苦笑,然后指了指周围的诏狱的说环境,道:“陛下怕是不会同意臣就这样子出诏狱吧?”
“教书?”
朱瞻基听到解缙的话,愣了下,随即脸上表情也是忍不住一乐,看向解缙问道:“解先生是从哪里听说我要让解先生去教书了?”
朱瞻基感觉除非是自己有病,而且还是有什么大病,才会想着费心费力来诏狱,说了那么多,就是想为了让解缙去几所皇家学院教书?
“难道不是教书吗?”
解缙听到朱瞻基的话,也是一愣,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这一刻都有点不够用了。
按照他的想法,眼前的这位太孙殿下既然费了如此大的心思来游说他,还画了这么大的饼,而他身上唯一可以被这位太孙殿下看重的可能就是在天下读书人之中的一身才气了。
只要他进入这几所所谓的皇家高级学院教书,那么不仅可以极大的提升皇家学院的名声,同理,因为他的名声,必然还会让不少受他影响的读书人因此降低对皇家学院的敌视。
如此一来必然可以使几所皇家学院顺利的建立。
只是现在看眼前这位太孙殿下的样子,明显是和他理解的并不一样了。
一时间,解缙都有些搞不懂了,脸上忍不住有些迷茫的问道:“请殿下恕臣愚昧,臣属实不知殿下的意思是什么……”
“以解先生的才华,如果只是让解先生去教书,解先生不觉得有些可惜了吗?”朱瞻基先是摇了摇头,随即笑着解释道:“我是这样想的,解先生既然被誉为五百年来读书最多的人,同时也编撰过永乐大典,太祖实录等等,想必古今书籍,所涉猎的也是极多!”
提到自己的专业,解缙下意识的想显摆一下,但是一想到自己刚刚被敲打的过程,立即就老实的点点头,继续洗耳恭听。
朱瞻基见他这样子,就继续道:“既然我打算开办前所未有的五所皇家学院,自然必须要有施教的书籍,所以我打算让解先生在诏狱这段时间里,就主要负责编写教材之事,不知道解先生觉得意下如何?”
“编写教材?”
解缙闻言愣了下。
朱瞻基点头道:“就是编撰教材,不过和解先生理解的教材可能不太一样,我要的教材可不是什么四书五经,之乎者也,也不是什么四书五经八股文之类的东西,我需要你根据编撰永乐大典的经验,将所有知识分门别类,天文,地志,经济,民生,文学,工匠,医典,农艺等等,分门别类,按照由简入难的顺序,编写成书,以此作为皇家学院将来教授学生的依据!”
朱瞻基神色肃然,编撰教材,这才是他最看重解缙的地方。
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作为被誉为五百年来读书最多的人,解缙或许其他的方面什么的多少有些对不起这个外号,但若是论起读书所涉及的广泛性,五百年来读书最多的人,听起来或许有所夸张,但是涉猎广泛那也是有过公论。
毕竟不论是编撰太祖实录,还是说永乐大典,这里面所涉及到的东西,其本身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而这也是朱瞻基最看重解缙的地方,无论是皇家初级学院,还是皇家中级学院,或者是将来的皇家高级学院,想要完成朱瞻基理想中学院的规划,那么学院所教授学生的内容,便是最为核心的东西了。
否则如果将来皇家学院建成,所教授的依旧只是一些四书五经,八股什么的,那么朱瞻基费了这么大心思创建的皇家学院和那些普通学院又有什么区别不是?
当然,朱瞻基其实也可以自己来,直接把他从小黑洞里面摸出的那些书籍整理然后也可以做为教材。
但是思索再三,朱瞻基最终却并没有选择这个办法,主要是从小黑洞里面摸出来的书籍,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多少都是有些超纲的。
在没有一个该有的基础建立起来,贸然得直接使用,必然会给将来的道路埋下不少隐患。
与其如此,还不如在教学这一方面直接从头开始,而解缙这样所学广泛的人,便就是朱瞻基最为需要的人才了。
只要引导好方向,这些人所编撰的教材,也必然会是最适合这个时代的东西。
只不过这些话落在解缙耳朵里,却是直接就让解缙本就苍白的脸色,明显的更加白了白!
虽然知道眼前这位太孙殿下提出的这五所皇家高级学院本身就不简单,但是这些教材编写的内容一出来。
解缙心里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位太孙殿下究竟是下了一盘多大的棋?
如果说建立的几所皇家高级学院,只是挑动了天下读书人的心,虽然必然会引起不少人的反驳,但是在解缙看来,以眼前这位太孙殿下如今的威势,想要压下去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最多也就是狼狈几分。
但是这些教材如果将来真的出现了,那么就算是解缙自己都不知道,将来究竟会引起多么大的风波了?
毕竟这已经不是挑衅了,这是真正的内容已经对传统的学说理念挥起的屠刀,解缙几乎可以想象的到,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作为教材的编撰之人,他怕是第一个就会成为死在这些传统理念车轮下的马前卒了。
“怎么,解先生也怕了?”
朱瞻基把解缙的神色收在眼底,笑了下,不等解缙开口,便道:“不知道解先生怕的是你的那些同道?还是说了怕了国子监的那一家子?”
