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孟姜于鲁

行军的队伍朝着曲阜方向开进。

鲁人们七手八脚地将管至父捆在了车舆里。

诸儿隔着中间的御夫,向管至父搭话:“管大夫,我奉君命镇守曲阜,弹压鲁人之叛,如何反成叛贼耶?”

“汝非逆贼,国君何以以杖击汝之胫,以至于摧折?”

“这...此乃家事。”

“市井间皆流传,汝在曲阜拥兵自重,不听国君调遣,必是心怀怨恨,图谋叛逆之事也。”

“坊间传闻岂可轻信?君父未曾召我,谈何调遣?”

“未曾召汝?”管至父冷笑,“国君连发三道诏令,命汝率师返回,如何未曾召汝?”

三道诏令?

曲阜城中,看来还有内应啊。

“我确然不曾收到诏令。”

管至父皱皱眉头,任凭诸儿再如何搭话,也不再言语。

诸儿嘱咐大夫雍廪先行,耳语了几个姓名。

快马加鞭,速至曲阜。

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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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军在龙邑稍事休整,秣马待旦而行,次日及夜而至曲阜。

在曲阜城中公子翚的府邸,诸儿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物。

刚打开房门,却见孟姜张开双臂,扑了上来。

未及细究,如索食的雏鸟般啾了上来。

后面原本还有人员跟从,此时皆识趣地纷纷散去。

孟姜将诸儿引入屋中,仍紧紧贴着。

凑在耳边,低语:

“兄长此去,是否遭无知截杀?雍大夫来救否?”

诸儿点点头。

原来是孟姜到了曲阜,找到驻军的师帅,使之前来救应。

公子尾生没有提到,大约是见雍廪召集人马,一问是来救援恩公,便回去集结了采邑的邑师,与曲阜齐军一同前来。

孟姜似乎有些心疼地张望了一番。

确认诸儿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

“无知引兵来追,遭遇雍廪及公子施父所率之师,被杀。”

“仲年叔父仍在,彼欲加害于我耶?”

诸儿向孟姜投去询问的眼神。

“然也。”

“郑人煽动无知,无知畏惧兄长日后对自己不利,告于其父,将郑公子婴引荐给了仲年。于是此父子必欲除掉兄长,仲年反复进言,又矫君父之命使无知领长勺之师,断绝兄长亲回临淄申诉之途。”

既杀无知,其父仲年恐怕要气得发狂了。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叔父将要如何...”

“无妨,年不日即死矣。”

孟姜的语气冷冰冰的,称呼也变成了直呼其名。好像夷仲年不是自己的叔父似的。

“兄长勿虑,年早有心疾,兄长不在临淄,故而不知,彼心疾近日愈发严重,故而如此急切要向兄长发难。”

“如今无知既死,我修书一封,特命无知尸身送达之日一同送抵。”

“阴谋暗害我兄长,事不成而自毙,诛心而死,不亦宜哉?”

诸儿想象着叔父仲年接到独子死讯时的表情。

“如此,临淄之事既定矣?君父若我何?”

“确然起疑心矣。近日君父连发三道诏令,召兄长回师,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如此,岂不危哉?”

“兄长无忧。兄长可还记得高子公孙受?”

“高傒之父。”

“然也。君父连发三命,曲阜杳无音信,盛怒。其后仲年入寝宫进言,我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急驰书一卷报与兄长。老高子闻之,面见君父,陈说利害,已将君父劝住。”

“兄长你猜,老高子如何说你?”

“这...那日我在他府上,甚是无礼,险些用剑刺中他,能有什么好话?”

“若欲兴齐国,非惟此子可任,请即废之,改立公子,以绝人之非议;若欲霸齐国,立之无疑,人之言也,无信。”

诸儿还在品味,孟姜继续说道:

“君父又发一诏,命国仲代兄长驻鲁,国子已经启程,兄长只需将虎符交予国仲,返回临淄即可。”

说着,孟姜从袖口抽出齐侯诏令。

诸儿长舒一口气。

君行,太子居,以监国也;君行,太子从,以抚军也。君居,太子行,未有此也。

自己这是险些成了晋太子申生的前辈啊。

古人所言不虚。

孟姜抓住诸儿浑身松懈的档口,用力一推,将兄长扑倒在地上。

双手搭在了诸儿的领口。

“现在不是时候,”诸儿抓住孟姜的手,“临淄之事,我疑心仲年内通郑人...”

“郑公子婴,字子仪,业已抓获,百里先生在审。”

“果然...”

“是我太不谨慎,若是及早察觉...”

诸儿叹了口气。

孟姜捧住兄长的脸,双目直视,正声道:

“古人有言,将帅受命,惟军之事是虑。人之思虑在专,心不专,事不能成。兄长引军在外,如若事事劳烦兄长,如何治军,如何胜战?”

“国内有事,非兄长之所虑也,只怨愚妹及众东宫之臣力有不逮,未能为兄长解除后顾之忧,不得不驰书告知,劳烦兄长。”

“不过,兄长无忧,我自临淄来此之前,已将诸事安排妥善。”

诸儿望着孟姜的双眼,手稍稍松开。

嗖地一声,衣带被抽走了。

“我刚从途中归来,衣裳蒙尘,身上污秽不堪...”

孟姜将衣带随意一丢。

“无妨。”

“我连日奔波,未及洗漱...”

孟姜的体重压在诸儿身上。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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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油灯点起。

诸儿望着房顶上的霉渍。

久违地感觉到智慧的余韵充盈全身,大彻大悟之下,发话道:

“我有一计。”

“郑人屡次害我,无非是要扭住齐国的马首,使齐人不助王室反郑而已,并非是对我本人有什么仇恨。”

“只要我和王姬还在,齐国与王室的联姻还在,郑人的阴谋就不会断绝。此次虽然好歹过了关,不保下次又能化险为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齐国如今方灭纪国,又接连平息鲁国叛乱,此时亟待休养。若是想要兴兵讨郑以报此仇,也得等到来年。不然,违背农时,田地无人耕作,盐场无人翻晒,矿山无人开采,即便战胜,也是得不偿失。”

“如此下去,不如我将计就计,使郑人的计策成功一半,虽杀不得我,却使我流亡在外。如此,则看似齐国与王室的联系中断,不再对郑国产生威胁,那至少王姬的安全就有保障了。”

“等到王室召集,我便从境外潜回,响应王师,同谋伐郑。”

“郑人屡次三番谋我性命,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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