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还嫌少?”鹰特里尔瞪眼向上吹了一下不存在的胡子。
“不是嫌少。只是两年——恐怕没等我学会,敌人就已经差不多被消灭了。”
“你恐怕对情况一无所知……总之你别想太多,脚踏实地地学,懂吗?”鹰特里尔一边说,一边在杂乱的纸张和书籍中四处翻找,“我的房间今天就留给你们俩了,我在这里放了一些东西帮助我冥想,也许对你有帮助。我现在得去别的地方继续破译这本书了。”
老者走后,奈特看着闷闷不乐的荷瑞斯,说道:“你别太急于求成。没有高楼是一天建成的,也没有军队是一人能赢的。无论多久才能成功,前面的积累必定是后面的登顶的台阶。”
“好吧,那么我应该从哪里开始?”
“鹰特里尔说要绝对专注没错。但以我个人角度来说,激情和狂热也是重要部分。我不像他一样懂什么原理,按我的理解,激情和狂热就像是打破间隔的力量一样,够强烈时它能像一柄铁锤,懂我的意思吗?”
“那……激情和狂热,具体指什么?”
“很难形容,笼统地可以理解为极度不稳定的情绪。像我当时就怀着极度复杂的情绪,理论上这样混乱的心境不可能维持绝对的专注;但当时的情况十分微妙,我的心中起了那样强烈的念头,仿佛凭空有了无穷力量,却完全忘了因何而起的那样的念头,仿佛一片空白。在那样纯白至极的思维中,我感受到了唯一能感受的东西,潜藏在虚无之下的东西——就在那天我进入了魔能的领域。”
“既要有强烈波动的心境,又要不去想它具体因何而起?还要维持绝对的专注?这怎么可能!”荷瑞斯面露难色道。
“我知道这很难令人相信,我当时也很诧异,但事实就是如此。”奈特摊开双手道,“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你或许可以想想被摧毁的村庄……和你的未婚妻。”
荷瑞斯长叹一口气道:“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些,也正是对复仇的渴望支撑我走到现在。可是,如果这样的‘激情’有用,我恐怕早就成功了。”
“那是你之前没接收专业训练。冥想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点——你不用摆那副表情,接下来这些是明确而具体的。”
于是荷瑞斯就在半信半疑中,继续他的训练课程。
……
转眼过了三天,荷瑞斯几乎没走出男爵府一步,以双倍的努力完成所有训练项目,勒帕薇儿几次想要见他都落了空。经过这段时间的突击训练,他过去接受的训练回来了一大部分,还接受了新的知识,唯一没有进展的是魔能方面。
全城民兵也在接受各种训练,他们绝大部分只能充当长矛兵和弩手,弓箭手这种精英兵种不是一两天能练出来的,除非有些应征平民原来就是猎户。为了保证这些民兵作战时尽量晚崩溃,萨里昂只能把正规军和他们混编在一起,代价就是没有任何一支全员精英的尖兵方阵。
有些领地的领主会命令臣民定期接受军事训练,还有预备役这种随时可以充作半主力的队伍,比如以长弓手闻名的阿凯特领、以轻骑兵闻名的北方荒地领、以重骑兵闻名的光降领。但这些领地的共同特点是领地广、人口多、钱财多——这些雅拉地一点都不沾。
萨里昂希望敌人的出现越晚越好,这样他就有更多时间生产更多的燃烧魔瓶、武器装备,建造更多工事,并继续向外界求援。他不厌其烦的发信还算有一点回报,阿曼绥斯领和山瓶领同意各派一百人过来看看情况。这样他就更需要时间等待他们的到达了。
不过情况总是不能让人如愿,当萨里昂还在焦急等待时,士兵赶到男爵府告诉他:在城外三千米的范围发现了好几处敌军集结行进的迹象。
