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西斜,辉映朝歌。
这座雄伟的城池,街巷交错,宛如棋盘,其中达官显贵、市井小民,皆似棋子。
王宫仿佛城中城,亦像是笼中笼。
御花园旁,阁楼高耸。
此阁正是那飞云阁,当年被殷受损毁,后来差司天监姜尚重新督造,愈发华美。
殷受立在阁楼檐下,望着那似血残阳,神色复杂。
当年,正是在阁内,少年子受托梁换柱,救下父亲帝乙,彻底稳固了王储之位。
如今,殷受已然继位十三载,其长子殷郊再过两年便要加冠,次子殷洪也成了十六岁的少年。
这两位殿下,幼时便拜入玉虚仙人门下,凭借王气镇压毒祸,修行顺遂,如今已是炼神返虚境界。
殷受感知着体内的法力流转,神色古井无波,怒火却径直往泥丸宫涌去。
这位大商帝王,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后宫佳丽无数,本身也是武道、仙道奇才。
奈何,帝王不得长生,此乃仙神人三道的铁律。
殷受有意超脱,成为真正的逍遥存在。
奈何,继位前有帝乙镇压,继位后闻仲管束。
殷受毅然决然炼气筑基,终究遭受惩治,沾染红线,欲念大盛。
若能阴阳交泰、水乳交融,尚能削减欲念…当年妲己构陷太岁,本性显露,自此打入冷宫。
余下三宫六院妃嫔,各有绝色,总归肉眼凡胎,难堪鞭笞。
唯有武成王胞妹黄妃有武道修为在身,其肌肤莹润娇嫩,肉身却坚韧,成了帝辛最常爱怜的妃子。
殷受武道大成,仙道有望,肉身更加坚韧,黄妃至多也就能承受半柱香功夫。
如此,其心难静,其法难成,数年前便是炼神返虚境界,毫无寸进。
结果,致使儿子修为赶上老子,逐渐有倒反天罡的架势。
这对于帝辛而言,实在是非常沉重的打击。
殷受攥住栏杆,其掌印入木三分。
今晨朝会,商容、比干、鲁雄等老臣一齐发难,诘问其下旨赐死上大夫梅伯之事。
这也不能全怪帝辛,谁让每次准备找由头诛杀姬昌,梅伯便跳出来劝谏。
若是神智清明,心境平和时的殷受,念在老臣情面、国祚安稳,也就放过去了。
可是,嫔妃不堪鞭笞,殷受欲念难消,自然躁动难耐,轻易生出杀念。
这般长此以往,朝堂怕是要生出大乱子。
殷受思忖片刻,望向冷宫方向,视线锐利。
“莫要跟来!”
殷受侧过头,轻声吩咐。
阁外,随侍宦官连忙点头,诺诺称是。
这几年,帝辛喜怒无常,已经杀了三个随侍宦官了。
殷受大步流星,穿越重重宫墙,径直去往冷宫,推开其中一扇积灰生网的大门。
嘎吱。
妲己倚在榻上,闻声侧目,见到那熟悉面孔后,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殷受继位初年,出城秋狩,追杀白狐,焚了狐狸洞。
故而,虽然九尾狐与他有成百上千次云雨,依旧无有半点情意。
这三年来,她被圈禁冷宫之内,若是寻常妃嫔,早就撑不住了,她却甘之若饴,耐心蛰伏。
殷受欲念有多旺盛,妲己最是清楚不过。
“你若想回到寡人身侧,成为宠妃,今夜便乖巧些,莫要耍性子。”
殷受关上大门,轻轻挥袖,施展火法,点亮殿内十余盏昏暗油灯。
妲己闻言,烟波流转,轻轻扯下束腰衣带。
如此酣战一夜,天明十分,堪堪将歇。
这座冷宫年久失修,虽有妲己施展手段,清扫干净,床榻却腐朽多时,彻底崩塌。
妲己承受恩泽,脸生红霞,香汗淋漓,勉强撑起身子,扶起帝王。
“今日起,你搬回寿仙宫,莫要生事,否则……”
殷受一把攥住那小巧娇嫩的下巴,神情冷冽。
“妾身定会尽心服侍陛下……”
妲己抬起头来,眼眸生雾,语气哀婉,惹人生怜。
自然,她心中杀意汹涌,恨不得生啖其肉。
“哼。”
殷受穿好帝服,推开美人,大步流星离开了冷宫。
妲己低头望向身上的淤痕,忽而笑了起来。
“呵呵,大商国祚,即将断绝……”
妲己抬起头来,望向那大门之外,旭日初升,好似她也将迎来新生。
……
金銮殿。
殷受正襟危坐,望向殿外。
钟鼎齐鸣,礼乐声声。
文武百官依照班次,登阶入殿,分列两侧。
殷受欲念消减,神智清明,开始思忖着国祚安危——天下诸侯数以百计,唯有东南西北四镇诸侯势大,余者不足为虑。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传旨宦官扯着尖细的嗓子说道。
“老臣有本要奏。”
首相商容走出班次,手捧牙笏,拜而言道。
这老倌怎又要上奏,莫非还是为了那梅伯之事?
