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截两教仙人,在收徒之事上,各有定准。
玉虚上仙,有似道行天尊、灵宝大法师等收徒避劫者,亦有广成子、太乙真人般视徒为子之仙。
截教境况大相径庭,若是内门嫡传,尚要勘察根性人品,然后决定是否收入门下,此后会尽心竭力教授。
至于外门仙人,其收徒便似收仆从一般。
诸如吕岳的四个门人,虽说都得了瘟癀之术,凶煞法宝,总归要忙前忙后,常常侍奉。
余元是碧游嫡传,自然不喜那般做派,可也必须承认,有门人代劳,实在省心省力。
故而,余元见“韩立”根性深厚,生性率真,其道术也有玄妙,起了收徒之心。
如此,不惜以独门丹术为饵,好让其多待些时日,磋磨一阵,尚有斡旋余地。
“吾是山野散数,尔是大教嫡传,怎能私自传授法术?”
杨任坐在案前,语气冷漠。
“贫道丹术,虽是脱胎碧游妙法,总归是另辟蹊径,已非教中传承。
你为我催熟灵药,尚未报答,何不在山中修行一段时日,吾定尽心传授。”
余元眼眸微动,诚恳劝说。
“这般,叨扰了。”
杨任嘴角僵硬地扯了扯,稽首回应。
朱天麟见状,警铃大作。
“吾师亦有上乘丹道,尔先在师叔处研习,未来相互映证,定有诸多感悟。”
朱天麟咬了咬牙,从中作梗。
“这确是修行至理,世间妙法何其多也,终究少有人修至绝巅。
吾等身处三界之中,五行之内,跟脚不尽相同,自然不能照本宣科。”
余元轻挥衣袖,语气洒脱。
杨任沉吟片刻,轻轻颔首。
朱天麟笑容僵滞,暗道苦也。
……
如此七日,光阴飞逝。
杨任盘坐在崖边,俯瞰云海,其心念一动,祭起一尊巨大鼎炉。
这几日,余元果然悉心教导炼丹之术,已将独门火法、印诀倾囊相授。
自然,其与化血神刀同炼的灵丹,乃是压箱底的法门,在收徒之前,不会传授。
奈何,这北海散仙韩立,实为玉虚嫡传杨任,其根性之深厚、神目之玄妙,难以估量。
这七日,杨任一边学习一气仙独门丹术,一边祭起神目,观摩那神刀气机。
如此相互印证,哪怕没能破解灵丹药方,总归窥出几分关窍,有了消煞思路。
杨任收敛心神,轻轻挥袖,将参精、朱果、朱砂、云母、之类投入鼎中,而后捏印掐诀,依照独门秘术催开真火。
轰。
却见:
三足两耳定乾坤,五行七星攒离精。
其内丹材药料,逐渐在真火煅烧下化作凝液。
这却是仙神寻常手段,不足为奇。
杨任待丹液融为一处,炼至纯色,心念一动,自山中收来一缕阴煞,归入丹内。
炼气士修行,本是分清浊二气,敬煞气而远之。
余元却剑走偏锋,炼煞成丹,服下后,煞气肆虐,阴煞激起心火,阳煞激起肾水,心肾相交,水火相济,龙虎相成。
这般,成就上乘仙道气象,自是玄门妙法,而非旁门左道。
杨任心念一动,祭起先天金行之气,同丹液汇成一处,逐渐依照五行生克之理,蕴养丹丸。
余元法脉,源自金灵圣母。
此仙手段,始于金行之气,化生五行。
如此,闻仲才修成那堂堂正正的五行大遁,余元也依照妙法,炼成金刚不坏之身。
这两种大道看似迥异,实则殊途同归。
杨任凭借神目威势,窥得几分玄妙,若能观其修行景象,有望推演出那炼体法门。
如今,尚未集齐五行真性,未炼成先天神魔之躯,难成金刚不坏、水火不侵之肉身。
若能得到余元的独门神通,在炼返先天前,可以作为过渡手段。
本来命数,此仙葬身在斩仙飞刀之下,已然证明其神通玄奇。
毕竟,陆压道人的看家法宝,从来不斩寻常仙神,杀的不是火法大成的白礼、便是修成玄功的袁洪、有凤命在身的妲己。
余元与那三位并列,可见他那金刚不坏之身的神异之处。
杨任心念一动,炉中飞出三粒金色丹丸,其上异香阵阵,宝光熠熠。
若要推演那炼体之法,需在此多待些时日。
杨任先天离火神目有观天彻地之能。
奈何,炼气士修行时,灵觉最是敏锐,尤其那一气仙修为深厚,稍有不慎便会暴露行藏。
杨任沉吟片刻,收了灵丹,放回丹炉,往云台行去。
“咦,你炼完那金霞丹了?吾正要寻你……”
余元身穿大红八卦道袍,大步流星而来。
“上仙丹法,实在玄妙。”
杨任微微颔首,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莫要唤什么上仙,贫道较你痴长数百岁,此番又有传法之谊,如若不弃,可称老师……”
余元咧嘴一笑,其心昭然若揭。
“贫道之师是那上古仙人,吾受其恩惠,怎能轻易改换门庭?
