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娜继续说:
我到了叔叔阿姨家,他们告诉我说妈妈把我卖了,他们是我的新的爸爸妈妈了。
我想自己像小猫小狗一样被卖了,有了新的主人新的家庭了。尽管我很不愿意,但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想到以前隔壁家赶集时花十块钱买了只小狗来,那小狗被拴在门口,白天还好,到了晚上便开始叫唤,一个劲地叫唤,整夜整夜地叫唤,连续叫唤了好几个晚上,终于不再叫唤了,认了新家了。主人也就不再一天到晚地拴着它了。
我想自己就同那只小狗一样吧,想叔叔阿姨也会对我好的。
说实话,叔叔阿姨一开始对我是挺好的,我享受到的待遇甚至比自己家好。
在自己家,睡的是硬床板,棉被也没那么软和。我爸生了很严重的病,不能动,我知道亲妈她四处借钱,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我送给别人?而且她没对我说过要把我卖给人,我只认为自己是贪吃蛋糕把自己吃丢了,把我爸爸妈妈都吃丢了,我心里有多自责呀!
我一开始是过得挺好,穿新衣服,穿公主靴,新爸妈没有自己的孩子,他们说会把我当自己的亲生女儿。是的,新爸妈对我挺好的,给我买好吃的零食,穿好看的衣服,但我总想自己的爸爸妈妈,常常在心里喊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了?我真的真的好想你们!
一年后,我上一年级了,新妈怀孕了。
新妈说给我添个弟弟或妹妹的,让我多个伴。
我想真好,有个弟弟或妹妹让自己照顾,喊自己姐姐,陪自己玩耍,多好呀!
我在心里开始接纳新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了。我甚至想我的亲人是双份的,我比别人多一倍幸福。
弟弟出生了。
家里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围着弟弟转,一个个都乐得合不拢嘴的。
我也高兴,也去看弟弟,想抱弟弟,但我只能远远地看,一次也没抱成。
奶奶说:“小丫头片子,一边去!”
妈妈说:“你现在不能抱弟弟,万一伤着了要你死!”
爷爷说:“给你这小丫头买什么东西?不知道弟弟要花钱啊?”
爸爸说:“你怎么不知道帮你妈做点家务呢?怎么回来就是写作业呢?我们欠你的啊?”
我很难过,偷偷掉眼泪,我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爷爷奶奶对爸爸妈妈说:“这孩子对她好有啥用?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好像我们都欠她的,怨气大着呢,将来她长大了能记得我们的好?现在对她再好也没有用。”
我被家人说孤僻,到学校后也是一个人呆在角落,独来独往的,同学说我孤僻,老师说我不合群。
我愿意呆在学校,在学校虽然也会被同学嘲笑,偶尔还会被同学推搡,但学校有老师,我被同学欺负了,往往有别的同学去告老师,于是欺负我的同学就要被老师批评。平时我沉默寡言,逆来顺受,在老师的教导下,同情我的同学多了,欺负我的同学也就少了。在学校我只是觉得有点孤独,但我至少还是自由的。
回到家里,我要是没有及时到家,就要被妈又掐又打又骂的,我得干活。
帮妈端水给弟弟洗屁股,水热了冷了都是一顿打骂,有一次我拧毛巾没把水拧干,妈直接将毛巾朝我挥来,毛巾甩到我脸上,甩得我都跌倒了,鼻血还直流……
“地板都弄脏了,还不给我滚?!”妈吼了。
我回到厨房,想起班上一位同学上课时流鼻血,老师给他额头拍了些凉水的,说凉水能止血,于是我往额头泼凉水了,还真有点效果。
