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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累了。

在这世界上,她只剩下他,他也只剩下她。

被遗弃的两个人。

浮梦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我不走。”

盛靡音伸出双手,摩挲着她的脸,顺势而下,停留在她的脖子上……

“是因为内疚,是因为可怜我?”盛靡音问。

浮梦低着头,淡淡道:“这重要吗?”

“不重要,”盛靡音将身子倾近,在她脸颊上亲吻了一下:“重要的是你选择留下。”

凉而痒的吻让浮梦下意识颤抖,但她没有躲开。

她想,我会习惯的,以后还很长,我总会习惯的。

山顶,郁郁葱葱的树在黑夜中幻化为鬼的影子,脚被泥土固定,身子却挣扎着,向人的气息奔去。

刚才在仓库中充当赵一杰手下的人正在与人通着电话:“盛先生,他说还有话要对你说……是,我知道了。”

他打开车门,将电话拿到被捆绑着的赵一杰耳边,赵一杰激动得面红耳赤,大声对电话另一头的人吼道:“盛靡音,你这个混蛋,明明答应过只要我帮你演出这场戏,骗过浮梦,就让我和家人离开的,现在居然出尔反尔!”

“我是答应过让你们离开,不过……是离开人世。”盛靡音冷冷的声音仿佛将话筒也冻得生了寒冰:“你放心先走,他们随后就会来的!”

“你……你恨我弄瞎了你的眼?可是,明明是你叫我这么做的啊!”赵一杰绝望地质问。

“不,如果我的眼没瞎,浮梦就不会相信刚才的戏。”盛靡音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你知道吗,浮梦已经答应和我结婚了。我不想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想让这世界上还存在一个她能依靠的人,所以……你必须死。”

“哈哈哈!”赵一杰明白自己劫数难逃,歇斯底里地笑着:“让我告诉你,浮梦会知道的,浮梦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你永远也得不到她!”

“砰”的一声枪响,赵一杰的声音戛然而止。

盛靡音放下电话,薄薄的唇残酷而美丽地笑着。他手上拿着一个黄色的护身符—在吻浮梦的那刻,悄悄从她脖子上取下的。解开繫着的带子,里面有一张叠成小块的纸。

虽然看不见,但盛靡音知道,上面便是整件事情的真相—刚才仓库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是他逼着赵一杰绑架浮梦,是他逼着赵一杰弄瞎他的眼。

真相,往往是会湮没的。

盛靡音打开打火机,将纸靠近。

火焰,绚丽而嚣张,纸,痛苦地蜷曲,人,微微地笑了。

铜盆中盛了半盆水,这个故事便在水面上播放。

她则静静观看着。

身后响起熟悉了千年的脚步声,他来了。

江水寒伸手,捻起她的一缕发,黑而柔顺的发,长得不可思议。

江水寒将发拿到鼻端,轻嗅:“他最终得到她了。”

“那种刺青,我曾给一个女孩刺过,她要我刺上她深爱的男人,你想听听这个故事吗?”她缓缓说道:“她的名字,叫静女。”

静女

厨房中,静女正拿着大锅勺在不停地翻动。

锅里,是切成片的白菜,大部分是根,硬的,临近腐烂,在黄白的汤水中黏黏答答混杂着。

这个,加上碟豆腐辱,便是20多人的晚饭。

菜的热气直直喷在她脸上,是一种阴郁的油腻,让人反胃。

厨房里只有一盏换气扇,急速地转动着,有着厚腻油垢的扇叶将阳光一段段切下,拍打在她身上,时不时显出额上的汗珠。

连汗珠也带着油腻。

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静女姐,我来帮你吧。”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窜到静女身边,想接过她手上的锅勺。可静女并没打算给她,只淡淡说道:“不用了,你弄不动的。”

乐宜看了看锅里的菜,小声嘟囔:“又只有这个?”见静女没搭腔,她玩弄了会指甲,突然道:“以后我有了钱,一定顿顿都吃好的……静女姐,你的愿望是什么?”

菜要起锅了,静女往里面加了盐,白色的,细碎的,慢慢融化,融到她洁净白皙的脸上。

气是热的,脸却是冷的,没有什么表情。

“一个姓……我想要一个姓。”她说。

“姓?”乐宜愣了会,忽地感到一阵凄凉。是的,他们这群孤儿,谁都没有姓。

父母给了他们生命,却吝啬给予他们自己的姓。

对其他人而言,姓不过是个代号,但对他们来说,那是一种归属,一种奢望,带着陌生的薄薄的疼。

永刻于心。

结果,静女她们没能吃上晚饭。

老师陈晓琴的钱包在下午时分被人偷去,因为这天无人进出孤儿院,陈晓琴确信是这些学生干的,便让他们罚站,自己则到处寻找,待她进入厨房后,静女突然发现身边的乐宜有些局促不安,正起疑,陈晓琴便气沖沖地出来,拿着找到的钱包,直问到静女脸上:“你居然偷东西?”

