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凛眼睛愣愣地看着那窈窕的身影,他便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娘亲以外,又多了个牵挂自己的人,他也就多了一份责任。
“你怎么去个茅厕去了这么久时间?”回到大堂的时候,长孙况等不及地问道,他刚才被两个少女缠着问来问去。“三弟,我跟你说,你可不要再把那个什么乐天兄再拿出来当挡箭牌。我三弟本来就是长孙家百年难得的文曲星在世,对得起天地良心,何必遮遮掩掩的。”
长孙凛摇了摇头,这诗根本就不是他的智慧所做,虽然在这个世界上他是第一个使用的人。不过骑虎难下,他也没说什么就厚颜接受了。此时已有一书生正摇头晃脑地吟诵着他所作的诗歌。这倒吸引不了长孙凛,吸引他的是坐在一侧演奏琵琶的怜卿姑娘。她云鬟雾鬓,剪水双瞳配着白里透红的肌肤,那雪藕般的皓腕,纤纤玉手轻弹琵琶,秋波流盼,娇羞满面,真乃颠倒众生的人间尤物。铮铮然的琵琶弦音,虽是作为伴奏,却有喧宾夺主之势。
那柔和的声音甚是柔美,长孙凛便不自主地坐下静静聆听。琵琶音充满了情感。每一弦都在叹息,每一声都在沉思,好像在诉说不得意的身世,低着眉随着手继续地弹啊,弹,说尽那无限伤心的事件。轻轻地拢,慢慢地捻、又抹又挑。
长孙凛望着随着音乐陷入悲伤情绪的那张沉鱼落雁般美丽的怜卿,与他初次所见的落落大方,善于交际的形象有所不同,此时的她更是如同卿人芳名——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事实上,哪位沦入青楼的女子身后没有伤心事?
“风光翻露文,雪华上空碧。”长孙况正低声念着诗句,他转头兴奋地对长孙凛说道:“三弟,上官大人不愧乃是当代的诗坛大家,这首《早春桂林殿应诏》真乃绝世之佳作。”长孙凛看着二哥摇头晃脑的兴奋样,不禁为这一时期的文人感到遗憾。
在这些人的百年之后,唐诗,这一全世界文学宝库中的一颗灿烂的明珠,将达到一个鼎盛的时期。到了那时的诗人,象满天的星斗一般,群星璀璨,照耀着整个唐代的文坛,直至千百年后的现代,都不曾熄灭。诸如李白,杜甫,白居易……等,这些足以称圣称仙的诗坛大家,为他们的后代子孙,留下了熠熠生辉、千古不朽的绝世佳作。
其实也并非是初唐的诗人水平都差,事实上像上官仪的佳作,包括之前李卓年所作的《柳苑行》也都是文学造诣极高的佳作。只是长孙凛阅尽了数千年中国诗歌之精华,自然欣赏的品味比较高,他觉得此类诗句相对柔靡纤弱。毕竟,在唐代以前,中国的诗歌都是深受乐府诗歌的影响,沿着南朝诗歌的惯性发展。若非后来出现了李白这些诗中奇才,也带动不起唐诗的盛世。也许,自己的剽窃行为,能给这个时代带来一些变化?也许能给这些才子文人一些灵感?再不然,也能让他们欣赏到那些绝美的诗句也是一大享受。想到这里,长孙凛也就没有那么耿耿于怀了。
骆宾王的一首《咏美人》引起了满堂喝彩,正在演奏琵琶的怜卿也因为对方借花献佛而微微点头致谢,在坐的李卓年似乎有些不高兴,却又很快恢复正常。长孙凛摇了摇头,这骆宾王此时还是热血青年,似乎沉溺于消磨心志的爱情漩涡中,也许要等到他遭遇挫折之时,才能写出《送郑少府入辽》那表达立功报国的乐观战斗精神的佳句。
“骆兄果然乃是诗中之大才,周某佩服佩服。只是似乎在座的长孙家三郎似乎对此有些异议,曾闻长孙兄对于怜卿姑娘也有一番情意,曾为其大闹怡情院。不知早年曾被国子里的先生赞为文曲星再世的长孙兄,是否也能像骆兄一样,为怜卿姑娘献上其绝学?有道是虎父无犬子,想必以长孙阁老的博学,必然能教出位惊世之才。”说这话的正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周士安。
正所谓“好狗不咬人,咬人非好狗。”周士安此时跳出来,一番言语,把长孙凛踹入本来关系就复杂的“怜卿三人行”中,更是抬出了长孙无忌的名字,用长孙凛幼年时所博得的赞名,把他捧到一个高度,然后……
在场的都是长安城里的名流文士、世家子弟,对于这位国舅府上的三少爷自是有所知道。此时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紧张的、担心的、兴奋的、期待的目光,各种各样的眼神都齐齐望向了长孙凛。兴奋的自然是期许弟弟再作佳句的长孙况,担心的是唯恐上头责怪的上官仪,期待的是酷好诗歌的李雪雁,而骆宾王却是若有所思地也望了过来。
长孙凛正在为骆宾王感到可惜,他抬起头来,恰好碰到了还在演奏的怜卿姑娘自琵琶琴后传来的嘲讽、冷漠的目光,而周士安和王季越那难掩的幸灾乐祸的目光,让他本来平静的心喷出一阵怒火。没有人告诉过他这几个人和自己以前到底有什么过节,但一直老是有人如跳梁小丑般在你旁边闹来闹去,你自然也会感到心烦。
整个富丽堂皇的大厅此时是一片安静,唯独那优美哀伤的琵琶乐声还在流淌在空气中。大家都在等待着长孙凛的回应。长孙凛却是冷冷地望着那自以为是的周士安,他不会把这些苍蝇放在心上,但是也不会容忍对方在自己耳边乱叫。
长孙凛的眼睛如同寒风凛冽般,把整个大厅的气氛都冷却下来。他是久居高位的权威,气势自然是在场的喜好***的文人无法比拟的,现在唯一能与他怒视的只有那心中愤懑的王仲越。长孙况伸手拍了拍三弟的肩膀,怜卿略微疑惑地望着他,上官仪觉得气氛不对站起来打圆场的时候,长孙凛厉声说道:“笔!纸!”
大唐元年,太原人白乐天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舟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问其人,本长安倡女,尝学琶琵于穆、曹二善才。年长色衰,委身为贾人妇。遂命酒,使快弹数曲。曲罢悯然,自叙少小时欢乐事,今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其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因为长句,歌以赠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意。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长孙凛将序中的“予”字改为“白乐天”,这首诗便从白居易的自述改为了一首以白居易为主角,在左迁至九江时遭遇一名长安歌妓的叙事诗。
他这一停笔,在一旁已低声默念完的上官仪抢先拿起了那纸帛,双手还微微颤抖,不停叹道:“千古绝句!千古绝句!”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议论。
长孙凛却站了起来,箭步向前,他要拍苍蝇。啪!啪!两拳,周士安的鼻子顿时血流满面,他捂着红肿的脸嗷嗷痛叫。在旁的王仲越自是忍不下来,他猛然站了以来,摆开架势,向对方攻去。而长孙凛经过一个月的身体超强度训练,已经是自己的身体和内力有所契合,他巧移微步,轻轻一闪。躲过了对方的攻击,却使出了一招从巴西柔术里吸收的常见招数,一个背负技,嗵!的一声,曾以武艺闻名的王家二郎,被轻松地甩了出去。
“二哥,走!”长孙凛也不理睬正惊得鸦雀无声的众人,潇洒地跟老二做了个手势,兄弟俩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