于是紧急集合的命令在全城传播,不一会儿,总计两千人的民兵、九百正规军和不到一百仅剩的雇佣兵浩浩荡荡,从城内各个驻兵处慢跑至城门。
近三千人一齐踏响脚步,轰隆不绝,仿佛和人们紧张得狂跳的心一起律动。待士兵赶到地方还要列阵、就位,萨里昂还得抓紧时间做战前动员。
佩拉塔和鹰特里尔早已在最高的哨塔处观察许久,并已经做出了初步的战斗计划。城外已经挖好了三道壕沟,两道远离城墙,一道靠近城墙(城门处设有吊桥),他们可以集结兵力在远处的壕沟面前列阵阻击敌军,弓箭手在后方城墙可以肆意攻击,那少量的雇佣兵便留在城墙上,姑且算“保护”弓箭手的最后一道防线,轻重骑兵位于城外两侧,随时准备攻击敌人侧背。
倘若情况不利,他们也可以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安全退回城墙,前提是撤退必须维持秩序,一个个战阵先后入城,否则如果都疯狂挤入,就会迎来巨大伤亡。
民兵尚未熟练掌握投掷武器,能投掷标枪的只有位于各个战阵前方的九百正规兵。每名正规兵携带三支标枪,两长一短,可以在交战前集中火力削弱敌军,或迫使它们分散队形。为了避免误伤,燃烧魔瓶都在城墙上的友军身上。
阵型组建完毕后,佩拉塔便命令各个方阵挨个出城就位,就等敌人过来接战。萨里昂很放心地把指挥位置交给佩拉塔,自己则在城墙下负责城防军和后勤的工作。
如果可以的话,萨里昂也想不用出城,就在城墙上等着对方爬上来送;但问题是雅拉的城墙并不算宽,站不下这么多人。
他们当然也可以在城门后堵截敌人,但考虑到对方有会爬墙的食尸鬼、佝偻怪,以及能对城墙造成重创的魔像,在城外迎战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了。
荷瑞斯被告知此战不用他参与,主要是他们不敢冒险。倘若荷瑞斯死了,那对人心的打击才是最致命的,到那时不战也败;里卡多因为此时已经不算雇佣兵,便和斯蒂拉等人一起躲在旅馆的地窖里。他倒不需要为菲奥娜考虑,因为从到城门的距离上看,教堂在旅馆后面。
随着第二批派出去的侦察兵报告敌军动向越来越近,萨里昂便命令传令兵擂鼓造势,全军齐唱《远征歌谣·众神保佑我胜利》以鼓舞士气。一边唱一边辅以齐踏步、用长矛杆底碰击地面等行为,最大限度制造声响,越响气势越强,就越能驱散士兵的怯意。
歌曲开唱没多久,佩拉塔便一眼望到远处敌军的影子慢慢蠕动。显然这回对方有了指挥官的角色,它们没有像以前一样以松散阵型一拥而上,而是“有条不紊”(实际上还是混乱不堪)地集结兵力结成方阵。
那些怪物没有铠甲和盾牌,就意味着它们要么选择松散阵型,以减少弓箭杀伤,但会被己方的密集长矛方阵戳成筛子;要么选择密集阵型,以保证有起码的冲击力,但会被弓箭射成刺猬;或者它们也可以让魔像位于前端进行掩护,但壕沟会让魔像不得不先爬上来,而后面的部队就会因魔像的减速而前后脱节。
为了处理魔像,佩拉塔让鹰特里尔放弃施展治疗术等一切法术,专心把所有魔能留给灭绝系魔法,以最快速度击杀它们;辅助任务交给宫廷法师。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数量最多的佝偻怪,它们有可能用尸体把壕沟填平。
等地面的士兵们也看到敌人时,唱歌的声音齐齐发生了颤抖,混乱开始有发生的迹象,还是萨里昂及时借助宫廷法师的发声术镇压了骚乱,并依靠个人威望再次小幅振奋了士气。
