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公子突急了。
齐军的战车两次冲入阵中,将郑军的阵型搅得稀烂。
根据现有的情报来看,这些战车总共四十乘,其中三十乘都披挂了马铠,御者技术高超,敢于以极其密集的队形强冲徒卒的阵列,车左的射术、车右的搏击之术皆属上乘。
这必然就是齐军的选锋了。
四十乘的规模,与战前的情报相比对,应是齐军一旅的战车,如果确实如此,那一定就是那个汤乡之旅。
动用选锋,要么就是寻求胜机,要么就是遏制败势。
这气势汹汹冲阵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为了扭转局势罢!
既然如此,那下一步齐军的动向,岂不是...
全面进攻!
当面的齐人只要抓住时机,发起进攻,不说以三军六百乘之力,就是只出二军四百乘、徒卒两万人,列阵强攻,现在阵型纷乱的郑军如何能抵挡的住?
公子突命车右的甲士道:
“雍子,请为我告知君父,速速重整队列,加固防线!”
被称为雍子的甲士,正是郑国上卿祭足的女婿,公子突的死党,其名曰纠,封邑在郑国雍氏。
主人如此吩咐,雍纠颔首应答,手执木枹,鸣响车上装配的军鼓。
中军、中军?后军建言:请重整队列、请从速!
后军、后军,命尔各部,奔赴阵前,两翼列阵!
公子突的军鼓如是说道。
带来的五千援军气喘吁吁地跑步前进,填补上阵线的空缺。
公子突本人策马驱车,急入中军,见到郑伯,第一句话便是——
“齐人如若大举攻来,请君父先行撤离!”
郑军上下人心惶惶,紧锣密鼓地重整队形。
公子突随后向郑伯进言,紧急改动郑军的队形。
为防被齐人再次用战车冲溃,整个郑阵收窄加厚,每三个伍中,必须拆出一个加固阵列。原本是四卒一长、列成四层阵列,现在必须让第三个伍的徒卒平分到另两个的后方,形成二干戈手、三矛戟手、一干戈手的夹心配置。
如此,齐车冲来,即便能射杀前两排的徒卒,也会被剩下足足四层十二人的肉身阻遏,陷于阵中。就算破阵,也不能欺凌反面没有遮箭的盾牌,轻松穿阵突围。
第三伍的伍长在两列徒卒的后方指挥自己的伍卒,随时改动,填补前方的空缺。
如此,整个郑阵的宽度缩短了三分之一。原本郑阵的跨度就已经略输齐阵,现在更是短了一大截。为了保护侧翼,郑人将阵型弯成一个半月形,让两翼贴着原圃的林木布阵,以防齐人从两侧迂回打击。
齐车四百八十乘已经探明,这个数目超过了两军的配额,必然是齐人三军皆至,才有如此阵容。而齐人国师三军,有战车六百乘。如此看来,齐阵正军之后,尚余有车一百二十乘为奇兵(读:机。奇兵即预备队)。
公子突指着齐阵后方的旌旗,向郑伯解说道。
郑人终于扎稳阵脚,重新整队完毕,庆幸齐人的进攻来得太迟,已经失掉了时机。只是,对面的齐阵却一点动作都没有,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这齐人是怎么回事,一点面子都不给?
好歹来进攻一下啊?
公子突忽然感觉不是很有面子。
疑惑着登上驰车的车轼,举目远眺。齐阵的中央连扬尘都没有,偃旗息鼓,一片沉寂。
只有左右两端那两支疑似汤乡之旅的具甲驰车部队,刚刚返回主阵,还在微调着战车之间的间距。
公子突左眉扬起,右眉下沉,嘶的一声,用嘴吸了口气。
难道,齐人动用选锋,不是为了求胜?
公子突一拍大腿,跳下车来,两手一秉,向郑伯报道:“君父,请以弱旅试之!齐人或在虚张声势,用其选锋,而杀我锐气,以求稳固。若纵轻兵击之,齐人震动,则是矣——”
总之,先派上一队炮灰前去趟一下雷看看,如果齐国人对付弱兵都吃力,那么肯定是有猫腻。
“齐人车四百八十乘,岂虚也哉!”
郑太子忽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弟,杠道。
“齐车之多,诚然。然其徒人为何不动?齐人若以徒卒继其战车而赴我,我亟败矣!”
齐国人的战车是多,但为啥对面的步兵不动?刚才要是齐国人抓住时机,用步兵来创我们,我们早就没得了!
公子突说罢,转向郑伯,总结道:“君父,以儿臣观之,齐人车虽六百乘,然其徒卒必不足万五千人。不然,以万五千人继其车而攻我,我不能当。”
郑伯寤生赞许地点了点头。
分析得确实有点道理。只是,既然当面的齐人不满一万五千人,那,其他的齐国徒卒都到哪里去了呢?
总不至于还窝在临淄城中吧?
“然则,齐人徒卒之余众,安在?”郑伯喃喃道。
此言既出,连同旁听的公子亹在内,父子四人同时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齐人不会是派人迂回来抄我们后路了吧?
太子忽先跳了起来,拔剑道:“如此,只有急战,强攻击破当面之敌,可以反败为胜!”
公子突按下长兄,主张道:“不可,当先探明敌军动向,然后行动,方可无虞。”
“若待齐人偏师就位,为时迟矣!”太子忽掀开次弟的手,倒持佩剑,单膝跪地,向郑伯请命,“儿臣请提一偏精锐,为大军前驱,直入齐阵,剜其腹心而出,敢请君父自帅三军,随后掩杀。”
公子突恼怒起来,骂道:“吾尝以为亡国之时尚有三十载,不意今日是矣!”
要是把你这种人立为国君,我们郑国迟早要亡国灭种的!只是我还以为要等到三十年后,你才能把祖上的基业给祸祸完,没想到今天就能完事了,真够效率的!
太子忽闻言,愤然扑向其弟,举剑就要刺来,却被郑伯挡了下来。
两人脸上各自一个响亮的耳光。
二公子还有不服之色,郑伯又是啪啪三个巴掌。两人捂着被打肿的脸,慢悠悠地跪了下去,叩首道:“儿臣知错,求君父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