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无形屏障,已将北地分成两个世界。
此界南北,皆有风雪。
极北之地的风与雪,宛如刀刮剑剐,唯有叛军受到庇佑,安之若素。
这场风雪一日不消,大商兵马便难以北上。
闻仲彻底认命了。
虽说大罗神仙境界近在咫尺,可是,一线之隔,仿佛天堑。
这场叛乱,注定无法在十年内平定。
若是再考虑到殷受逐渐有成为昏君的趋势,大商的前景,一片完犊子……
北地叛军有妖孽相助,寻常将帅难以抗衡。
这场将会持续多年的纷乱,已将闻仲禁锢,让他进退两难。
好在,南方传来军情,言说冀州乱象已平,总算解决了一桩致命隐患。
“若算算大军脚程,大抵还需数日才能归来……”
闻仲掀开厚重帘幕,祭起神目,望向那座横亘数百里的绵延山峦。
自从无支祁法相消失后,袁福通便陷入沉寂,哪怕派了好几个细作,依旧没探听到其音讯。
此人野心之重,乃数十年来逆贼之首。
闻仲清楚,袁福通与朱厌等大妖们,都在暗中蛰伏,如同冬眠的毒蛇,终究有吐信的那日。
“老师,参军回来了……”
余庆行色匆匆,前来禀报。
“咦,此子怎脱离了大军?难不成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闻仲双眉微蹙,望向辕门方向。
大雪纷飞,白衣飘摇。
杨任大步流星,径直来到中军营帐之外。
“拜见太师。”
杨任双手抱拳,施了一礼。
“此番南征,尔等功劳不小,天寒地冻,先入帐再叙吧……”
闻仲咧嘴一笑,语气温和。
杨任闻言,神色有些复杂。
余庆悄然离去,临走时还将帘幕缝隙掩了掩。
“此前,冀州传来军情,吾知尔等取胜,其中内情却语焉不详。
如今你已归来,不妨将作战的方略细细说来,让老夫复盘一二……”
闻仲就近挑了一张案几,取来酒盏,斟满两尊。
“太师,我是来请罪的……”
杨任立在帐内,躬身一拜。
“咦,这却奇哉怪也,尔等取胜、平定后方,乃是大功一件,何罪之有?
难不成,大军折损甚巨……亦或者,苏护之女出了什么差池?””
闻仲摆了摆手,示意其坐下。
如今天数大乱,若非大罗神仙,哪怕熟识之人丧生也难有感应。
闻仲尚不知晓,他的衣钵传人已死在冀州城外,甚至连肉身都被焚了个干净。
“这是北伯候亲笔,请太师过目……”
杨任将信笺呈了上来,而后便沉默着立在帐内。
此生二十余年,其父、师尊、太师三人,皆是其颇为敬重的尊长。
其父杨辰于他有生养之恩,其师清虚道德真君传道授业,太师闻仲行事不偏不倚,对他青眼有加。
故而,虽说闻仲是截教门人,未来注定要站在对立面,杨任却对其抱有极大的尊重。
当然,哪怕再来一百次,他依旧会选择诛杀张桂芳、崇黑虎。
闻仲抬起头来,瞧了瞧杨任神色,而后皱着眉头,接过信笺展开。
“你杀了崇黑虎……”
闻仲眼睛睁开了几分。
“你还杀了张桂芳?”
闻仲言罢,眉心竖眼睁开,现出三尺白光,凝而不散。
此刻,其嗔念陡生,体内毒祸汹涌。
可是,他还是冷静了下来,压住怒意将信笺看完。
“好啊,好啊!”
闻仲将帛纸揉成一团,指间生出一缕真火,刹那焚尽。
“好一个十天君……”
闻仲怒火滔天,雌雄蛟龙金鞭轻轻颤动。
杨任闻言,微微一怔。
“老夫生平最恨因私废公之人,崇、张二将,在大战之时袭杀袍泽,实为兵家大忌……
何况,这张桂芳既已改换门庭、拜在我门下,怎还敢暗中修习那左道之术!
