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个陷阱

时间飞逝,一转眼便已经到了七月,引冬城进入了梅雨季,天像破了个窟窿般整日下雨下个没完。

阴雨天一多,人难免烦闷,池婺也懒懒的窝在式微阁中,没有客人一概不出门。

这半月里引冬城发生了三件大事,一件便是县衙抓住了杀害王县令的凶手,此案性质恶劣,凶手在抓捕三日后便在街口斩首了。斩首那日民众们纷纷围观,见她是个弱女子不由得啧啧称奇,议论起她是如何犯案,又因何犯案。

第二件大事,是谢无恙公布出了王县令在任期间的种种恶行,包括挪用公款,包庇春香犯案等数十项罪名,他倒是完全不顾往日交情,将罪状细数一纸告与皇帝。惹得皇帝龙颜大怒,将王县令的抚恤费扣下,也揭开了他在引冬城众人心中和蔼可亲的面纱。

这第三件,则是谢无恙下达了新的规矩——凡是秦楼楚馆,买卖人口皆要录入花名册上报,官府会每月派人来查,少一人便要按律追究。这办法是他与池婺共同商讨来的,他们一个小县尉一个捉妖师,是这个时代最微不足道的芥子,做不到撼动民风和国法。但他们可以从一点一滴做起,用自己手头上的能力,能改变一点是一点。

外面雨淅淅沥沥的落在水洼中,这种雨天鲜少有客人上门,池婺趴在柜台的桌子上,百无聊赖地塞给两个茶杯一支牙签,指挥着它俩比剑。

冷不丁的,鲤乐从屋外推门进来,她甩了甩头上水珠,正巧落在了其中一盏茶杯中。那茶杯一走神,被对面那个刺中了肚子,脚下一滑,咕噜噜地滚到地上碎了个稀巴烂。

“呦,姐姐这是在做什么?”鲤乐笑着将茶杯碎片拾起,手腕一翻将其恢复了原样送回桌面。

“左右没事,逗个趣儿罢了。”池婺心不在焉道,忽然瞥见了鲤乐手中提着的油纸包,好奇地问:“外面下着大雨,你今日去哪玩了?”

“噢,今儿一早谢无恙约我去松韵斋吃茶去了。”鲤乐收了伞,将油纸包放到桌上展开,里面是一双银丝镶蓝蝴蝶的绣花鞋:“他那日看我鞋破了个洞,所以从东市寻了双鞋赠与我了。”

池婺一件那鞋便笑开了,从桌下抽屉里拿出了一双一样的:“这谢无恙人长得粗狂,眼神倒是别致,竟与我买了相同的样式。我本想昨日就把鞋给你的,结果光顾着看茶杯斗架,忘了这一茬了。”

“哎呀,这样一来我就有两双新鞋可穿了!”得了礼物,鲤乐当然喜不自胜,她抱着那两双新鞋笑个不停,又忽地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我今日听那说书人说了靖王的故事,说他十三岁参军,十四杀敌,十五立下军功,十七就坐上了将军的位置。姐,他果真这般英勇吗?我怎么觉得和咱们见到的不是一个人似的。”

“那在你眼中,高琰是怎样一个人呢?”

鲤乐思考片刻,干脆答道:“坏心眼,奸佞,昏庸,笑里藏刀,嘻嘻哈哈没个王公贵族的样子。他还爱顺手牵羊,居然把黄二掳到他府上去了!我白日找它好久,还以为是被谁偷走吃了!”

“是啊,他确实顽劣,想一出是一出,可这或许只是他想让你看见的一面。”池婺又拿了个新茶杯,把牙签塞它手中指挥它与刚刚幸存的那盏比武:“当朝皇帝善妒,若他没有些真本事,是断不能滋润地活到现在的。就连他身边的那个小丫鬟,或许也藏有两副面孔也未可知。”

“听荷吗?”鲤乐思索着,一拍大腿:“哎呀,那日在他府上我故意去握听荷的手,发现她虎口和手心有很重的老茧,她是靖王的贴身丫鬟,按理说算是王府中半个管事的,应该不会做什么重活啊。”

池婺看她一惊一乍,好笑地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子:“所以我让你留意啊,高琰对我疑心未消,你也要老老实实的,可别被那小子抓了把柄。”

她话音刚落,门口风铃叮的一向,便看到高琰带着听荷推开了门。他二人撑了两把大伞,身上除了沾染些许潮气外,没有半点雨滴。

“呦,稀客啊。”池婺见他来了也不迎接,只是抬抬眼皮子,又趴到了桌子上。

“我这半月出入式微阁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怎还能是稀客。”高琰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错,挤开鲤乐坐到了池婺对面,见她指挥着茶杯打架,也饶有兴趣地跟另一盏支招:“小神仙不欢迎我?”

