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繁星似水。
众仙盘坐芦蓬之下,静心修行,玉虚道韵流溢,结成一处,冲霄而起,化作庆云,摇曳不定。
矮瘦道人身前油灯大亮,须臾熄灭,其身形微动,忽而睁开眼眸。
“贫道耗费三日光阴,总算是驱散煞气,返本归元,钉头之术邪异,若传到后世,岂不是害了仙道晚辈?”
陆压道人思忖片刻,轻轻抖袖,施展火法,刹那焚了箭书、符印、桑木弓。
玉虚门人各自布下禁制,清静修行,未被那刻意收敛的微弱道韵影响。
“老师醒转,可喜可贺!”
杨任演练三才阵,方才归来,恰好瞧见,施法传音。
“若非你与清虚道德真君、广成子、赤精子、杨戬等涉险抢回箭书,贫道怕是已经魂归黄泉……”
陆压道人说着,幽幽一叹。
“老师根性深厚,自能逢凶化吉,消灾解难。”
杨任言罢,身形飞掠,来到那矮道人身前。
“贫道灾劫是消了,玉虚教下又损门人,吾心愧疚,定要助尔破了那阵势。”
陆压道人祭起法眼,望向那座玄妙无穷的凶阵,蹙起眉头,冷声言道。
“吾祭神目观摩,那阵内三才之气流溢,外有八卦、九宫,其间阴风飕飕,黑雾弥漫,实在凶险。
若三霄狠下心将师伯们送入阵内,大抵是难逃劫难,纵能保命,亦要消磨道行。”
杨任眼眸赤芒流溢,神色忧虑。
“尔师祖赐下大阵,广成子、赤精子也曾演练,缘何会被那混元金斗收了?”
陆压道人抖了抖衣袖,震散身上血污,疑惑地问道。
“当时,师伯们堪堪炼就阵势,本来先施展神通,大抵也能抵住金斗。
谁知广成子师伯欲占据大义,出言辩驳,延误光阴,自然被其宝物收了去。”
杨任说完,神色无奈。
“你未证金仙,不晓其中玄机,尔师伯成道之机,在于翻天覆地、颠倒阴阳。
此番入那恶阵,未尝没有破而后立,证就大罗神仙的机会……”
陆压道人轻抚长髯,笑着说道。
“吾师祖大教之主,圣人之尊,一举一动皆有深意,传下两阵,定然各有用处……
若吾所料不差,大抵是以逆三才消正三才,两仪阴阳镇八卦九宫。
如今师伯陷落,两仪阵却需另寻阵主……”
杨任说着,视线落在矮道人身上。
陆压道人瞪大眼眸,神色惊异,略一思忖,悟出了几分道理。
“你是想借水火之势,演化阴阳道韵,成就两仪大阵?”
陆压道人说着,赤袍火光流溢。
“老师大道亲火,先天火行之体,若演纯阳,定然玄妙。
至于另一个人选,自然是那先天水行之身的龙吉公主。”
杨任言罢,视线偏移,落在那道身穿蓝色襦裙的婀娜身影上。
这九曲黄河阵威势奇大,本来命数,若非圣人出手,玉虚门下无人能破,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
“贫道与其修为差别太过悬殊,你掌火行阳阵,自然圆满……”
陆压道人神色微妙,笑着说道。
“本来我也考虑过,奈何,主三才阵需金刚之身,实在是走不开。”
杨任说着,摇了摇头。
今时不同往日,若论神通道法,太岁位列三界第一等,纵然修为还没跟上,亦是真仙境界,称不上低微。
故而,不必似未成仙时那般对女仙避如蛇蝎。
“这般,贫道便接下差事,定会保其周全……”
陆压道人忽而蹙起眉头,欲言又止。
“老师有甚指教?”
杨任见状,轻声问道。
“贫道知三霄跟脚,其修为深厚,神通广大,若布阵势,定是穷凶极恶。
为确保万无一失,你需往玄都洞八景宫走一遭,借来太极图。
这般,圣人图镇两仪,先天灯镇三才,进可攻退可守,方算圆满。”
陆压道人言罢,眸中精光敛去。
“如此,吾先代传两仪阵势,随后便去大掌教道场借用至宝。”
杨任说着,一指点出,分化阴阳,演成阵图。
陆压道人刹那领悟,轻轻颔首。
杨任打了个稽首,往芦蓬靠外处行去。
“师妹。”
杨任运转法力传音。
龙吉公主悠悠醒转,瞧见来人形容,眼眸亮起。
“师兄有何见教?”
