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心甚悦,开席设宴。
可惜,云中子是淡泊逍遥之仙,不欲沾染红尘,故而当即告辞。
“贫道入世,为镇妖诛邪而来,如今事成,自该回归山野,好修道德。
此番,陛下得授仙剑,可挂在分宫楼上,定有应验。”
云中子挽着水火花篮,打了个稽首。
这位圣人钦定的福德之仙,举止极具仙家气度,真是神仙风流。
殷受对其颇为欣赏,甚至设国师之位相聘。
奈何,云中子意志坚定,决意要走。
殷受叹息,派人赐下金银宝物。
“陛下赏赐,贫道无用,怎见得,有诗为证:
随缘随分出尘林,似水如云一片心。两卷道经三尺剑,一条藜杖五弦琴。
囊中有药逢人度,腹内新诗遇客吟。丹粒能延千载寿,慢夸人世有黄金。”
云中子言罢,轻挥拂尘,化风而去。
如今,大商国势衰颓,朝歌气运稍缓几分,若无毒祸业力,已能借遁术而走。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赵公明本是无垢无漏神仙体,额上却冒出许多细密汗珠。
若论斗法,谁来了他都无惧,若要作诗,实在是不怎么擅长。
“此为真神仙也。”
群臣见状,纷纷赞叹。
杨任望向天边,神色憧憬。
大千世界须臾至,五湖四海任遨游。
这话说起来简单,若无高深修为,怎能实现?
赵公明憋了半天,终究没作出应景诗词,大呼一声,驾遁光而走。
“贫道去也!”
殷受见仙人纷纷离去,于是也没了设宴的兴致,即刻挥退群臣,往后宫去了。
杨任随群臣一道,往宫外而去,在出午门时,回首望向宫闱。
这九尾狐妖道行本就不浅,后又得了女娲庇佑,元神上有一道白光护持,故而能瞒过国运玄鸟。
此番,殷受得了两口仙剑,若是一齐催发,阐截道韵尽显,不消多时,其本元显露,定遭人道气运镇压。
“若诛妖邪,不知又会生出何种变故?”
杨任收了神目,轻声呢喃。
……
今日,殷受从妲己处艰难抽身,少受迷惑,先后得了两口道门仙剑,荡清妖气,神智清明。
这云中子、赵公明二仙,分属两教,其言宫闱有妖孽作祟,自然不会合谋蒙骗帝王。
殷受趁着脑子还没糊涂,认真思虑着过往种种,真让他发觉了端倪。
这妲己诚为国色天香,可是总归是肉眼凡胎,为何偏她能承受鞭笞?
何况,寡人是喜爱美色没错,可是父王教导历历在目,辅国重臣时常规劝,怎会弃朝政于不顾?
寡人继位以来,未曾有甚么昏聩之举,唯独有些僭越的,大抵便是修行炼气之法、以及女娲庙题诗之事。
这般说来,莫非是神圣要惩治寡人,故而派妲己前来迷惑?
可是,如果妲己并非人身,怎能躲过王宫浩瀚的气运镇压?
殷受想不通其中关窍,恰好行至分宫楼外的回廊上,倚栏思索。
这两口仙剑,一阐一截,一木一金,各有玄妙,若爱妃…若她真是妖孽,定然支撑不住。
此妖一死,神圣定有后续动作,寡人未成仙身、深居宫闱,难以防备……
不如,先将巨阙剑挂上,以观后效。
若妲己真是妖孽,寡人也能假装宠爱,佯作焚剑,迷惑神圣之心。
如果她欲祸乱朝纲,寡人再悄悄挂上仙剑,让她难以举动。
殷受悬着太阿、巨阙两剑,头也不昏了,腰也不酸了,神智压过肉欲,有了定计。
“尔将此剑挂在楼上,寡人要去寿仙宫休憩了。”
殷受取了巨阙剑,交给侍候宦官。
“老奴这便将仙剑交给御林军……”
宦官捧着松木剑,神色恭敬。
“寡人让你去挂,何需惊动旁人?”
殷受双眸微凝,神情冷冽。
有道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宦官不敢推辞,连忙抱着木剑往分宫楼奔去。
殷受见状,嘴角勾起,他身形一动,轻飘飘飞起,将太阿剑藏在廊下房梁上。
此后,不等宦官复命,他便大步流星,先往御书房走了一遭,随即往妲己掌管的寿仙宫去了。
殷受继位那年,尚未彻底掌权。
故而才有了出城秋狩、殿下遇袭之事。
殷受被逼无奈,颇为愤懑,在轩辕坟遇见白狐,竭力追寻,终于刹那筑基,施展火法焚了狐狸洞。
这便是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彼时焚烧狐族之因,成就此刻妖孽祸乱之果。
寿仙宫,芙蓉帐内。
妲己生了一对桃花眼,其肌如雪,其身似玉,穿着粉色抹胸,显露大片白嫩滑腻。
她侧身睡卧,修长浑圆的大腿交错横亘,在那鸳鸯被下,钻出两只修长精致的玉足,其趾浑圆,宛如珍珠。
这般绝媚之色,一颦一笑都能摄人心魄,何况在完美躯壳下,尚且隐着一道狐妖元神。
殷受与其颠龙倒凤,日夜享欢,自然难以觉察,极易被妖气迷惑。
“若是往日,此刻王上都未必愿意抽身,今儿怎么快晌午了还不见归来?”
