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思鲁国弑君之乱,目睹朝堂争论的情形,诸儿痛感这春秋之世,国君有志于事,必须要获得重臣的支持。幸而自己还只是太子,有充足的时间来与未来的卿士们磨合。经由君父与国、高二子的介绍,诸儿花了两个月时间,来与二卿的冢子打成一片。
“国仲来了!来来快坐,我二人已等候多时了。”
“国仲,足下来迟也!”
临淄一酒肆二楼雅座,两位青年贵族相对跪坐在矮几两侧,其中一位稍稍挪位,给被称作“国仲”的青年腾了个位置。这是高傒,也是字仲,齐国正卿高子公孙受之子。另一位,则正是齐侯禄甫之子,齐国太子诸儿。
“噫,我之过也。”国仲入座,将双手往膝盖上一放,长叹一声。
“何故兴此长叹...莫不是你父...”
“国子上月病倒,至今不见好转,这一把年纪了,可如何是好...”
“唉,不必多言。今日是来散心,愁人的事情就免提了。”国仲摆摆手,示意高傒不要再说下去了。
“国仲,我俩敬你一杯。”
“太子,高仲,多谢。”
“话说今日这宋酒,与我齐酒相比,如何?”
“宋酒,噫,他们这些殷人对酒可比我们了解。”
“亡国的滋味,啧啧啧啧”
不光是高仲,国仲也咯咯哂笑起来。这年头的宋国笑话还没有战国韩非的宋国段子那么有攻击性,不过也足以把气氛活跃开来了。毕竟受了天子的礼遇,就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以天子宾客自居的诸侯也就宋国了,殊不知东国诸姬如网一样铺开,要排挤的就是它。
觥筹交错之间,酒肆所豢的艺伎翩翩而舞。这里可以偶尔听听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民间俗乐,也是贵胄子弟们消遣的好去处。
忽而听到隔间有人酒到酣处,开始高谈阔论。
“诸君听我之言,及早从宋国抽身吧!宋国将有灾祸了。太宰华父督看上了司马孔父嘉的妻室,这两家要互相争斗了。”
“哦?那妇人是何等姿色,连宋国的太宰都能迷住?”一个声音成功将话题带偏。
“愚!那妇人何等姿色与我等何干,那是宋国司马夫人!”
“不瞒诸位,我在宋国游商时有幸见过。”
“如何!?速言之!!”
“兮!华父督所言不虚,美而艳!”
虽然那些没品的商人们已经将话题带歪,眼看着就要歪到不太对劲的方向上去了,诸儿及国、高这间的话题还停留在国际局势这边。
三人从鲁国聊到郑国,又从郑国聊到宋国,又兜兜转转回到鲁国。酒爵亏亏盈盈几回。
借着酒兴,诸儿从袖口抽出一幅地图,拔出佩剑,用剑鞘压在案几上,用剑锋指着地图比划。
“二位请听我言!当年武王灭商之时,我太公总帅王师,于商郊牧野,一战而有大邑商,掮大白之旗,献捷太庙,何其雄壮!天子命我先君征讨不臣,东渐于海,西泛于河,何其光荣!而今却向西受制于郑、卫,向南受制于鲁、宋,纪国在东南,九世之仇尚不能报。我欲向东鲸吞莱夷,向北连接北燕,向西驱逐戎狄,向南压制鲁、宋,成就一番霸业,二卿岂有意乎?”
诸儿站起身来,目视国、高二子,二子呼吸似也有些急促。那可不是,哪个男儿胸中不藏有气吞万里的志向呢,只不过有人敢抒发出来,有人只能一辈子深藏心底罢了。
诸儿的剑锋在沿着鲁国的东境划过一道自北向南的弧线:“请看!我若吞灭纪国,独有渤海之利,又得骈邑之金,假之以年,则国可富,兵可强。然后向东南吞并州、杞、介、其四个弹丸小国,再结好莒国,则潍水就将成为阻止其他东土诸侯向东扩张的院墙,我自可独享东方莱夷的土地,建立稳固的后方。”
“然后,我欲联合邢、卫讨鄋(读:搜)瞒的长狄,根据当年天子授我先公之命,向西占据河水以东,无棣水以南,济水以北。此处原隰平旷,沃野千里,必以兴建城邑,开垦土田,增殖牲畜,繁衍人口。使政令通达,府库充盈,甲兵既修,以待天下有变,则可以...”
高傒拍案而起:“君有此意,我唯君之命是听!”
国仲有些犹豫,但还是咽了口口水,道:“愿听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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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太子!不好,我主被家君吊起来用荆条在打!”
是高傒的家仆。
“啊?”还有些宿醉的诸儿正揉着眉头,任由仆费给自己更衣。
“太子,昨日我主宴饮归来,人便有些怪异,今朝不知向家君进言何事,就...求太子救救我主,再那般打下去,恐怕我主承受不住啊——”
“费,备车。”
“是。”
太子车驾一出宫门,便听得一声马鞭脆响,马车猛然加速,颠得诸儿两臀生疼。咔哒咔哒的马蹄声转过临淄的街市,在高子的府邸门前稳稳停下。
“太子诸儿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