静女看着她:“凭什么说是我?”

“今天是你煮饭,下午就你一个人在厨房,这钱包又是在厨房发现的,不是你是谁?”陈晓琴双颊边的肉随着话音不停颤抖,像用力甩在案板上的猪肉,悠悠颤颤,看似鲜红,却有种死去的滞腻:“爹妈不要你,就要自己争气,别破罐子破摔,做出这种事,丢不丢人啊!”

一番话猛然刺中静女痛处,她握紧手,直到关节发白,似要破皮而出:“不是我。”她说:“不是我偷的。”

“那是谁?难道下午还有谁来过厨房?你说啊!”

静女看了眼乐宜,只见她低着头,额前轻柔的几根刘海微颤着……她害怕地发抖。

静女收回目光,面对陈晓琴的咄咄逼人,只轻声重复道:“不是我。”

“你还给我嘴硬!”陈晓琴气极,抬手向静女扇去,“啪”地一声清脆的响声,静女右脸颊上立刻呈现一个五指印,衬着她极白的肤色,更显得触目惊心。

静女慢慢转回被打偏的头,直直地看着陈晓琴,眼中没有太多激烈的情感,却看得陈晓琴心中发毛:“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服气吗?”

“道歉。”静女要求。

陈晓琴冷笑:“让我给你这个小偷道歉?笑话!”

“道歉。”静女上前,无形的气势让陈晓琴下意识倒退一步,手心不禁攥出层薄汗。

正值气氛一触即发之际,一个声音传来:“陈老师,这是怎么了?”

陈晓琴回头,看见院长,马上先发制人:“洪院长,这孩子偷了我的钱包,被我抓了个现行,就说了她几句,结果她不仅不知错,还在这和我较劲呢。”

院长洪治平大约五十岁上下,蜡黄的脸,头已有些微秃,露出粉红的头皮,长长的鹰钩鼻,隔开两只微笑的眼。他打量下众人,问道:“是这样吗?”

其余的人都低垂下头,不发一言,没有人敢为静女说话。

洪治平点点头,吩咐陈晓琴:“先让她们吃饭吧。”又转向静女,道:“等会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晚饭之后,静女来到院长办公室门前,敲敲门,走了进去。

静女留了个神,没将门关严,只虚掩着-她明白,洪治平并不是什么好人,欺上瞒下,贪污善款,剋扣他们口粮。并且,静女常敏感察觉,他总是有意无意看着她……微贲的胸脯。

“你来了,坐吧。”洪治平站起身,热情招呼静女在办公桌前坐下,随后来到饮水机前为她倒水,并不着痕迹地将门关上。

洪治平将水递给静女,问道:“下午陈老师所说的,是事实吗?”

静女摇摇头,只说道:“我没偷。”

洪治平踱到静女身后,说道:“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五岁时便被送到这来了,今年,也满十七岁了吧……”他将手放在静女肩头,放在那十七岁的,鲜活的,青春的,无人染指的肉体上,喉头忽然蠕动下,像吞了口唾沫,眼中露出贪婪的豺狼般的神情。

静女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倏地站起身,摆脱肩上的手,道:“院长,要说的已经说完,我先回去了。”

接着便转身离开,可没走出几步,却被洪治平从后拦腰抱住,摔在沙发上。洪治平扑在静女身上,像条狗一样哧哧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跟了我,以后你就不用待在这鬼地方了,没人敢欺负你,没人敢……”

静女尖叫着,挣扎着,觉得噁心到极点,胃里仿佛有股酸水往上冒,几欲呕吐。她的手在空中张皇地伸展着,像是要抓住什么,终于,她够住了茶几上的花瓶,紧握住,狠狠地向那颗微秃的头砸去。

洪治平“啊”地惨叫了一声,顿时抱着头蹲在地上,不断呻吟。

血从洪治平头顶淌下,蜡黄的脸,黑红的血,混合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滑稽,静女看着这一切,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手中的花瓶随着笑声跌落在地上,粉青色的金丝铁线双耳花瓶,真正地裂开了。

窃取财物,无故袭击院长,“顽劣不堪,无可救药”的静女被赶出了孤儿院。

拿着两件旧衣,静女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对她,却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想来真是凄凉。

“静女姐……静女姐。”乐宜追了上来,及至她跟前,却又停下,吞了口唾液,喏嗫着不知如何开口。

“这不关你的事。”静女看出她的愧疚,安慰道。

“对不起,静女姐,我不是故意的,原本以为藏在那里没人发现,可是……”乐宜捂住脸呜呜哭起来:“都是我的错。”

“以后别再这么做了,就像陈晓琴说的,爹妈不要我们,也要自己争气。”静女轻吸口气:“好了,快进去吧,等会要锁门了。”

“静女姐,你要去哪里?”

“我?”静女看看自己的手指:“哪里能活就到哪里吧。”

说完,不再回头,扬长而去。

在露宿三日,碰了无数次壁后,静女终于找到份工作-夜总会的包厢服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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