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富眯了眯眼,压下心头陡然升起的烦躁之感,缓和着嗓音劝解道:“王上近日来功课越发繁重,朝中烦心之事又多,夜夜练剑,安寝的时间是越发的晚。这般下去,老奴担心您的王体会支撑不住啊。”
这话说得还真是情真意切。
路瑶止了话,认认真真地看着殿中几人,准备再观摩观摩这现场的宫斗剧一会。
她有预感,今晚好像会发生点有意思的事。
萧妤侧头扫了一脸兴味的路瑶一眼,微叹了口气,不是很懂她对这种话里藏刀又总没个实际行动,纯属无意义行为的热爱。
来到王宫之后,这种事情时不时就得上演一回,路瑶每次都是看得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种事有精彩得让人错不开眼吗?”
话里是满满的疑惑。
自从进了王宫见着路瑶对此类事的异常关注,萧妤就很想问她了。
这种程度的争锋暗斗,早在她小时候就发生过无数回了。等她再大点,萧家暗地里的杀伐潮涌就更是凶险。
路瑶同她走得近,萧家那群胆大包天的,也是有过那么几次将主意打到她身上的,萧妤也没见她像如今这般感兴趣。
路瑶收回眼同她笑了笑,朝那端着水盆的侍从扬了扬下巴,“你仔细瞧瞧,这人身上的气息是不是有点意思?”
萧妤依言打量了侍从好一会,随后凝眉道:“魔修?”
从山上下来,及至来到这王宫,魔气缠身的人不少,但能够将魔气炼化,修得自身魔息的,这是萧妤看见的第二位。
而第一位,则是临川王姬,江琅。
清铖界虽在七绝魔尊的祸害之下变得千疮百孔,魔气纵横之处不少。但魔息蚀骨,最善吞噬生机,寻常人遇上了,轻者久病缠身,缠、绵病榻;重者便是当场毙命,尸骨无存。
若无魔道功法以及与之适应的根骨,那便只有死之一途。
江琅尚且还被魔息折磨得成了半魔半鬼半人的存在,这位骨龄不过十七的侍从能够从魔息之中活下来不说,还能够在之前瞒过她的眼睛,遮掩之能,实在不俗。
也难怪路瑶会说他有点意思了。
“是,不过有意思的可不止这一点。”路瑶轻抚了下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江无涯和魔修侍从,含笑道:“这两人的血脉,颇有共鸣之相,想来应是同出一源的。只是不知,这位又是江氏王族哪一脉的人。能够屈尊做个宫侍,所图不小啊。”
比起这个,令萧妤更为诧异的,是路瑶本人,“血脉共鸣,你单单用眼便看出来了?!”
听得问话,路瑶脸上笑意更浓,颔首道:“想来应该是之前赤雷本源淬体与在龙窟时得的那一滴龙元之功,我的体质应当要突破至第三重了。”
修行诸界,修道者修炼各道功法,以求达至道,得长生。
修道之人,讲究根骨、悟性、以及机缘。三者缺一,则道途难启。
其中的根骨,则是求得长生的最为基本的定基之石。
极佳悟性以及至高机缘可以使人达至道,却是得不了长生。可称尊却成不了圣。
有根骨,即使悟性与机缘稍逊了些,若是一心修行,寿命也比达至道的人尊多出一些来。
所以从古至今,虽有不重根骨,万物皆可修道之言,但收徒授徒,均是以根骨为最先。
毕竟亿万人之中,也难得一人尊。
而根骨之中,又以出生伊始便得天道青睐的近道之体最是得天独厚,受人推崇。
体质不凡的修道者,在寻常修道者依功法淬体锻体的基础上,还需对自身体质进行九重淬炼,使之成为无缺之体。
而因体质难得,且即使是同一体质,因人性情不同,机缘不同,其体质的成长与成就也是不同。
所以这体质的九重淬炼,也只是诸界对于非凡之体晋升为无缺之体的统称,只有根据对万界不同体质的收集而形成的理论上的划分体系,并无实际的修行之法。
一切,全凭非凡体质之人自身的感悟与造化。
路瑶的真炁之体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先天胎息,成先天真炁之体,从九重体质划分来看,是为第二重。
之后这十几年,她自身在修行之中是越来越强,力量也越来越强,好似没有瓶颈一般。
不过最近,路瑶总感觉在这清铖天道的压迫下,自身体质变得愈发地强盛,以及愈发地……躁动。
福至心灵地,路瑶便知晓是自己体质要突破了。
体质与体能,用浅显易懂的话语概述的话,便是河道与河水的关系。
河道宽了,能够承载的水,自然也就多了。
与之同理,河水多了,冲刷之势起,自然也就能扩宽河道。
在面对体质不如自身的人的时候,单单以势,便能将其压制。
这一点,路瑶和萧妤两人从小就做得挺熟练的。
许是受七绝魔尊那些记忆影响,路瑶虽然没有得知他的那些魔功秘法,但从他的行事与所得结果,也能推断出一些对她自身有用的事来。
比如观气运,察善恶。
又有世间难得一现的赤雷本源与龙尊龙元,还都是祂们主动相赠不用路瑶炼化意念的,她的体质能够得以突破,也不稀奇。
甚至该说,不突破才是不正常的事呢。
归根结底,这就是厚积薄发,进而水到渠成的一件事,也不枉路瑶遭的那些个痛了。
而先天真炁之体,其本质便在“真”,路瑶的道是为“无妄”,也是意在求“真”。
想来是意念所向,她此次体质的晋升方向,便成了“洞真”。
具体的表现,便是她如今的眼中,所看见的人与事,都有着虚无而又真实存在她眼里的脉络,如同交织着的细网,各有节点,繁杂而交错。
好在这种变化是由序渐近,并非乍然出现,从一开始的隐约看透人的善恶,到现在延伸至人与人之间的牵系,路瑶已然能够将其中的一团乱麻给理得差不多了。
就是所耗的心神有点巨大,刚才这一眼,便让她的脸白了几个度,神魂之力几近耗尽。
这还只是两个修为不过九流境界的。若是修为再高一点,路瑶觉得她的识海都得动荡一番。
这个“洞真”之能,她暂时还轻易动用不得。
“……第三重啊。”萧妤喟叹一声,向路瑶举了举手中杯,默默饮茶。
她幼时受初始寒气所制,之后其离体化作冰玄镇守东佘医谷地脉,到如今,她的冰玄寒极体还未到第二重呢。
“乐戠,”路瑶贼兮兮地凑近萧妤,嬉笑道:“是不是被我这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修道天才给震惊到了?”
“何止。”萧妤平淡着脸,伸手将凑过来的脸推开,又默默喝了口茶。
路瑶常对她说,若不是她自个心性豁达,早被她给打击到了。
萧妤觉得,这话应该她同路瑶说才对。
从小到大,要么彼此旗鼓相当,要么就是路瑶比她厉害,甚少有她能压得过路瑶的时候。
好在她才是心性平和豁达的那个,没有和路瑶相争的心,不然早把她自己给为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