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申公豹道龄数千年,其道行本不逊于道门两教的真仙、金仙之流。
奈何其是半路出家,此前积攒的道行好似泡影,虚浮飘忽,如今去芜存菁,自然剩不下多少。
若能静心修行,百年千载后,尚有上乘功果,否则,千年道行化为飞灰。
好在百年前天数大变、生出毒祸时,他还没拜入玉虚门下,故而躲过了灾劫。
申公豹心思驳杂,喜好结交神通玄奇之仙,既无毒祸,怎愿闭关?
这些年来,阐教玉虚门下,大都关闭洞府,静颂黄庭。
申公豹连吃几次闭门羹,索性舍了门户之别,常游东海,拜谒碧游仙人。
此番归来,本是想瞧瞧师兄姜尚死了没死,谁知其已然下山,未能见到。
这时,窥见那赤色虹光,忆起典籍与东海仙人所述故事,当即起了结交之心。
申公豹惯会审时度势,知晓西边那位是尤擅火法的大神通者,先入为主,未以道友相称。
咦,这化虹之术固然玄奇,怎不似我预想那般神速?
申公豹骑着白额虎,定睛望去,大感疑惑。
殊不知,太岁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咦,观其形容气机,莫非是那口含天宪、言出法随的申公豹?为何拦我去路?
杨任思忖片刻,凝聚真身,立在云端。
“贫道申公豹,乃元始教主门下……”
申公豹跨虎而来,风云随行。
“师叔在上,弟子有礼了。”
杨任见其道出跟脚,自然不能失礼,恭恭敬敬打了个稽首。
申公豹闻言,眼珠一转,轻捻胡须。
此刻,他已看出太岁是散仙境界,已和自己相差仿佛,故而格外惊疑。
“你是何人门下,怎唤贫道师叔?”
申公豹发觉来人并非是那位上古生灵,好似是同门晚辈,瞬间端起了架子。
“吾乃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门下杨任是也,家师曾提及申师叔容貌,故能认出。”
杨任神色郑重,未有丝毫轻蔑之意。
终究是师门长辈,如今尚未行甚恶事,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申公豹闻言,神色喜悦。
此仙入门较晚,带艺拜师,本就与玉虚上仙无甚交情,故而来往极少。
这般看来,青峰山那位倒不似旁人那般倨傲。
申公豹轻抚长须,咧嘴大笑。
“好师侄,吾入玉虚门下之时,清虚师兄尚无弟子,你道龄甚浅,已成仙身,实是上好的仙道胚子。”
申公豹心情愉悦,连连夸赞。
“师叔过誉……”
杨任微微颔首,语气谦逊。
“贫道方才在山中修行,忽见赤虹划过,这才前来察看,谁知原是师侄归来。
汝仙道初成,今日至玉虚宫,莫不是掌教有旨,欲予赏赐?”
申公豹心念一动,出言试探。
“师叔神机妙算。”
杨任素来谨慎,自然不会抖搂底细,只是顺水推舟,轻声附和。
申公豹闻言,扭了扭脖颈,心思急转。
这青峰山在东边,此子分明是从西边来的,其遁术也非五行之类,定与那位上古存在有些关联。
如今他还没到玉虚宫地界,不如先哄他去别处,先探明究竟……
若是西边那位好相与,贫道便去拜谒一番,哪怕不成,此子修为也不算差,未来兴许也有用处。
“汝师祖素喜清静修行,你早归晚归无甚分别,何妨先去贫道居所,共饮同乐,合享仙道妙处。”
申公豹想通关窍,笑眯眯地说道。
杨任祭起神目,望向玉虚宫方向。
元始天尊撤去庆云金光,轻轻颔首。
如今天数变化,仙神难以推算,唯独证就混元至存在不受影响。
大劫之下,难有幸免。
这申公豹根性较次,可却精通事故,未必不能成为一颗关键棋子。
“师叔有命,怎敢违背?”
