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将生,紫气氤氲。
总兵府,屋檐之上,太岁身穿仙衣,盘腿而坐,五心向天,默默吐纳。
在其身侧,坐着两个唇红齿白的孩童,亦像模像样地入定修行。
世间炼气士,大都钟情于洞天福地,名山大川,自非毫无缘由。
若将天地比拟人身,寻常山川便似血肉,山根地脉似经络,至于洞天福地,视作穴窍便是了。
这些个灵秀之地,清气充沛,造化颇多,炼气士修行,如鱼得水,事半功倍。
其实,仙人却是那行走的洞天福地,道体之内,全是精纯清气,吐纳之时,聚拢周遭山河元气,分辨清浊。
故而,虽说邓氏兄妹身处浊世,可却依旧在无形中得了大道裨益,轻易筑成道基。
“老师,如今吾已成就炼精化气境界,能否开始祭炼法宝了?”
邓婵玉睁开眼眸,先天土行道气流溢,游走周身,气象蔚然。
“吾等玉虚门人,需有清静之心,尔生性好动,本就是个坐不住的,若不潜心修炼静功,怎能成仙了道?”
杨任身似千钧,安坐如山,闭目凝神,缓缓言道。
邓婵玉闻言,稚嫩脸颊鼓起,默默攥紧拳头。
呼。
“吾未壮,壮则……”
邓婵玉呼了口气,轻声呢喃。
咚。
杨任弯曲指节,弹在女童额上。
“啊!”
邓婵玉捂着额头,眼眶微红,强压泪意,总算是没哭出来。
“为师炼就铅花,五气朝元,证就真仙境界,你想倒反天罡,当以大道为本、道术为末,莫要颠倒。”
杨任言罢,静心敛性,继续修行。
邓婵玉揩去眼角泪珠,轻哼一声,闭目凝神,依照玉虚正法搬运元气。
其根性奇佳,吐纳之时,先天土行道气流溢,滋养肉身、脏腑。
何况,太岁之徒,皆无毒祸,道体轻松,修行顺遂。
至于那邓秀,性情要沉稳些许,奈何根性低劣,勉强筑就道基,未能炼精化气。
如此,太岁携邓氏兄妹修行半月,期间传授了五行道术,开小灶给徒儿教了独门炼剑之法。
这日清晨,三人坐在屋檐上,采初升紫气,自口鼻入,经十二重楼,行大小周天。
邓婵玉做完早课,祭起木、玉两口宝剑,凭借法力御使,来去自如。
邓秀见状,神色羡艳。
“汝未炼就元神,难以习练那元神御剑之法,故而,每日都要以法力、气机蕴养,莫要懈怠。”
杨任眼眸赤芒流溢,玄妙非常。
这半月,他已将那丝五色石道韵炼化,攒就一道完整的土行真性。
自然,太岁并未轻易借其淬炼本元,炼就先天土行之气。
当年,玉鼎真人福至心灵,凭借对先天生灵的记忆、遍观典籍的广博学识,创下炼返先天之术。
若是百余年前,修行此术,定遭劫难。
如今嘛,却是要毒祸倍增。
每炼一道先天五行之气,毒祸都会翻倍,若五行圆满,成就先天神魔躯壳,承受三十二倍深重毒祸。
故而,世间未有成功炼返先天的先例。
哪怕是掌握杀生转劫神通的太岁,依旧要慎之又慎对待最后一关。
毕竟,仙道三境的毒祸,乃是针对元神,三十二倍毒祸,足以刹那销蚀神魂。
这几日,杨任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破局之法。
自己有杀生转劫神通,若是毒祸消弭殆尽,继续杀生也无法积攒。
如此,何不先将土行真性蕴于元神,去生擒些凶神恶煞,然后炼就先天神魔之躯,在那电光火石之际杀生转劫。
这般,总归能将毒祸消弭些许,不至于顷刻身死道消。
奈何,修为增进,杀生转劫也难了许多。
当年炼精化气境界时,诛杀一条幼蛟便能将毒祸消弭。
如今成就真仙境界,恐怕少说也得诛杀十来个真仙,亦或者两三个金仙。
“老师,吾定会勤勉修行,成就炼气化神境界,好习练元神御剑之法!”
邓婵玉攥住剑柄,神色坚毅。
杨任闻言,神归躯壳,性沉心敛。
“好,吾门人,自该有一往无前之气魄!”
杨任思忖片刻,自袖中取出八卦镜赐下。
“汝有木、玉二剑,攻伐有余,有五色石,神通足够,唯独缺一桩护身法宝。
这是乾元山金光洞,尔师伯祖太乙真人赐下的宝物,能够定人身形。
你且拿去,好生祭炼…自然,尤其要多炼那五色石,兴许能从中悟出上乘土行神通。”
杨任说完,祭起离火神目,眸中赤芒肆虐,视线跨越千山万水,径直落在岐山地界。
此处大军聚集,杀气腾腾,忽有十余道流光从天边划过,落在大营之外。
“老师要离开了吗?”