龙吉连忙起身,郑重稽首。
“如今三霄布下恶阵,若要破阵,需演两仪、三才……
奈何,广成子、赤精子师伯失陷,唯有请你与陆压老师分演水火。”
杨任神色真诚,语气恳切。
“好。”
龙吉公主轻轻颔首,柔声答道。
“你要想清楚了,其中凶险,超乎寻常,若是不愿,莫要勉强……”
杨任扬起眉毛,神色诧异。
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谁知会如此顺利。
“若是旁人,吾还要斟酌一番,师兄吩咐,自该照办,何需瞻前顾后。”
龙吉言罢,耳垂微红。
“如此,吾先传你阵势,待借来太极图后,定能保你周全。”
杨任心念微动,一指点出,化作阴阳道韵。
龙吉观摩阵图,心神沉浸。
须臾。
杨任化虹离去。
嗖。
当年太岁雪夜出朝歌,步步谨慎,生怕遭逢劫难,身死道消,绷紧心弦无数日夜。
为了消除毒祸,证就仙身,屡屡涉险,杀生转劫。
好在,太岁算不上善人,却也非恶人,素来秉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准绳。
这些年杀的仙神,大都是凶神恶煞,亦或者与自己或亲友为难之人。
诸如赵公明、三霄之流,其实与太岁并无多少恩怨。
当然,杨任依旧欲破那九曲黄河阵,除去身处阐教的立场外,也有经历劫数,清静修行的心思。
自从成功炼返先天,证就五行躯壳后,太岁便初步具备了逍遥天地间的能耐。
这般神通,已无太多凶险,总不能还时刻谨小慎微,杀意汹涌吧?
大劫落幕后,尚有无数年光阴,正是静心敛性,消除杀气,积攒道行,证就功果的时机。
故而,太岁的目标,已经从修成护身神通变成了证就大道,无拘无束。
如此,自然要卖力破阵,好助阐教早些成就封神大业。
嗖。
杨任施展纵地金光法,极其神速,不消两个时辰,已然抵达玄都洞外。
太岁祭起神目,观摩气象。
却见仙峰颠险,峻岭崔嵬。坡生瑞草,地长灵芝。根连地秀,顶接大齐。青松绿柳,紫菊红梅。碧桃银杏,火枣交梨。
毕竟是阐教大掌教道场,其中玄妙颇多,奈何人道门徒稀少,鲜有人迹。
正是:此间无限景,世上少人知。
杨任仰起头来,望向洞门贴着的楹联:
道判混元,曾见太极两仪生四象;鸿蒙传法,又将胡人西度出函关。
其中,上联言明圣人跟脚,下联预示佛道兴衰。
杨任知晓利害,立在洞外,不敢擅动,静静等待。
须臾,走出两个童儿,分别穿金、银二色道袍,生的粉雕玉琢,煞是喜人。
“老爷唤师兄入洞答话。”
金袍童儿顶上扎了两个发髻,腰上别着芭蕉扇,身上隐有烟味,似是刚从炉边过来。
“有劳传话。”
杨任心念一动,从袖中取了两截翠竹,分别递给金、银袍童儿。
本欲赠送紫阳灵丹,转念一想,大掌教是丹道祖师,九转金丹名震三界,极易贻笑方家。
莫看两截翠竹磕碜,却是先天寒竹分化,妙用无穷,拿去炼宝、炼药都有神异。
“这…无功不受禄……”
金袍童儿说着,视线却凝在那翠竹之上。
“哼,师兄莫要理他,这厮素来口是心非!”
银袍童儿眼珠一转,笑着接过。
“你……”
金袍童儿闻言,无名火起,欲要发作。
咚、咚!
“尔等惯会偷奸耍滑,传个话也敢趁机讨好处?”
来人身穿黑白道袍,中年样貌,气度沉稳,忽而现身,弹指敲在童儿额上。
“拜见师伯!”
杨任见状,眼眸微凝,连忙稽首。
阐教八景一脉,门人稀少,轻易瞧出其身份。
“老师在宫中等候,你自去便是了。”
玄都大法师轻轻颔首,笑着说道。
金袍、银袍童儿交换眼神,脚底抹油,欲要溜走。
咚、咚!
玄都大法师脸色一黑,继续弹指。
“吾要向老爷告状!”
银袍童儿捂着脑门,大声痛呼。
“你还敢倒打一耙?”
玄都大法师怒气上涌,一把扯过翠竹,胳膊夹住童儿,翻过身来,扯开下裳,欲要笞击。
“哎呀,师兄害苦吾也!”
银袍童儿面容扭曲,大声喊道。
金袍童儿立在一旁,捂嘴偷笑。
“你胡乱扇风,烧坏一炉金丹,还敢幸灾乐祸?”
玄都大法师说着,放下银袍童儿,转移目标。
杨任见状,连忙往洞中行去,瞧见灵芝兰草遍地,仙鹤振翅、麋鹿奔走。
大约行了一刻,抵达八景宫内。
此间庆云摇曳,笼罩洞天,紫气氤氲,宛如实质。
老子坐在蒲团之上,昏昏欲睡。
“阐教三代弟子杨任,拜见大掌教。”
杨任拜伏在地,接连叩首。
“诶!”
老子打了个趔趄,身形晃动,猛地睁开眼眸。
“你来做甚么?”
老子言罢,揉了揉眼眸,似乎还没睡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