歌曲唱完后十分钟,黑压压的敌军便开始移动了。佩拉塔站在哨塔上看得清楚,敌军起码有十几个方阵,人数是自己的好几倍,看得见的就有十五具魔像。它们再次用了上次的战术,魔像在前抵挡,腐烂人形跟在后头以避免受到火焰攻击。这次佩拉塔就不要想再现上次突入敌阵的行为了,因为敌军的数量不可同日而语,突进去可跑不出来。
为了不和后方部队脱节,那些怪物集体维持着相差不多的速度前进,佝偻怪作炮灰打前阵,食尸鬼跟在后,跑得最慢的魔像和腐烂人形在最后面。
待敌军进入射程,佩拉塔以军鼓命令前排正规军投掷标枪,在一声声沉闷的鼓声下,一根根标枪像暴雨一般落入敌军阵线,目标却不是最前方的佝偻怪,而是紧跟着的食尸鬼。第一批标枪雨后只是短暂的停留,便又是第二阵声势骇人的标枪雨。
除了标枪,城墙还有各式弩车发射巨大的弩枪,一击便能贯穿好几个怪物,串起来深深地钉在地上;城内还有几架投石机,利用抛射的优势将石块投掷到敌军后方,杀伤同样不俗,可惜石块炮弹储量太少。
“嗖嗖嗖嗖”——密密麻麻的标枪在空中划出令人胆寒的破空声,紧接着就响起标枪入肉的噗呲声和怪物的惨叫声。这些食尸鬼纵使能够自愈,也得靠吃肉激活,此番才刚刚交战,哪来的尸体给它们享用?只得吃身旁刚死不久的“同伴”,然而一来被扎成刺猬不好下嘴,二来就算吃了一口,也会被紧随而来的标枪钉死。标枪的杀伤力绝非弓箭可比,它们的自愈能力跟不太上。
九百人并不是同时投矛,他们是一排一排井然有序地投,这样既可以保持火力的连续性,也可以避免混乱和误伤。第三根短标枪来不及投掷,佝偻怪已经跳入壕沟向上爬,于是士兵们举起武器,就在壕沟上方近处,像田间打地鼠一般高效地屠杀它们。
许多平民是第一次见这种怪物,开始还有些骚乱,但杀敌的高效率最终让他们的心稳定下来;倘若有人临阵脱逃,即使是像萨里昂、佩拉塔这样爱民如子的长官,也不得不派人阵前斩首以断绝退意——一旦这种没理由的恐慌扩散,死的就不是这一点人了。
城墙上的弓箭手早已发动连绵不断的射击,每一个弓箭手都按照自己的节奏搭弓射箭。像寻常骑士文学里的“齐射”是不存在的,因为有些弓箭手力量大,有些弓箭手力量小,强迫他们以同样的频率射击,只会造成浪费。再说连绵不断的箭雨有利于打击敌人士气(虽然怪物没有士气的说法),并持续减缓敌军后方部队行进速度。
眼见正面战线焦灼,佝偻怪成片倒下,而残余的食尸鬼构不成威胁,对方也仿佛醒悟了,决心发挥佝偻怪和食尸鬼的机动优势,两翼分出两个大队分别向佩拉塔的两翼包绕过去。佩拉塔看得清楚,但她并不担心,有壕沟帮忙阻滞,它们根本来不及构成足够的冲击力。
果然这些佝偻怪和食尸鬼开始时如脱缰野马般狂奔,一遇到壕沟便被迫减速,跳也跳不过去,只能跳进去再爬上来。这样一来它们在战场两边便慢了下来,早已准备多时的骑兵队便立刻出击,反包绕那两个怪物机动大队。
两支骑兵队成功绕过来,直接攻向佝偻怪和食尸鬼队伍的侧后方。它们前部还堵在壕沟里,后部又被骑兵队冲击,好不容易爬出壕沟的部分也构不成足够威胁。很快这两支准备偷袭的怪物大队便拖着残余兵力撤了回去。
佩拉塔本想继续实行斜击战术,不过因为壕沟的弧度只能暂时放弃。随着敌军的魔像越来越近,佩拉塔也下令全军边战便退,为应对它们腾出空间。佩拉塔和奈特此时早已穿齐铠甲,身上同时爆发了金黄色的魔能,随时准备下场处理魔像。
萨里昂看得手痒难耐,想像过去那样冲入敌阵大杀特杀——但他的职责不在于此。
城内民众并不知道战况进行得如何,只知道城外喊杀声震天动地,绝非一时半会儿能出结果。每个人心中都弥漫着迷茫而确凿的恐惧,不禁想象倘若怪物进城会发生什么——即使这会让他们更加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