吾知上仙待我似亲传一般,奈何传承已定,不得僭越。”
杨任神色为难,踌躇半晌,终于出言。
余元闻言,不怒反喜。
“好啊,尔见利不改本心,真是赤诚之仙。”
实则,太岁是怕掌教将他逐出门墙。
“这些俗礼暂且不论,贫道要出岛访友,汝安心在山中修行,此物联通洞府进出禁制,你且收好。
若有人来寻我,你便言吾不在山中,莫与其交谈太多,免得坏吾大事。”
余元一边说着,一边递来一块金牌,上书“蓬莱仙境”四字。
“吾是外客,怎能占据上仙洞府?”
杨任神情僵硬,语气斩钉截铁。
“贫道传你丹术,自非外人,尔安心修行,莫要与那朱天麟厮混。”
余元言罢,不等“韩立”答复,唤来金睛五云驼,乘骑腾云而去。
杨任转过身去,径直往山间茅屋而行。
此番,一气仙离开洞府,太岁却无有甚么巧取豪夺之心。
这山中灵药、仙材固然珍贵,总归是外物,青峰山、太白山也能寻见。
何况,余元走的古怪,谁也说不准是否是试探。
“师叔和你说什么了!”
朱天麟顶着张赤红长脸,低下头来,好奇地问道。
“上仙外出访友,让吾等好生修行。”
杨任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答道。
“这却难办,吾来蓬莱仙山七日,本想向师叔求教丹毒之理,谁知他竟出岛了……”
朱天麟眉头蹙起,故意说道。
“如此,你何不与我先去西海,好继续找寻那无主灵岛?”
朱天麟眸中精光一闪,终于道出了真实目的。
“贫道与上仙有约在先,至少要等到他归来,吾去谢过才能离去。”
杨任言罢,调转方向,继续前行。
“你这人,太实诚!”
朱天麟见状,无奈叹息。
杨任独自行着,不多时入了茅屋,布下禁制,五心向天,默默修行。
如今,虽已炼就胸中五气,修成仙身,可是依旧不能懈怠,需得日夜运功。
这仙道三境,乃重炼元神,让精气神合而为一,修出金华、玉华、九华,自此神智清明,难受迷瘴。
杨任凭借先天之气、无形道剑镇压毒祸,蕴养元神,而后祭起神目,观摩蓬莱至景。
至于说那《天下洞天福地图录》,此时正是多事之秋,不能轻易祭起。
这般修行几个时辰,不觉间已至黄昏时分。
大日西移,映照瀚海。
这蓬莱岛周遭,全部染成赤色,其间云海仿佛火烧。
“余道友,贫道欲出海斩蛟,其中那几条真仙境界的牲畜吾来对付,你收拾那十来条散仙小蛟便是。”
洞府之外,传来声响。
杨任从入定中醒转,缓缓睁开眼眸。
“好大的口气……”
杨任闻言一惊,轻声呢喃。
这蛟龙之流,自然比不上四海真龙,可那真仙道行却非纸糊,尤其蛟龙肉身强横,实在不容小觑。
此仙有独战数条真仙蛟龙的底气,多半是金仙之尊。
杨任祭起神目,望向云海之上。
这道人头挽双髻,背负一口宝剑,其气机内敛,让人窥不出虚实。
好在,杨任凭借神目,已确定他是金仙修为。
“这位道长,余上仙已出岛访友去了。”
杨任撤了茅屋禁制,祭起遁光,径直去往云台言道。
“咦,汝神完气足,大抵是成就仙身,吾未见过你,莫非是余元新收的门人吗?”
这背剑道人双眉微蹙,疑惑地问道。
“可是羽翼仙师叔?”
朱天麟闻讯赶来,打了个稽首。
“你身上的气机倒是熟悉,瘟里病气的,定是吕岳门人,汝师提起过吾之名号?”
羽翼仙冯虚而立,笑着问道。
“家师常言师叔神通广大,乃是外门一等一的人物。”
朱天麟低眉颔首,语气恭敬。
“这般,你与他一道,随吾出海斩蛟。
尔等俱是散仙修为,虽不能做主力,总归有几分用处。”
羽翼仙大袖一挥,定下章程。
“这……吾等修为浅薄,何况余元师叔尚未归来,需得看护洞府……”
朱天麟面露难色,婉言拒绝。
“怎么,贫道养了条曲鳝,吃了他灵药,如今便要与我割袍断义了?”
羽翼仙闻言,勃然大怒。
“如此,吾愿随上仙出海。”
杨任打了个稽首,忽然出言。
朱天麟闻言,暗叹一声,悄然传音。
“你这人,太实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