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山峦以南十里,已成人间炼狱。
若非金刚不坏之身,在风雪之下,寸步难行。
好在,商营将领俱有道术,尤擅五行遁法,可以免受刀刮剑撩之苦,至于闻太师,堂堂道门金仙,自然无惧风雪。
这般半个时辰,众人回到营帐。
闻仲命众将齐聚中军大营,布下禁制,而后将袖中法宝祭起。
大帐之内,宝光璀璨。
这些法宝,虽比不上五火七禽扇之类的镇洞之物,亦能比拟金砖、八卦镜。
世人皆言龙宫富庶,并非空穴来风。
“这十二件法宝各有玄妙,诸位可依照大道跟脚,自行选取。”
闻仲言罢,在主位坐下,静观其变。
此前冀州平乱,杨任杀了崇黑虎、张桂芳二人,虽说事出有因,依旧有逾矩之嫌。
闻仲行事,素来公允,自然不会记恨。
何况,昔年初见杨任,他便起了惜才之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终究晚了一步。
故而,闻仲退而求其次,让张桂芳改换门庭,作了关门弟子,尽心教授。
此子身死,让他有些难以释怀。
今夜斩蛟诛龙之时,闻仲故意留手,好观摩众将手段——尤其是杨姓三兄弟的神通。
这三人终究是出身阐教,天然有门户之别,若是大劫降下,天地生乱,未必还会继续忠于大商。
闻仲未亲自分配法宝,而是将其陈列,让众将自行挑选,有着较深的考量。
其一,如此行事,公平公开,不会让麾下生出怨念。
其二,正好借此机会,好好瞧瞧将领秉性。
杨任运转法力,祭起离火神目,观摩法宝本元。
如今,其诸多法宝,唯有五火七禽扇与身上仙衣大炼,余下都只是中炼。
有道是:贪多嚼不烂。
杨任不需再取法宝来增添杀伐手段,反倒是需要仙金来炼就真性。
故而,他观摩的,并非道韵流溢、并非禁制玄妙,而是蕴含神金多寡。
自然,龙宫再富庶,总不至于将压箱底的东西拱手送人。
昔日从李靖处得的金钟,可是足足炼出了七十二斤神金。
这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钟鼎塔炉十二件法宝,至多者也就能炼出七八斤。
杨任心念一动,将目光放在那把长戟之上。
好在,似乎无人与他争抢。
这些法宝其中八样都是兵刃,长于锋锐,短于神通,余下四件才是真正的抢手货。
杨任想通其中关窍,一把攥住长戟,未曾祭炼,径直收入袖中。
杨戬取了把金钩,哪吒取了把铜叉,魔家四将取了刀剑斧钺。
这七位,各有师承,家底厚实,不缺法宝。
张奎夫妇未能拜入仙家门下,难免要市侩几分,各自取了钟、炉两件。
余庆和吉立思忖片刻,取了长枪和宝鼎。
这十二件法宝,尚余一座铁塔。
“此番得宝,太师居功甚伟……”
魔礼青咧嘴一笑,亲自取了铁塔,上前进献。
闻仲将众人举止神色看的分明,先是笑了笑,而后坦然收了法宝。
“此番,北地妖孽损失惨重,龙宫安稳,老夫预料,未来数年内,难起大战。
今夜,各位奔波劳顿,只待明日开席设宴,尔等便需先回到本来司职,王上自有封赏。
如今,大商国祚看似安稳,实似那将倾大厦,风雨飘摇,诸位将军需尽忠职守,守好成汤基业!”
闻仲站起身来,拱手一拜。
大帐之内,众将皆惊。
这十一位将领,余庆、吉立消息灵通,杨任是文官出身,知晓帝王秉性,余下八人,自然惊异。
“吾等定不负太师所托!”
魔礼寿双目通红,神色慷慨,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气势。
诸将闻言,齐声应和。
闻仲缓缓坐下,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离去。
张奎与高兰英对视一眼,俱有猜测,彼此心照不宣。
魔家四将神色各异,老大老二老三各有忧思,唯独老四魔礼寿把玩着新的的兵刃,喜笑颜开。
“参军…”
魔礼青出了大帐,忽而出言。
“此前,冀州叛乱,太师语焉不详,你与张桂芳、崇黑虎一道讨逆,定知其中缘由,可否透露一二?”
张高夫妇对视一眼,神色惊异。
杨任脚步停滞,转过身来。
“为臣子者,不得妄议君上!”
杨任拱手一拜,笑着说道。
这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其实什么都说了……
“你回来两日了,怎还不见张、崇二人踪迹?”