此事罪不在你,老夫自会向王上呈明内情,不过,近些时日,你需收敛锋芒,莫要再惹是非……”
闻仲深深吐纳两次,终于压下心中躁意。
这位大商股肱之臣,其实已镇压朝堂数十载……稀奇的是,无有几人对他生出怨言。
其缘由并不复杂,太师行事,素来公允,不曾偏私,故而颇受百官拥戴。
若是一次两次,兴许有虚假成分,如此数十年,哪怕是假的也成了真的。
闻仲大公无私,自然受人景仰,其中苦楚,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晓。
“太师珍重,末将告辞。”
杨任沉默良久,终于行了一礼,出了大帐。
如此忠直之臣,天下罕有,可惜遇上了注定要沦为工具的帝辛。
杨任想要改变天数,其成仙之心愈发迫切。
……
当夜,夜色深沉。
此番南下,经历坎坷。
杨任本想找兄弟畅谈一番,谁知二人都踪迹全无,不知去了何处。
他思忖片刻,准备修行一夜,静心敛性。
杨任盘坐在地,五心向天,运转玉虚正法。
此法乃玄门正宗,圣人创下,实为直指大道的无上传承,越修炼,越能领略其中微言大义。
这炼气士修行,好似开天辟地,不是破开混沌便结束,反而才刚刚开始。
炼气四境,积攒法力,修出元神,淬炼道体,五气朝元,正似厘清清浊,分晓五行,定鼎乾坤。
仙道四境,炼就顶上三花,修成无上神通,好似圣人立教,人族大兴,神道现世,天庭执掌三界。
其实人体暗合天地至理,眼眸、耳朵、鼻孔、手足皆成双成对,却又恰好相反,正如天地乾坤,水火阴阳。
首级之内,有泥丸宫,藏三魂七魄,纯粹元神,正如那三十三重天,镇压三界。
体内穴窍,暗合周天星辰之数,亦合三百六十五神祇之位,大穴对应各部正神,小窍对应余下属神。
至于五脏,恰与天帝、以及空缺的四御之位相合。
故而,修炼道体,宛如开辟天地。
杨任吐纳元气,经由十二重楼,功行大小周天,终于化作法力,滋养肉身,遁入五脏,化作五行之气。
如今,其体内已无半点毒祸,道体轻松,元神纯粹,乃是修行的上佳时机。
何况,杨任已炼出先天水、木、火三气,五脏较寻常炼气士要玄奇许多。
只见法力经由肝脏,化作苍翠道气,经先天木行之气裹挟,往心窍而去;生出赤色道气,经先天火行之气裹挟,往脾脏而去;生出黄褐道气,往肺脏而去;生出金色道气,往肾脏而去,经由先天水行之气裹挟,复归肝脏。
如此,五行相生,五气愈足。
虽说尚未集齐五行真性,炼全先天无气,可体内气象远胜寻常炼气士,已与道门散仙无异。
这借五行真性淬炼本元、炼返先天的神通,实有化腐朽为神奇之玄妙。
杨任祭起神目,元神遁出,巡视经脉穴窍。
其间,先天木行之气化作青衣童子,先天火行之气化作火龙,先天水行之气化作气府。
余下土、金二行,亦有道气流溢,致使五脏隐现流光。
这炼返先天一事,乃是逆天而为,可是杨任偏偏要去尝试,只为炼就先天神魔之躯。
若能成功,有了先天根基,炼就八九玄功轻而易举,甚至还有更多玄妙。
如今尚未炼成,已窥些许神妙。
在五脏之上,依稀见到五尊小人端坐,其形容似与元神一般无二,只是道气各异。
这般气象,诚然不俗。
杨任费劲千辛万苦,炼了三种真性,总算是尝到了些许甜头。
这五尊小人,乃五行之气显化,宛如神祇高坐,无需刻意调动,自能淬炼肉身脏腑。
杨任祭起元神,神识牵动五脏之神,五行道韵涌出,化作五彩庆云,笼罩周身,若再动心念,五行分化,凝成伞盖,遮蔽肉身。
“这倒颇似记忆中的某种大术…好似唤作五帝神魔大神通?”
杨任心思急转,轻声呢喃。
当然,尚未集齐五行真性,这道神通还是雏形,难以真正做到抵御万法。
不过,若遇危急时刻,施展神通,定有出其不意的效用。
这道神通看似是后天修成,其实却蕴含着先天气象,自然炼就。
杨任心念一动,祭起青蛇剑胎,化作苍翠剑光,而后祭起五行华盖,让剑光来攻。
叮!
此剑虽利,未能破开华盖。
“如今那位修成五行大神通的上古存在,大抵藏身在三山关,未来定会遭遇。
其五色神光无物不刷,威势无穷,若我神通大成,不知能否以五行对五行?”
杨任收回剑胎,撤了神通,轻声呢喃。
本只想修炼一番,敛去杀心躁意,谁知竟有意外之喜。
不过,炼返先天本就极其困难,杨任多次杀生转劫,这才消除了弊端,今日功果合乎昔日因缘。
杨任功行四十九周天,缓缓睁开眼眸,吐出一口白气。
他休憩片刻,祭起三面金光宝镜,攥住五火七禽扇,引动先天木、火二气,焚出一场浩大真火,凝成洪炉。
杨任眼眸微凝,将那三面宝镜进入丢入洪炉之中,倾力催发真火。
轰。
如此烧了半个时辰,终于将宝镜炼成神金,神金炼成极其细微的一缕金行真性。
杨任心念一动,将其收敛,与昔日炼化金钟所得真性汇聚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