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致使吕岳有些难以招架。
虽未瞧见那年轻散仙的全部神通,其剑气迅疾,在空中似那雪泥鸿爪,凝而不散,已经很是不俗了。
若真让他与自己的门人斗法,大抵不消三合便能分出胜负。
尤其,此子炼成先天木行之气,有滋养仙身、去病弃疾之效,甚么瘟癀之术,全然无用。
如此,瘟神门人怎能承受得住?
“吾徒顽劣,言辞失措,自该惩治,定给小友一个交代……”
吕岳讪讪一笑,端起酒盏打着圆场。
若是旁的仙人,哪怕是碧游嫡传,瘟神亦丝毫不惧,无需卖其面子。
奈何来人是将火行道术修至极致的罗宣,天然压胜瘟癀之术。
这也是九龙岛分明藏着大机缘,当年吕岳依旧容忍刘环开辟洞府的缘由。
杨任闻言,沉默不语,其神情愈发冷冽,掌中神剑吞吐剑芒。
“当年天柱崩塌,洪水肆虐,鲧堵江湖,未能弥补,禹疏山川,灾劫方消。
故而,堵不如疏,抑不如导,今日让其做过一场,各抒意气,总好过积怨埋恨,未来不死不休。”
此刻,罗宣似是发觉自己似乎有越俎代庖之嫌,故而思忖片刻,悄然传音。
吕岳闻言,扬起眉毛,松了口气。
虽说那韩立根性上乘,修成木行大术,总归是外人,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是再好不过。
“唉,罢了,这孽障素来猖狂,今日出言不逊,惹怒贵客,正好挫一挫其威风!”
吕岳言罢,衣袖挥动,大堂之内,方寸化咫尺,众人立在原地,相隔距离却放大了十倍。
哪怕瘟神不擅捉对厮杀,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大罗神仙,这等芥子纳须弥的手段,自然精通。
“尔等道龄尚浅,难免意气用事,此番虽有龋龌,尚有斡旋余地。
贫道与小友一见如故,今日便做个中间人。
汝剑气犀利,若全力施为,吾师侄怕是抵挡不住,瘟癀之术神异,若催发开来,你也要道体损伤。
此番,你需舍了剑术,自然,师侄也需舍了瘟癀法门,凭借其余手段论道,若是违背,吾亲自惩处,为彰公道,吾传你一门上乘火法。
贫道与吕道友从旁观战,若有生死之危,此番论道即刻中止……”
杨任闻言,神色淡然,心中杀意却愈发汹涌。
这罗宣与吕岳,终究同出碧游法脉,先前意气用事,此刻却似乎清醒了过来,与其沆瀣一气。
若非现在那韩立身份显露出上乘木行道术,恐怕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随手打杀便是了。
此刻,吕岳心中暗喜。
这罗宣不知那年轻散仙炼成先天木行之气,完全能够免疫灾病。
故而,让杨文辉舍了瘟癀之术,实则对战况无害有益。
若徒儿能挫一挫那散人威风,未来也好将其收入门下,日夜栽培灵药。
这时,罗宣心念一动,化作火焰散开,骤然归拢,凝成实体。
其一指轻点虚空,现出诸多金色文字,遁入年轻散仙眉心。
太岁泥丸宫内,剑气祭起,画了个圈,阻绝金字。
这般来历不明的道韵,自然入不得元神。
杨任祭起神目,观摩那上百上千个金字,刹那勘破那门火法的大小关窍。
若说陆压的火法是至精至纯,罗宣的火法便是以广博势大见长。
杨任体悟片刻,骤然睁开眼眸,神情冷冽。
“你参透了几成?”
罗宣那赤色眉毛微微上扬,好奇地问道。
“只有一成…”
“好了,你需手下留情,莫要伤人!”
这时,吕岳指点完门人,忽而出言。
“如此,尔等便各显神通,分个高下,自然,无论胜负,师侄皆需向韩小友赔罪。”
罗宣见状,不好再问,悄然退至主位。
此刻,杨任与杨文辉相对而立,前者眼眸冰冷,杀气腾腾,宛如实质,后者游魂未定,神色惊异,掌中宝剑都有些发颤。
“请道友指点…指教!”
杨文辉咽了口唾沫,反攥宝剑,打了个稽首。
嗡~
杨任轻抖腕子,掌中长剑骤然飞掠,钉入石壁之内。
“让你一剑。”
杨任双手负后,语气低沉。
大堂之内,众人神色各异,瘟神一脉皆有怒气,隐而不发。
嗖。
杨文辉脚踩罡斗,身形似鬼魅,迅疾异常,剑气呈黑白二色,似与两仪相合。
杨任脚下生根,屹然不动,体内遁出先天木行之气,忽而生火,化作数十只赤金火鸦。
这些火鸦似有灵智,环伺那黑脸道人身侧,阻其去路,趁势啄食。
如此几息,杨文辉道袍已被灼出大小不一的孔洞,其肌体亦受烧伤。
“此子修成木行大术,火法也甚是稀奇……”
吕岳见状,神色淡然,尚无惊色。
“这位小友参透吾法门一成玄妙,自然有些手段。”
罗宣咧开嘴角,神色得意。
“疾!”