第二天早上,我要去学校,妈妈叫我不要去。
是的,我鼻子都肿着,去学校不好看,我也怕丢人,但我觉得在学校时自己有安全感,又想去。
上午九点多,妈的手机响了,手机在床上,妈在卫生间。
“谁的电话?”妈问。
“王老师的。”我见到标注的,是班主任她来电了。
“你接一下,就说你跌倒了,伤了鼻子。”
“好。”我说。
我照妈的意思说了,说我跌伤了,要请假三天。
这三天我在家里,忙得焦头烂额不说还被骂半死。
这三天我从周三至周五都没去学校,功课便拉了不少,尤其是数学,由优良都掉到良或及格的。
我回家没有办法读书,尤其是不能安静地坐下来写作业的,很多时候,我刚坐下来要写作业,妈便叫我做家务或陪弟弟玩耍的。
学习,我几乎都是在掉,我知道家里人并不希望我继续读的,巴不得我早点辍学的。我知道自己多学一点总是好的,要是能学完九年义务教育就好了。
我陪弟弟时,弟弟碰了磕了哭了,妈就打我,说让我陪弟弟一起疼一起哭。
我每次放学回家,都要第一时间拖地刷碗什么,一干就得好几个小时。地板拖干净了还得用毛巾去擦,擦得一点水都不能有。碗也是,洗好后还得用干净的抺布擦干。
我干这些一干就得干几个小时,开始干得腰酸背痛,有时碗都拿不住,摔了,于是我身上就被妈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还不让吃下一餐饭。
有一次我中午不小心摔了块碗,晚饭就不让我吃了。妈将碗筷都浸到脸盆里后再让我洗碗的,说是一粒剩饭都不让我吃,要让我长记性的。
我中午没吃饱,桌上的肉也不敢夹,只是很小心地夹几口青菜的。现在是真饿了,如果晚饭再不吃,我怎么受得了?
我洗碗时,见家人没在场,就偷偷地从水里捞饭粒吃。我吃了二三十粒饭粒,也没觉得有多难吃。第二天天没亮,我就被饿醒了,我只好偷偷地喝自来水,冷水喝多了,我肚子难受了,呕吐了,吐的全是水。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了,我见可以做早饭了,便急忙煮稀饭了。
我被饿得头昏脑胀,四肢无力的。
稀饭快熟时,那蒸汽飘出来,我使劲地闻,觉得香极了。真的,饿过的人才知道什么都可能是美味的。打那以后,我洗碗时格外小心,没有再摔过碗,但还是被饿过几次。
有一次是天很冷,妈叫我给弟弟泡奶粉。我用热得快烧开了水,然后往大碗里倒时,不料那碗一下裂成两半,我当时着急去扶碗,手被烫起泡了,碗里冲好的奶粉流到桌上流到地上,我怕浪费了,用嘴去桌上吸了三四口,有些烫,我也顾不得了。
妈问我怎么还没端到房间?她出来了,一见就急了,冲了过来一巴掌把我打倒在地了,还说我偷吃弟弟的奶粉吃饱了,晚饭就不用吃了。
我解释说开水一倒,碗就裂开了,不是我打破的,也不是我有意的。
“你开水能倒那大碗吗?不是有小碗吗?”
“妈,那小碗我正要洗时,你叫我带弟弟的,后来我正要洗碗时,你叫我给弟弟泡奶粉了。”
“你这么说,是我错了?你弄坏了碗,糟踏了奶粉倒没有错了?看我若不收拾收拾你,你都要骑到我头上了!”
我不敢吭声了,脸蛋火辣辣地疼也不敢捂的。
“你不用干活了吗?快点把小碗先洗干净来!你弟弟等喝奶粉呢!”
我忙起身了。
将奶粉泡好端进房间给妈了。
我出来洗别的碗筷时,将中午的剩饭菜倒到一个塑料袋里,藏到我睡的小房间里去了。
晚上,我果然没饭吃,而且我妈还是监视我,见我将剩饭剩菜倒到外厅的卫生间马桶里后才放心地笑着离开的。
晚上,我听爸妈睡着了,我再从小床底下拿出那袋剩饭剩菜来吃的,饭菜很硬很冰,我还是吃光了,甚至吃时都不敢发出声音。
这天晚上我没有被半夜饿醒,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