邓婵玉接过八卦镜,察觉到了些许端倪,语气低沉。
“为师要助武王伐纣,如今截教十天君布下凶恶大阵,阻拦去路,吾也该归去,会一会那些个碧游道友。”
杨任俯下身子,揉了揉徒儿的脑袋。
“老师离去,徒儿甚是不舍……”
邓婵玉眼眶微红,声线隐有哭腔。
“此间事了,为师便带你去太白山修行一段时日,领略洞天福地的妙处。”
杨任闻言,大感欣慰。
“好!”
邓婵玉重重地点了点头。
“为师去也。”
杨任微微一笑,化作虹光,消逝在天边。
“终于没人能敲吾脑门了……”
邓婵玉收回视线,破涕为笑。
“你……”
邓秀望着那变脸奇快的妹妹,瞠目结舌。
“这些时日,未能舞刀弄枪,实在把我憋坏了。”
邓婵玉言罢,祭起木剑。
“你炼就正法,法宝稀奇,为兄怎能抵挡?”
邓秀见状,笑容苦涩。
“大兄放心,吾有分寸。”
邓婵玉言罢,木剑化作流光刺去。
“你有个屁分寸!”
邓秀连忙撒了把土,祭遁光而走。
邓婵玉见状,收了木剑,祭起五色石,轻轻抛掷。
嗖。
此石化作五色流光,迅疾非常。
扑通。
邓秀现出身形,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
“吾初炼法宝,无甚分寸,伤了兄长……此乃紫阳灵丹,你服下一粒,即刻痊愈。”
邓婵玉连忙赶到,自袖中取出葫芦,倒出一粒丹丸。
虽说她是将门虎女,生性好动,总归非哪吒那般混世魔王,自然不会无故欺辱兄长。
实是见其修行缓慢,故意着伤,好找个由头赠予灵丹。
“为兄非是玉虚门人,怎能服食秘传宝丹……”
邓秀言罢,反手揉了揉后心,疼得呲牙咧嘴。
“你却不知,吾师炼就神目,通天彻地,轻易观摩万里山川。
此间境况,定瞒不过他老人家法眼,你安生服下便是了。”
邓婵玉咧开嘴角,笑着说道。
“这般,你先前变幻嘴脸,大抵也被瞧了个清楚……”
邓秀扯了扯嘴角,牵动伤势,痛呼连连。
“啊?”
邓婵玉闻言,小脸煞白,似是忆起了真仙脑瓜崩的绝妙滋味儿。
“如此,横竖要被责罚,你服下丹丸便是了。”
邓婵玉强压心悸之意,径直将那粒紫阳灵丹塞入兄长口中。
邓秀来不及反应,忽觉脐下涌出一道暖流,游走周身,知晓是药力化开,连忙盘坐运功。
“老师在上,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徒儿计较……”
邓婵玉面向岐山方向,颔首低眉,恭恭敬敬打了个稽首。
此刻,太岁凭借上乘遁法,已至数百里外,忽然心血来潮,有所感应。
“真是个机灵徒儿……”
杨任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未放在心上。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邓婵玉看似顽劣,实是良善孩童。
未来好生教导,自能雕成美玉。
杨任收敛心神,凭借纵地金光法,咫尺天涯,腾挪乾坤,不消一个时辰便抵达周营。
“师叔,吾归来了。”
杨任径直去往中军帐外,稽首传音。
姜子牙坐在案前,神色忧愁,闻言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行去。
“今日,闻仲率大军屯居岐山,截教仙人在山前布下大阵,煞气腾腾,望之生畏。
老夫正欲探听底细,尔神通玄妙,正好随吾一齐去观摩阵势!”
姜子牙一把掀开帘幕,笑着说道。
“何不让师兄弟们同往?”
杨任咧开嘴角,微微一笑。
“如此甚好!”
姜子牙思忖片刻,下了军令。
不多时,玉虚门人集齐,径直出了大营。
这些个,全是神通广大、道术稀奇之辈。
姜子牙乘四不相在前,黄飞虎催火眼金睛兽在侧,杨任骑云霞兽,杨戬牵哮天犬,龙吉公主坐在青鸾背上,黄天化有玉麒麟,哪吒踩风火轮,雷震子振翅而飞,龙须虎、赤霞侍立两侧,宛如门神。
如此行了片刻,抵达那凶煞大阵外,遥遥瞧见十道浓郁黑气冲天而起。
这时,十天君也施展手段,冯虚御风,立在大阵之上,俯瞰来敌。
姜子牙仰起头来,望向那群碧游门人,却见其形容古怪,凶恶无比。
这十位道人,九男一女,大都骑鹿,唯有那坤道乘神驹,脸分青、黄、赤、白、黑五色,诚是凶神恶煞。
“姜子牙,尔助姬发叛逆,实在僭越,若及时束手,尚有生路!”
闻仲催墨麒麟出阵,其眼眸微凝,神情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