“你来我这里一不买二不卖,沉着个大腚往我台前一坐就是一天,不知吓跑了我多少客人。”池婺嘴上不饶人,指挥起茶杯来也是招招阴损,打得高琰手下茶杯节节败退:“我式微阁比不上靖王府财大气粗,一日不营业无所谓,日日不营业的话,可就要带着鲤乐上街卖艺乞讨了。”

“有我在,你还怕吃不上饭吗?”高琰话说得暧昧,手底下却毫不示弱,他那茶杯初开始被打得凄惨,后来却把一支牙签舞得虎虎生风,招式狠辣:“其实我今日来,还真有急事求小神仙你啊。”

“哦?殿下府中又闹鬼。”

“不是闹鬼,是闹妖。”高琰正色道:“我这几日在书房看书,老是觉得有目光在盯着我看,后来猛地一回头,竟在架子上看到了一张人脸。那张脸像是从木架子上浮出来的,一和我对上目光,便立刻隐退了,任凭我怎么呼喊都不见踪影。所以我想请小神仙来我府上看看,把这爱偷看别人隐私的妖,给抓住。”

“这妖倒有趣,不知道殿下都在书房做了些什么亏心事,竟引得妖也去偷窥啊?”

“亏心事没做,不过我这人有一怪癖,只要看书,必不着寸缕。想必这妖,定是个色妖吧。”高琰张嘴便是胡诌,惹的池婺哈哈大笑,她一松懈,就让高琰手下的茶杯抢了先机,一招黑虎掏心硬生生将池婺那盏捅了个对穿。那茶杯尖叫了一声,冒出句:“本是同根何苦为难!”便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池婺大笑了许久,一转脸看到自己手底下的茶杯死了,心情有些不悦,但听说只要跟高琰走一趟便能去他高家库房挑挑宝物,眼前一亮,便应允了下来。

她和鲤乐跟着高琰到了他府上,果然发现了淡淡妖气。高琰一边说着俏皮话逗得师徒二人乐不可支,一边将他们往书房引。

他刚推开书房,一小厮端着砚台忽然从门后窜出,一个没站稳,将墨汁尽数泼到了鲤乐身上。

鲤乐吓了一跳,躲闪却是来不及了,她提着裙摆哭丧着脸大叫道:“哎呦,我的新鞋!”

“混账东西,你怎么当差的!”听荷呵斥了那小厮一顿,转脸朝鲤乐赔笑道:“姑娘莫生气,快跟我到屋里清洗一番吧,若真洗不掉,我赔你一身衣服就是了。”

鲤乐隐隐觉得不对劲,她欲拒绝,却看到自家师父一个劲地朝她使眼色,立即心领神会,欢天喜地的跟着听荷走了。

没了鲤乐,书房便只剩下高琰和池婺二人了,池婺走到书架前,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些端倪,出声问道:“殿下确定是这里吗?可这地方干净的很,一丝妖气都没有,殿下是不是记错了?”

可她问了两遍,高琰都没有回答,她觉得奇怪,转头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却在转头的瞬间,被一张帕子冷不丁地捂了脸,一股辛辣的味道立即窜入鼻腔,冲得她头晕脑胀。

高琰一只手用帕子捂住池婺口鼻,另一只手则死死圈住她。他身形高大,把池婺圈在怀里像是圈禁了什么小动物,怀中人越是挣扎,他的笑容越盛。

只是几次呼吸间,池婺便没了动静。高琰低头,发现她闭了眼,乖巧安静地躺在自己怀中,不由得心情大好,单手将人扛了起来,踹开书房的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恰好听荷也来复命,低声道:“我已把那丫头用药迷倒了,主人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当然是锁好门窗,春宵一刻了!”高琰哈哈大笑着,肩扛池婺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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