殷受眼眸微凝,心思急转。
“准奏。”
“启奏陛下,西伯侯姬昌触怒君王,在在羑里幽居三载,其子伯邑忠孝两全,特地备下礼物,朝贺王上,请求宽恕姬伯之罪。”
商容望着殿上身形雄武的帝王,语气慷慨,毫无惧意。
比干立在班次之内,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其实,伯邑考先找的人是亚相。
奈何,比干身具王室血脉,实在不便与诸侯交往甚密,故而将差事交给了同僚。
这几年,殷受脾气是大了不少,总归无甚祸国殃民的昏聩举动。
比干相信,自己的侄子不会轻易诛杀辅国老臣。
“这倒稀奇,寡人富有四海,宫内珍宝无数,何等礼物敢献上邀功?”
殷受双眼微眯,视线宛如实质。
商容生性忠直,未受影响。
“陛下,何不宣其进殿听问?”
“好…宣!”
殷受挥动衣袖,咧嘴大笑。
商容闻言,悄然退回班次。
须臾,有个身材修长,面如傅粉的美男子,穿世子朝服,进入殿中,面君叩拜。
“罪臣伯邑考,拜见王上!”
伯邑考伏在地上,许久都没起身。
“首相说,尔欲为父赎罪,有大礼奉上,不知是何稀奇珍宝?”
殷受身子前倾,笑吟吟地问道。
“吾父忤逆犯君,赦宥免死,暂羁羑里。微臣感激涕零,特取西岐三宝献上。
此三宝分别是那七香车、醒酒毡、白面猿。
这七香车是轩辕大破蚩尤遗留之物,不需牵引,随心而动。
若大醉酩酊,坐在醒酒毡上,自然醒转,神智清明。
至于白面猿,本是牲畜,经受调教,通晓乐曲。”
伯邑考伏在地上,沉声奏道。
“好,念在尔一片忠孝之心,今日便容你献上宝物,姬伯去向,寡人自会定夺。”
殷受倚在王座上,神色微妙。
这三样宝物,各有玄妙之处,哪怕是王宫宝库也无有几件类似的。
可见,西岐富庶,超乎寻常。
不多时,宫人将三样宝物搬到殿上。
殷受亲自坐上七香车,真是随心而动。
至于醒酒毡,仙道武道护持,千杯不醉,哪还需要外物清醒?
“你说那白面猿善知三千小曲,八百大曲,莫不是将世间乐曲尽数学了?
寡人听闻卿善操琴,何不与那牲畜一道,演奏礼乐,好给百官濯洗双耳?”
殷受差人将七香车、醒酒毡放入宝库,望着那笼中关押的白猿,笑着说道。
此言一出,群臣面色各异。
若单纯让伯邑考奏乐,君臣有别,自无甚么不妥,让其和牲畜一道演奏,岂不是有侮辱西伯血脉之嫌?
“遵旨。”
伯邑考抬起头来,神色淡然。
当年,姬昌离开西岐前,卜卦问命,本是九死一生之局,奈何天数变化,成了十死无生,临别之际,特地嘱咐长子、次子勤理政务,莫往朝歌。
奈何,伯邑考性情执拗,偏偏又极其孝顺,故而派人前往朝歌打探,知晓帝王起了杀意,这才携宝物献上。
宫人搬来一张古琴、一副佩环,一套编钟。
殷受坐在王座之上,神色悠闲。
伯邑考指触琴弦,白面猿锤击钟环。
世人称西伯侯姬昌为圣贤,其诞有九十九子,在燕山地界收了天降义子,合百子之数,福缘深厚。
其长子伯邑考,天资聪颖,虽不擅兵事,却是操持乐曲舞蹈的行家里手。
此乐起初舒缓,仿佛溪涧潺潺,忽而急促,宛如叮咚泉响,骤然铿锵,恰似瀑布飞流,终于雄浑,如同瀚海厚重。
至于那白面猿,亦能克制野性,持锤敲击佩环编钟,其声振振,宛如金玉。
群臣听的如痴如醉,帝辛心中躁意也消减几分。
奈何,殷受神智越清明,越是知晓西岐的危害,他听着那清幽高远的乐曲,望着殿中的一人一猿是,其眼眸之中,寒光大盛。
嗖。
殷受暗自施展施展法术,祭起一缕无形火焰,悄无声息来到白猿身后。
咚,丁零当啷!
编钟、佩环尽皆倒地。
群臣面色大变,武将往殿上围去,欲要拦截。
“啊…唔…哈哈……”
白面猿灼痛难耐,身上却毫无伤痕。
殷受控制神火,让那畜牲往殿上奔来。
“大胆孽畜!”
武成王黄飞虎猛地砸出一拳。
轰。
白面猿脑浆迸裂,坠地而亡。
“好啊,爱卿献的好大一份礼物!”
殷受缓缓起身,面露凶光。
“寡人有旨,西伯侯姬昌,忤逆君王,囚于羑里,世子伯邑考,心生怨恨,有不臣之心。
此二者,罪不可赦,即刻处决!”
殷受环视四周,厉声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