魔礼寿捧着花狐貂,直愣愣地问道。
杨任笑而不语,悄然离去。
……
大帐之内,金光璀璨。
杨任祭起法宝,悬在空中,准备借真火将其炼成神金,烧去形质,化为真性。
此前,他已炼了碧游宫金钟、金光宝镜,合八十斤仙金,炼出一缕金行真性。
今日搦战,诛杀朱厌,取了铁棍,其内有二十斤九天玄铁,方才得的长戟,亦有八斤仙金。
这般算来,已得一百零八斤神金。
若用来炼制法宝,可以炼出十余口剑胎。
可惜,炼返先天之事,极其不易,尤其是金、土二行,需穷尽物力精力。
若要炼出足够淬炼本元的金行真性,需炼去千斤神金形质。
这一百零八斤神金,已经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凑来的,余下八百九十二斤,不知要打多少次秋风才能集齐。
杨任微微一叹,心思急转。
终于,他灵光乍现,忆起了有关神金的线索。
昔年,杨任与杨戬一齐奔赴桃山,救下云华仙子,其侄女龙吉公主家底极其殷实。
“她那青鸾斗阙藏有百斤仙金,若能取来,定能加快炼化真性的进程。
可惜,此女性情古怪,行事出人意料,她以利诱我,定是有所图谋……”
杨任思忖片刻,结合两世宿慧,大抵也有了几分猜测。
“若真是想拿我挡情劫,可就不太妙了……”
杨任眉头紧锁,轻声呢喃。
炼气士在修成无漏仙身前,不得泄元阴元阳,否则难成大道。
若非如此,自龙吉处借仙金倒是个极其便利的选择。
杨任轻叹一声,暗道人心叵测。
轰。
杨任祭起五火七禽扇,引动先天木、火二气,催发真火,化作洪炉。
这把神扇已然大炼,真火威势无穷。
如此烧了一个时辰,终于将白猿铁棍、龙宫长戟尽数熔融,炼成真性。
杨任祭起元神,遁出泥丸宫,携那一缕微薄真性归去。
此前祭炼金钟、宝镜所得真性,亦藏在泥丸宫内,与元神、剑胎秋毫无犯。
谁知,今夜收敛真性时却出了异状。
真性无瑕,元神璀璨,剑光无形。
刹那间,元神御剑,将一百零八斤神金烧成的真性尽数吞并。
大抵是剑胎养出灵性,元神有了锋芒,故而合一,夺了真性,好修更大造化。
杨任祭起神目,观摩泥丸宫气象。
只见元神盘坐剑胎之上,金行真性化作瀑布,自上而下垂落。
这尊元神金人默默吐纳,吞吐真性、剑气,其下剑胎也分出剑气,收拢道韵。
如此,元神、剑胎、真性气机交互,不断淬炼,愈发神异。
这般景象,恐怕便寻三界亦难找出第二例。
先天生灵,本就根性深厚,天予神通,不需耗费心力集齐五行真性。
大神通者,仙道有成,法侣财地样样不缺。
阐截西方三教门人,若得仙金,只会想着炼制宝物阵法,怎会“暴殄天物”炼其形质?
余下寻常炼气士,不得正法,难成仙道,莫说修行什么元神御剑、炼返先天的神通……
何况,毒祸降下,逆天而行必有灾殃。
故而,太岁泥丸宫内的景象,真是前无古人,至于有无来者,尚未可知。
杨任运转玉虚正法,依照元神御剑的法门,祭起真性,淬炼剑胎。
这金行真性看似虚无缥缈,实则锋锐异常,乃是上佳的开锋砺石。
剑胎化作苍翠剑光,在那金色雾气中穿梭,溅起阵阵火星。
如此半个时辰,剑胎已有锋芒,现出光滑似镜一般的剑刃,寒光如瀑。
其元神亦受淬炼,愈发纯粹,金光璀璨。
“虽说真性未全,未尝不能淬炼元神肉身,这般日积月累,总有炼成之时……”
杨任思忖至此,调动真性,自泥丸宫而出,经由周身百脉,直达肺脏。
其体内,本就有先天水、木、火三气,不断温养肾、心、肝三脏,而后循五行相生之理,炼就金、土之气。
杨任那先天神魔之躯,已有几分根基,炼就五帝神魔大神通雏形。
此番,让金行真性淬炼肺脏,自是水到渠成,全然不废功夫。
“本以为彻底炼出胸中五气,至少需十年光景,有先天之气和真性相助,大抵只需三五年功夫便能全功。”
杨任祭起神目,观摩五脏五气。
北海战事告一段落,妲己已入朝歌王宫,大乱将起。
此番归去,定然难以置身事外。
如今十年之期尚余三年,需得早些修成仙身,免得无有应劫之力。
杨任收敛心神,默默运功。
风一更,雪一更。
夜深千帐灯。
这般,光阴飞逝,不觉间已至天明。
杨任悠悠醒转,吐出一口白气,眸中赤光璀璨,仿佛两轮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