妲己慵懒地抬起胳膊,勉强撑起身子,倚靠在榻上,食指按在嘴角,神色疑惑。
“娘娘国色天香,艳压后宫,正是王上的心头宝,何需多虑?”
侍女端来香茶,伺候起居。
“岂不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妲己端着茶盏,轻抿一口,朱唇沾湿,格外诱人。
侍女不解其意,无奈摇头。
此刻,分宫楼上,宦官搭着木梯,好不容易才将那木剑巨阙挂在飞檐之下。
这口仙家宝剑,乃是先天古松削制,经先天之气蕴养,受真火淬炼而成。
何况,炼剑之人是三界少有的大罗神仙。
此剑挂在王宫之内,虽受人道气运压胜,难伤帝王将相,可是道气流溢,自能镇压妖邪。
殷受似有所觉,忽而回首,嘴角微翘。
杨任立在城外,祭起神目,暗自点头。
云中子举形升腾,大袖飘摇,五指掐动。
嗖。
自分宫楼檐下,祭起一道无形剑光,径直往寿仙宫而去。
妲己放下茶盏,正欲继续休憩,忽觉眉心刺痛。
噌。
纯粹剑气刹那刺在泥丸宫上,震得那狐妖三魂七魄摇曳不定。
妲己受了剑光,吐出一口献血,染红身上那单薄衣物。
咔嚓。
茶盏落地。
侍女惊惶。
“娘娘、娘娘!”
“何事喧哗?”
殷受骤然迈入寿仙宫殿门,大喝一声。
诸侍女、宦官尽皆俯首,不住颤抖。
殷受大步流星,进入内殿,环顾四周,已然明了。
“啊,爱妃,寡人早晨离开时,你尚气色红润,这才两个时辰,怎就面似金纸了?”
殷受连忙上前,环住妲己腰身,语气关切。
正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
殷受与妲己,何止百日,自然有几分真情实感。
“妾身也不知晓……”
妲己靠在帝王怀中,气若游丝,语气哀婉,如泣如诉,闻者揪心。
“此前饮了一口茶水,依稀间似瞧见了一抹怪光,忽觉眉心刺痛,精神萎靡。
妾身曾闻世间有奇人异士,尤擅千百里魇人之术,莫非是遭了暗算?”
妲己抬起头来,吐气如兰,施展妖气,迷惑君王。
此前受创,她已凭借神通,窥得巨阙形貌,知晓那把仙剑挂在分宫楼上。
“寡人…爱妃所言,不无道理,今日朝会,有个云游道人言说宫闱有妖孽作祟,献了一口木剑……”
殷受眼神逐渐迷离,神智渐渐丧失。
这九尾狐占了凤命天女躯壳,自然分润了些许人道气运,此前数百次承欢,染了帝王气息,故而才能施展妖术。
“陛下既信了那江湖术士,自是要将妾身置于死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是,妾身实在不愿舍了帝王,欲继续承欢,同享鱼水之乐,诞下子嗣,好为成汤延续血脉……”
妲己脸色苍白,微睁杏眼,强启朱唇。
殷受闻言,泪如雨下。
“寡人不察,失了考量,让那术士害了爱妃,这便亲身将那破剑焚了!”
殷受言罢,轻轻搀着怀中美人躺下,径直出了大殿。
妲己神魂震荡,肉身疼痛,在榻上扭动躯体,显露大片春色。
殷受出了大殿,心急如焚,径直往分宫楼行去。
“启禀王上,老奴已将仙剑挂上去了。”
宦官行在回廊上,连忙复命见礼。
“哼,混账东西!”
殷受闻言怒极,一掌拍在宦官脸上。
这一掌收了力,虽然疼痛,难伤性命。
殷受正奇怪自己为何留手,可是心忧之下,来不及多想便继续前行。
大约百息,终于来到分宫楼外对应的回廊处。
在房梁之上,太阿剑隐现流光,现出道气。
殷受身形一滞,恢复清明。
“好一个妩媚美人。”
殷受双眼微眯,神情冷冽。
此前,他故意将太阿剑藏在此地,正是怕妖孽迷惑,失了神智。
若巨阙剑真有作用,自然应验,妖孽定会让他毁了仙剑。
殷受凭借仅存的一点灵光,依稀记得要重返分宫楼,先前被妖气迷惑,欲焚木剑,现在却想起来了,自己是要将两口仙剑都藏起来。
自然,为防止仙剑离身,妖孽迷惑,殷受已在御书房留了记号。
此地妃嫔难近,定能暂时恢复神智。
这般,既能迷惑神圣,又能随时动用仙剑,镇压妖孽,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