杨文辉心急如焚,两指并拢,仓皇抹剑,祭起锋锐剑芒。
“合。”
杨任五指虚攥,火鸦散成千丝万缕,刹那化作凝实罗网,绞住宝剑,持续收拢。
这口太阿剑乃碧游制式,虽称不得上乘仙剑,亦是锋锐难当。
何况,杨文辉还施展了大罗神仙创下的阴阳剑气,依旧被那火焰罗网困住,剑气似黑白双龙,艰难咬出个漏洞。
其心念一动,仗剑退避。
“这门火法竟神异至斯?”
吕岳眉头蹙起,神色凝重。
杨文辉倚仗阴阳道气,遁速迅疾,悄然祭起散癀鞭,欲施展瘟病之术。
“不好!”
罗宣大惊失色,连忙化作火焰遁去。
杨任身形一动,祭起木行遁光,刹那百丈,依照南方丁位攒就离精,自口中吐了出来。
轰。
神火逢瘟癀,刹那烧精光。
“啊!”
杨文辉痛呼一声,其周遭火焰化作三百六十五赤针,往各个穴窍刺去。
罗宣堪堪赶到,挥袖收敛真火,往其口中塞了两粒避火丹,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你不是说只有一成吗?”
罗宣转过身来,蹙眉问道。
“好教前辈知晓,吾是想说,只有一成未曾悟透,奈何吕上仙出言打断……”
杨任望着那躺在地上、气息奄奄、修为废了大半的黑面道人,嘴角勾起。
其未借法力传音,堂内仙人都听见了。
“好贼子,你来吾等道场做客,怎敢行凶?”
大堂左侧,周信一掌拍散桌案,怒极喝道。
“尔休得无礼,此番是吾徒祭起散癀鞭,坏了规矩,遭到真火反噬,怨不得旁人!”
吕岳心中怒气大盛,表面却云淡风轻,尽量一碗水端平。
“上仙大义,韩某佩服。”
杨任转过身来,郑重打了个稽首。
此举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属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经此一役,太岁算是将瘟神一脉看清了。
罗宣闻言,神色古怪,未曾出言。
“汝等修为浅薄,神通稀松,本来算不上什么人物,若非三山五岳道友给为师几分薄面,尔等怕是要尽皆死绝!”
吕岳立在堂前,望着四个不争气的门人,厉声呵斥。
“贫道蹉跎许久,未能寻到无主灵岛,今夜休憩一阵,明日便不再叨扰,望上仙见谅。”
杨任言罢,微微欠身,大摇大摆出了厅堂,径直往石室去了。
“此子脾性,诚有碧游之风!”
罗宣望着那潇洒离去的背影,啧啧称奇。
“若非蓬莱岛余元对其青眼有加,贫道今夜便要将他就地格杀!”
吕岳三眼圆睁,怒气冲天,完全不掩盖那深重杀意。
这次斗法,瘟神一脉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
“此子悟性的确奇佳,奈何,终究是木行之身,否则,贫道冒着得罪诸位的风险也要收其为徒。
这样的仙道胚子,若是为友,自然是好事,若是为敌,可就不妙了。”
罗宣随手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今夜,瘟神一脉与那年轻散仙各有损失,唯独他作壁上观,瞧了一出好戏。
此前种种看似意气之举,大抵也没有那么简单。
“咱们都是外门弟子,难入掌教法眼,余元是碧游嫡传,若真铁了心护他,贫道确要忌惮三分。”
吕岳坐在案前,压住火气,轻声呢喃。
此刻,本是当事人之一的杨文辉,反倒成了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若他死了,吕岳兴许还会高兴几分,如此半死不活,瞧着都觉烦躁。
“道友,此子修成上乘木行神通,若是杀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罗宣端起酒盏,笑着说道。
这位火龙岛焰中仙,本来到手的徒儿没了,自己师弟也死了,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如此,他瞧见吕岳门人众多,难免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好,贫道这便设下禁制,让他逃脱不得,若不立誓为吾养药千载,定然放他不得!”
吕岳言罢,大袖挥动,在那待客石室周遭布下禁制,若非金仙之尊,全无逃脱之机。
嗖。
杨任知晓瘟神定有动作,早就祭起神目探查,忽见周遭道韵涌动,当即施展神通,凭借先天木行之气捏出个形似的空壳,在石床盘坐,而后祭起七口无形剑遁出石室,禁绝周遭气机,化虹遁出。
这般,全无气机波动,让人难以察觉。
杨任如法炮制,先祭无形剑画圈,虹光随后而至,径直来到岛外。
太岁祭起神目,观摩周遭境况,望见那绿袍童儿在崖壁上垂泪,其心念一动,祭起金砖,缓缓跌落。
“哎呦!”
绿袍童儿捂着脑袋,痛呼一声。
“何方鼠…道友,怎能暗箭伤人!”
绿袍童儿抬起头来,窥见那一袭白底金纹仙衣,大惊失色。
“老爷、老爷,玉虚三代那煞星来了!”
此前数年,金鳌岛十天君绘制诸多太岁容貌图卷,分发四海。
这等稀奇事,对于难以离开洞府、领略世间百态的童儿们,自然记的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