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理顺素知朱慈烺的脾气,知道没法搪塞过去,不由叹了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几封信而已。”
刘理顺说着话,却没有任何动静。
朱慈烺转而看向了丘瑜,问道:“丘侍郎,那些信在哪里?本宫可否一观?”
丘瑜默默看向了刘理顺,刘理顺干笑了两声,从怀里取了一个信封,递到了朱慈烺手中。
“殿下也知道,闯贼一向狡猾诡谲,其居心叵测,是想乱我大明江山。”
朱慈烺点了点头,翻看起了信封里的内容,越看越是心惊。
信封里面有几十张纸,大致的内容相似,有的是大拍李自成的马屁,有的是传递京中的情报,有的是约定大开城门的日期。其目的一眼便知,这是眼见着大明将亡,赶在破城之前,向李自成表出投诚的决心。
写信人的身份也是各异,上至朝中的高官,下至普通的富户,甚至还有一些负责守城的将领。看到最后,朱慈烺从中抽取了两张纸,扬起其中的一张纸,沉声问道:“刘师父,京中可还有叫项煜的人?”
刘理顺已然将所有的书信都看了一遍,自然知道朱慈烺的意思,敛眉说道:“除了东宫之外,不曾听说其他衙门还有此名。”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朱慈烺脸色凝重,指着另一封信和刘理顺说道:“刘师父以为,这封信是真还是假?”
“老夫和丘侍郎仔细辨认过,应该假不了。”
朱慈烺突然扬眉,声音中带着责怪之意,问道:“堂堂大明的兵部尚书,执掌军机要务,竟然和贼寇暗通款曲。刘师父,你既是见了父皇,为何不把这些信交出去?”
刘理顺脸上带着些愧色,低声道:“老夫不敢。”
“刘师父,您一向可是嫉恶如仇,为何却缩手缩脚?这等国之蠹虫,留着有何用?”
朱慈烺接连问出了两句,声音突然缓了下来,“刘师父是怕连累于我吗?不必担心,大可不必!若是如此下去,我大明就要亡了!”
刘理顺深深看向朱慈烺,眼中的神色复杂难辨。
“殿下,你可曾想过,若是皇上见了这些信,会如何去做?”
朱慈烺不由愣住。
回想起父皇平日里的所作所为,还有那些他能记得名字的朝臣,如袁崇焕、陈新甲、颜继祖、郑崇俭……这些人或实有其罪、或捕风捉影,一旦被冠上通敌之罪,不但本人身遭横死,三代九族也要受牵连。
“这里面有五十多名朝廷命官,上至尚书勋戚,下至科员百户,应有尽有。一旦交部议处,必将是腥风血雨,会引起多少人事纷争,又会惹起多少朝臣相互攻讦?闯贼让我们把这封信带回来,其用意就是想搅乱朝局,坐收渔翁之利,殿下不可不察。”
丘瑜也在一旁劝道:“刘师父说的不错,眼下外有闯贼虎视,内有国库之困,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殿下身为监国太子,日后必会和朝臣们打交道,臣等让殿下看到这些信件,并非为了明正典刑,实是想让殿下认清哪些是小人,日后小心提防,万万不能让这些人钻了空子。”
朱慈烺凝思片刻,沉声道:“其他人,本宫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张缙彦,身为兵部尚书,今日可与闯贼串通一气,明日便会和建虏暗通款曲,有这等人掌握朝局,本宫岂能安心?”
丘瑜和刘理顺互看了一眼,也缓缓点了点头。
朱慈烺在都察院监停了半个时辰,刚到了都察院的门口,迎面就见一行人马飞奔而来。
为首两人一身东厂番子的打扮,见了朱慈烺,忙翻身下马行礼。
听说是提刘理顺、丘瑜入宫见驾,朱慈烺便不再多问,直到目视着刘理顺和丘瑜被送上了两顶青呢小轿,这才放心回了东宫。
然而刚到东宫,就得了文华殿的传信,说是皇帝急着召见。朱慈烺来不及换衣服,穿着一身便服去了文华殿里。
文华殿里今日有些冷清,朱慈烺去时,只有崇祯一人在偏殿里踱着步子。见朱慈烺进门,崇祯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走近,关切问道:“琅哥儿,你手上的伤势如何?今日可曾传过太医?”
“儿臣今日去了都察院监,探望了丘侍郎和刘师父,还不曾传过太医。”
朱慈烺知道自己的行踪瞒不住父皇,与其遮遮掩掩,倒还不如实话实说。
崇祯反而是有些意外,叹道:“如此也好,刘理顺毕竟是你的师父,你去探望他,也算是尽了师道。朕方才召见过了他,再过上几日,就放他回家。”
父子两人难得有独处的机会,崇祯先是问了朱慈烺的伤势,又问了政事上的一些见解。谈及到如今的形势时,崇祯突然问道:“烺哥儿,你去过闯贼的军营,也见过李闯,观此贼如何?”
朱慈烺不知父皇此问是何意,想了几息,说道:“闯贼猛勇有胆略,又擅笼络人心,若是太平时日,不失为一方豪杰。”
崇祯点了点头,又问道:“若是许他一方诸侯,可与我大明相安无事否?”
朱慈烺大致明白了父皇的想法,摇头道:“此贼必不甘屈居于人下,久必生祸患。”
崇祯的脸上一阵失望,又开始在殿内踱起了步子,显是在权衡利弊。
待过了一盏茶时间,见崇祯急的差不多,朱慈烺这才说道:“父皇不必忧心,闯贼其人,虽有豪杰之姿,然其喜功好利,可共患难而不可共富贵,纵能一时得势,终究不得长久。若是以富贵恩养之,用不了几年,闯贼必然众叛亲离,届时不用父皇出手,自有人替父皇了却心头大患。”
崇祯立即转忧为喜,上前拉住了朱慈烺的手,问道:“吾儿果真是如此想的?”
直到朱慈烺痛的惊呼出声,崇祯这才发觉,这一下正好按在了朱慈烺的左手伤口处,忙松开了朱慈烺,讪讪笑道:“父皇一时激动,非有心耳。”
朱慈烺又和崇祯聊了几句在大顺军中的见闻,自觉火候差不多了,从袖中取了一封信出来,呈到了崇祯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