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心一个哆嗦,慌忙跪倒在地,任由着几页信纸飘洒在地。
天子一怒,非同小可,内阁几个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齐齐跪了下去。只听崇祯怒吼道:“魏藻德,黄得功和刘泽清都打了半个月的仗,你们内阁到底知不知道?”
魏藻德已然有了心理准备,当即叩头答道:“内阁只收到过山东巡抚王公弼的来信,托内阁和兵部调解刘泽清和黄得功的矛盾,至于其他的事情,臣等实在不知啊!”
听了魏藻德的话,兵部尚书王家彦当即辩解道:“皇上,臣刚到兵部就任,魏阁老所言,臣着实一无所知。”
崇祯更是气恼,戟指指向王家彦道:“那好,黄得功的军报就在这里,你现在看,好好的看!”
王家彦膝行到王之心的身边,捡起了地上军报,越看越是心惊。
黄得功发过来的军报上,详细写了他和刘泽清大战的经过。
自宫中的庆功宴之后,黄得功当即拔营,带着五千骑兵赶回庐州。
刚行到山东境内,黄得功大军就遭到了伏击。初时还以为是遇到了贼寇,又接连大战了几场,这才觉不太对劲。直到拷问了一些俘虏,方才知道,伏击他的,居然是德州军镇的兵。
德州镇正是山东总兵所辖,黄得功当即想到了刘泽清。他一向看不上刘泽清此人,料想刘泽清败退一次,便知差距,不敢再行纠缠。
哪知这一次刘泽清却是不肯罢休,一路上山东各镇大军围追堵截,逼的黄得功屡次改变行军路线。
最终黄得功虽是回到了庐州,手底下的骑兵却也伤亡过半,元气大伤,再无杀回山东和刘泽清一战的实力。黄得功越想越气,索性向朝廷上了这封军报,向崇祯讨要说法。
“王家彦,你可看清楚了?你是兵部尚书,按军法而论,这个刘泽清该如何处置?”
崇祯说的咬牙切齿,吓的王家彦心惊胆战,不敢做声。
“魏藻德,你说呢?”
崇祯不再理会王家彦,转而看向了魏藻德。
“回皇上,刘泽清和黄得功俱为我大明栋梁,臣不知他们为何争斗,无法给皇上答复。”
崇祯气的头昏脑涨,听了魏藻德的话,更是恼火,“好,你看看黄得功的军报,看看朕的这些忠臣良将,都是些什么德行!”
王家彦当即将信交到了魏藻德的手中,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魏藻德捧着书信看了一遍,脸色如常,平声说道:“臣以为,刘泽清其罪可诛。”
“那好!你们内阁和兵部出面,让王公弼把刘泽清绑到北京,朕要亲自审问!”
魏藻德抬头看向崇祯,说道:“皇上,刘泽清虽是死罪,但当今之日,山东拱卫京师,连接两京,乃紧要之地,刘泽清万万不可轻动!”
崇祯怒道:“好你个魏藻德,居然还为刘泽清求情,你有几个胆子?朕要连你一块儿处置了!”
“臣不是替刘泽清求情,而是为朝廷谋算。刘泽清手握重兵,盘踞山东多年,一旦刘泽清被明正典刑,军队哗变在所难免。当年吴桥之变,登莱荒芜,东江动摇,军民死亡不下万人之数。以今日之时局,若是吴桥之变旧事重演,谁可出兵平叛?”
魏藻德所言的吴桥之变,说的是崇祯四年八月,皇太极率军围困大凌河,登莱巡抚孙元化遣孔有德支援辽东。
十一月时,孔有德等人在直隶吴桥举兵造反,兵戈回指,连陷山东诸县,最终攻克山东重镇登州并包围莱州。
大明调集各路援军,耗费十八个月才最终打败了这伙叛军。叛军首领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狼狈逃窜,最终浮海投降后金。
至此之后,登莱局势彻底糜烂,山东腹地民心惶惶,大明无法再无法从海上牵制后金,其后一路被动,终至放弃辽东之地。
听魏藻德提起吴桥之变,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就连崇祯也是连连退了几步,重重坐回到了御座上,喃喃道:“你是说,让朕唾面自干?”
近几日以来,先有勋戚午门闹事,今日又听闻刘泽清纵兵袭截黄得功大军,崇祯心中可谓是憋屈之极。
偏生魏藻德所言,字字句句刺中他的内心,让他投鼠忌器,没有再提处置刘泽清的事情。
可毕竟是黄得功吃了大亏,朝廷不能装作视而不见,若不处理刘泽清,那就只得重赏黄得功。
花了半个时辰,文华殿里终于商议出了对策,朝廷立时下发旨意,嘉奖黄得功以及庐江镇诸将,再由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出面安抚。
直到退出了文华殿,一众人仍心有余悸,唯恐被崇祯留下来,皆匆匆而去。
魏藻德却是故意拖在最后,不紧不慢的沿着宫道负手而行。
王之心会意,一路跟在魏藻德身后,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行到了一处偏僻的宫道,王之心抹了一把汗,悄声说道:“多亏魏阁老傲言直谏,避免了一场祸事,咱家多谢魏阁老,日后自有一份孝敬。”
魏藻德脚步不停,笑道:“王公公说的哪里话?我等身为阁臣,自当着眼于大局,山东离不开刘泽清,正如司礼监离不开王公公,老夫仗义直言,只是尽本分而已,咱们皆为皇上效命,王公公说感谢,可就太见外了。”
王之心上前躬身扶住了魏藻德的手臂,笑道:“如此看来,咱们是一路人?”
魏藻德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也是笑道:“能陪着王公公走这一段路,是老夫的荣幸,王公公先请。”
两人推让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魏藻德走在了最前,王之心紧随其后,一起朝着文渊阁走去。
因崇祯催的甚急,当日内阁便拟了嘉奖黄得功的票,交司礼监批红。
司礼监的值房里,所有伺候的小太监都被赶了出去,只有高时明和高定在。
高时明盯着票拟看了许久,冷笑道:“好个王之心,竟和那群文官们勾在了一起。连魏藻德都出来为他说话,咱家还真是小瞧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