“这个……”
解缙张了张嘴,他心里很想承认,他这会儿的确是有些怕了。
毕竟他不管怎么说,读书读的再多,那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是人,他也怕死,更怕的是死的莫名其妙。
只是他心里认怂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一抬头便又突然对上了朱瞻基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解缙心里顿时一突,刚要开口的话,直接就被咽了回去。
“看来解先生还是有些胆量的!”朱瞻基见解缙把话语直接咽了回去,笑了一下然后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诏狱,笑道:“其实如果是我站在解先生目前的处境上来说,解先生也不应该害怕才是,毕竟解先生怕那些人,难道解先生就不怕我爷爷万一哪天突然就想到了解先生不成?那些人或许只是可能会杀死解先生,但是我爷爷嘛………”
朱瞻基说到最后,话语一顿,看向解缙,脸上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
解缙刚刚提起的心顿时再次拔高,一开始解缙还没细想,此时朱瞻基一提起,解缙这才想起自己此时所处的环境。
想到皇帝要杀他的话,解缙脸上顿时变得更加苦涩。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着了眼前这位太孙殿下的道了,自从见到这位太孙殿下开始,他怕是就已经没了选择。
这一刻的解缙突然都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傻?
怎么就没有在之前朱瞻基让人给他送饭菜的时候,就直接拒绝了这些好意。
不过现实自然是没有后悔药的,即使有,朱瞻基也不可能让解缙有后悔的机会就是了,上了他的贼船,想下去那是不可能的,要么一条路走到黑,要么就早些给自己准备一副棺材!
不过,当然,朱瞻基也明白打一棒就要给一个甜枣的道理,见到解缙已经认命,朱瞻基笑了下,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意味,笑道:
“当然……”
“解先生的顾虑我也是知道的,不过你可以放心的是,解先生的那些同道,口诛笔伐固然强大,国子监的那一家子也固然威望极高,但是解先生也不要忘了我的身份才是,建立皇家学院的钱财,乃是我名下的商会所出,教什么书,自然也是我自己做主,如果有人敢不安分,伸手我剁手,伸嘴我剁嘴,如果这不够,那就别怪我掀桌子!”
“而我也不需要解先生赤膊上阵还是如何,解先生只需要按照我的要求,将教材编撰完成,如此,我不仅可以许诺解先生一世荣华,而且此事所成,解先生未来作为教材编撰之人,也必然会名垂千古不是?”
解缙:“………”
看着朱瞻基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解缙自然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后的选择,随即脸上露出几分苦笑:
“殿下既然如此说了,倒是臣小瞧了太孙殿下,左右不过一死而已,臣便为了殿下,搭上这条老命便是!”
他说着话,整理了一下衣服,使自己尽可能的变得整洁了几分,然后再次恭恭敬敬的对着朱瞻基一拜到地!
这次朱瞻基见状也没阻止,而是直接受了解缙的礼,直到解缙行完礼,这才伸手虚扶起解缙。
等到解缙再次坐好,朱瞻基脸上露出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笑道:“看来解先生也是个明白人,我果然没有看错解先生!”
解缙:“………”
听到朱瞻基这话,解缙心里忍不住“呵呵”了两下,如果有的选择,他发誓他绝对是不会选择朱瞻基这条贼船的。
眼前这位太孙殿下虽然说的好听,但是他好歹也是读过不少史书的,自然对于自古以来那些变法之人的下场十分清楚的。
说实话,他心里其实是并不看好朱瞻基的。
因为这条贼船,说不定哪天就会和整个天下的读书人撞个头破血流。
但是他同样也明白,如果不这么选择,他的结局同样不可能太好。
皇上想杀他,现在唯一能保住他性命的可能就是眼前的这位太孙殿下了。
反正左右都不过时一个死字,但是君要臣死,和轰轰烈烈的死,解缙觉得如果有的选,他还是愿意选择后者的。
毕竟相比和天下的读书人碰撞一下,和对上朱棣,哪个选择更好,几乎是不用脑子就能给出答案的。
前者可能头破血流,但是毕竟还能活命。
但是后者绝对是十死无生!
而且,他心里其实也有一份侥幸,那就是万一……万一眼前的这位太孙殿下成功了呢?
这可是直接改变整个天下读书人格局的变革,一旦功成,解缙心里甚至无法想象他会在后世人的心中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记,毕竟上一个干出如此大事的人,可是姓董的!
想到这里,解缙心里也不禁动了下,想了想,他突然看向朱瞻基开口道:“殿下,编写书籍之事,事关重大,各项资料查阅,寻找,绝非一人之功,加上殿下所需要编写的书籍种类太多,是否在给臣增加一些人手?”
本来看到解缙已经认命,打算安慰几句,朱瞻基就已经打算离开了的,毕竟诏狱里可是还有一位孙姑娘,自家爷爷已经想见许久了,朱瞻基自然也是要把人带去的。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开口,解缙倒是先开口了,朱瞻基听到解缙的话,也是微微一愣,有些没搞清楚解缙的意思,不过还是看向解缙问道:“那不知道解先生的意思是?”
“殿下,是这样的!”听到朱瞻基询问,解缙一拱手,随即道:“臣有几个朋友,学识渊博,不在臣之下,臣愿意举荐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