杨任收敛心思,打了个稽首。
申公豹见状,愈发喜悦,当下轻拍虎首,往昆仑山一隅去了。
此仙未曾独立出去、开辟道场。
需知,世间洞天福地各有玄妙,若非有缘之仙,哪怕相隔咫尺亦难窥见。
申公豹散仙修为,根性也次,难以寻见上佳道场。
诸如九龙岛、骷髅山之地,其实稀松平常,算不得仙家福地。
申公豹心高气傲,自然不愿屈就。
何况,他素喜遨游四海,少有安定之时,在昆仑山有个落脚之处便足够了。
申公豹知晓,在圣人眼皮下翻不出什么大浪,可是,些许细微动作也难引起教主注意。
故而,二仙一齐往昆仑山腰处行去。
申公豹跨虎,杨任祭起遁光。
这般行了一刻,已至洞府外。
这昆仑山乃是玉虚源流,阐教祖庭之一,天地元气充盈,暗合大道玄妙。
此府之外,桃林密布,落英缤纷,甚是好看。
申公豹大步流星,侃侃而谈,介绍着周遭景观。
杨任接连颔首,不断称赞。
须臾,至洞府之中。
此府之内,明珠熠熠,仙灯灼灼,宛如白昼。
其间陈设,极尽华美,全然不似清静之地。
“此番遨游四海,在武夷山结识了两位仙人,赠吾灵茶两罐,你我共同品鉴。”
申公豹轻挥衣袖,祭出两个瓷罐,取出些茶叶,置于盏中。
“汝是紫阳洞门下,定然精通火法,贫道便不献丑了。”
申公豹心念一动,笑着出言。
其实,他是想通过沏茶观摩太岁神通,若其道术玄奇,未来也好借势。
杨任心如明镜,微微一笑。
“吾是晚辈,自该效劳。”
杨任言罢,大袖飘摇。
此番,自陆压道人手中得了几门精妙火法,尚未纯熟,正好拿来混淆虚实。
杨任心念一动,祭起先天水、火二气,刹那催发,分别化作白龙金乌,往盏中遁去。
如今,他已修成五气朝元之境,先天之气愈发玄奇。
这白龙一分为二,盘踞盏中,金乌振翅而飞,催开真火。
呼。
未至一息,水已煮沸,茶汤清澈,火候刚好。
申公豹见状,暗自惊异。
这手火法,已与他相差仿佛,真是后生可畏!
殊不知,方才太岁施展神通,故意粗略攒就,显露道术皮毛。
“未曾询问,师侄道龄几何?”
申公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自拜入青峰山以来,已有十三载了。”
杨任言罢,神色淡然。
此言宛如天雷,骤然绽开,申公豹心神失守,掌中茶盏险些跌落。
自己苦苦修行数千年,不知蹉跎了多少光阴,哪怕拜入阐教门下,依旧难成大道。
此子年岁尚浅,怎能在十余年内修成仙身?
这手火法略显青涩,其间道气却纯粹至极,假以时日,恐怕又是一位道门上仙。
申公豹稳住心神,俯首望向茶盏。
此盏之内,白龙金乌异象俱消,唯余些许道韵。
申公豹有些犯难了。
这同门晚辈神通玄奇,若能得其相助,在山野也好、世俗也罢,何愁大事不成?
可是,怎的才能将其摄服?
申公豹轻抿茶汤,遮掩心思。
其间道韵散开,好似涟漪,圈圈点点,格外神异。
咦,此子神通不凡,终究道龄浅薄,观其气机,大抵未积攒几分道行。
何不趁其羽翼未丰,先与其较量一番,贫道数千年修为,定能以力破巧!
申公豹眼珠一转,有了定计。
“汝神通玄奇,大道有望,不过……”
申公豹饮尽茶水,故意卖了个关子。
杨任佯作惊疑,上身前倾。
“师叔直言便是!”
“吾等玄门之士,大道为上,法术为下,不得颠倒主次……
今日相见,实在有缘,贫道闲来无事,你若有意,正好论道一番。”
申公豹言罢,身后宝剑出鞘半寸,现出寒光。
“这般机缘,自不可错过。”
杨任微微颔首,神色喜悦。
自修成仙身以来,未曾与玄门仙人交过手,今日正好应验一番。
当下,叔侄一齐移步,往桃林而去。
申公豹立在树下,微微一笑。
“你是晚辈,大可放手施为,莫要顾虑!”
申公豹攥住宝剑,神色淡然。
风吹叶落,桃花纷飞。
杨任素来谨慎,祭起神目,观摩其气机,未曾发觉异常,这才祭起枯木剑,身形腾挪,宛如游龙。
落英华美,升腾散开。
申公豹见状,缓缓挥剑。
难道青峰山败落了?怎连口像样的仙剑宝剑也无?
申公豹嘴角勾起,宝剑落下。
咔嚓。
落叶花瓣化作齑粉。
申公豹掌中剑骤然断开。
杨任攥住木剑,神色尴尬。
这下遭了,未曾压制那无形剑气,怎将其宝剑斩断了?
好歹也是圣人门下,怎连口像样的仙家宝剑也无?
“贫道正是要告知你一个道理:吾等玄门之士,根本在于道行,不可倚仗外物。”
申公豹压住纷杂心念,笑着说道。
“师叔所言极是,弟子受教了。”
杨任收了枯木剑,好不容易才压下隐在元神之中的那缕无形剑气。
这缕剑气,乃是云中子道剑显化。
若炼道剑,关键不在法力修为,而在胸中气魄。
杨任逃脱藩篱,证就仙身,已得几分逍遥真意,剑气随之增长。
今日初次施展,锋芒毕露。
故而,顷刻斩断那口宝剑。
申公豹计划失败,汗流浃背。
杨任见状,主动请辞。
申公豹执意要送,临出桃林时,依旧无有归意。
“师叔请留步。”
杨任转过身来,恭恭敬敬打了个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