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之内,玉虚三、四代门人齐聚——自然,赤霞是仅有的四代门人。
杨任祭起剑光,画了金圈,禁绝内外气机、音讯。
“这却奇哉怪也,吾兄行事,素来谨慎,若无十足把握,哪怕寻到了痛脚,亦不会轻易动作。
今日,怎偏偏向那老倌…师叔发难了?”
哪吒盘腿而坐,瞪大眼眸,神色疑惑。
“吾也发觉师兄行事有异,奈何,未能窥破其中玄机……”
杨戬蹙起眉头,缓缓出言。
“起初,贫道也只是为龙须虎打抱不平,本来也没准备发难。
谁知,吾祭起神目,观摩其道体,终于窥见端倪。
这厮仙身之内,不仅有玉虚法门道韵,尚有几缕与那魔家四将神似的气机。”
杨任坐在主位,咧开嘴角,神色戏谑。
“难不成,惧留孙师伯与西方教暗通款曲了?”
黄天化眼眸微凝,惊诧莫名。
此前魔家四将显露神通,太岁与众人,已将其法脉推测了出来。
“若非如此,吾怎会明目张胆顶撞师门尊长?
老师脾气再好,怎会容忍门下出了个逆徒?”
杨任运转法力,消弭伤势,轻声言道。
“这般,为何老师们还要容忍其行径?”
龙吉公主柳眉微蹙,猜不出其中缘由。
杨任忽而撤去剑光,刹那复元。
“自然是掌教默许,圣人首肯……”
清虚道德真君借混元幡腾挪入帐,笑着答道。
“老师。”
“师叔。”
“师祖。”
众多三、四代门人连忙起身,纷纷稽首。
“莫要多礼,都坐下吧。”
清虚道德真君神色淡然,轻轻挥袖。
杨任连忙从主位退下,坐在下首。
“老师来了,莫非是破十绝阵章程定下了?”
杨任正襟危坐,神色恭敬。
自家人晓自家事,老头子的修为神通,已然臻至化境,轻易拿捏未证大罗之仙。
“这十绝阵的确凶恶,哪怕是吾与云中子师兄,观那阵势,依旧有些触目惊心。
咱们玉虚门下,极擅明哲保身,怎会主动去沾染是非?商讨许久,初阵人选都没定下。”
清虚道德真君言罢,无奈叹息。
杨任闻言,并不感到意外。
阐截两教门人,宛如一教两面,有相似之处,亦有迥异之别。
玉虚门下仙人,大都清静修行,不愿沾染杀劫,若非至交好友、嫡传弟子,难以轻动出山。
碧游门下仙人,尤其是外门弟子,大都修行凶煞法门,造下杀孽,亲友遍地,谁遇上事儿了,山呼海啸一片,联袂而至。
这般,若逢事关道统的大事,玉虚一脉,往往惜身保命。
“老师方才说掌教默许、圣人首肯,不知是何意……”
杨任心念一动,转移了话题。
“此事却要从百余年前说起,昔年,天数未变,世间无人知晓甚么长生之毒、修行之祸……
掌教圣人知晓仙道将隐,神道将兴,西方教会大行于世,成为首屈一指的道统。
为保玉虚道统赓续,老师特许惧留孙、慈航道人、普贤真人、文殊广法天尊修习西方妙法。
这般,纵使修行玉虚正法之仙全都折损在大劫之内,亦或者远离红尘,遁世不出,总归保留了几道玉虚血脉。
奈何,毒祸生出,惧留孙深受其害,修为不进反退,故而深恶玄门。
余下三位,大抵也有倾慕西方之意,好在根底还在玄门。
今日,姜师弟开坛做法,敬告掌教,惹得八位师兄各自受了玉如意敲打。
吾那惧留孙师兄,素来要面皮,怎能咽得下那口气。
虽说龙须虎是无心之失,可的确言辞失措,让他抓住了把柄,借机发难。
诸位师兄不便言语,唯有你胆大包天,光明正大谤讥师门尊长。
若非为师机警,故意与你唱了那出大戏,否则,免不了要与其斗上一斗……”
清虚道德真君缓缓出言,语气云淡风轻。
众三、四代门人,心神摇曳,神色惊异。
“这般辛秘,怎的轻易吐露?”
黄天化咽了口津液,轻声呢喃。
“如今,天机混沌,已无甚么天数、命数,自然无需依照章程行事。
本来还需借鸡生蛋,现在另起炉灶便是了,莫要受人掣肘。
尔惧留孙师伯瞧不上玄门,吾等也莫与他客气,该骂骂,该祸害祸害……”
清虚道德真君端坐主位,其容貌清俊,语气温和,完全符合世外高人的形象。
奈何,其言辞却格外接地气,闻者啼笑皆非。
“师叔,吾有一问……”
龙吉公主脸色稍白,咬了咬牙,稽首问道。
“自然,尔师也学了西方法门,尤其受那二位看重,未来多半是要脱离玉虚道统。
好在,其未忘根本,纵然入了释门,亦无碍玄门正宗。
何况,大势难改,即便阐截两教血脉保存,也是元气大伤,西方大兴,在所难免。
你安心修行,自有一番上乘功果。”
清虚道德真君轻轻颔首,笑着言道。
“老师。”
杨任忽而扬起脖颈,祭起神目,望向天幕。
清虚道德真君似有所觉,亦祭起法眼,穿透大帐。
却见那道人相貌稀奇,形容古怪,怎见得,有诗为证:
一天瑞彩光摇拽,五色祥云飞不彻。
鹿鸣空内九皋声,紫芝色秀千层叶。
中间现出真人相,古怪容颜原自别。
神舞虹霓透汉霄,腰悬宝策无生灭。
此仙束双抓髻,乾坤二色;穿皂道服,白鹤飞云,跨坐梅花鹿,乘云而来,气象蔚然。
其洞府在那灵鹫山圆觉洞,道号燃灯。
“诸弟子,随吾出帐,恭迎燃灯老师驾临。”
清虚道德真君言罢,率先起身,往外行去。
这般,可见燃灯道人在玉虚一脉地位之超然。
此仙亦是先天生灵,其道龄与各个掌教相差无几,早就证得大罗神仙境界,甚至窥见了成道之机。
当年,阐教创下,元始天尊建立玉虚宫,燃灯道人心慕大道,特来拜谒,顺势入了门墙。
玉虚宫圣人视其为道友,秩比副掌教,成了地位极其特殊的一位存在。
若论道行,混元之下,玉虚燃灯,碧游多宝,实为三界第一等。
奈何,这位亦是那释门有缘人。
“圆觉洞……”
杨任眼眸微凝,轻声呢喃。
这圆、觉二字,在释门大有讲究。
君不见那东胜瀛洲傲来国石猴,拜入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时,悟字之后便是圆、觉字辈。
众门人出了大帐,齐齐去往芦棚。
玉虚上仙,在棚下分列班次,恭迎燃灯道人驾临。
“诸位道友先至,贫道来迟,莫要怪罪。
这十绝阵凶恶异常,谁来主持破阵?”
燃灯道人环顾四周,视线在云中子、清虚道德真君身上停顿片刻,轻声言道。
此间,若论资历,云中子较他差不了多少,若论修为,亦有两个大罗神仙。
“老师来了,自似那定海神针,合该执掌大局。”
清虚道德真君笑了笑,稽首言道。
云中子也轻轻颔首,无有异议。
姜子牙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
此前,他被那催魂促魄之术暗害,侥幸逃脱,自然心有惴惴。
未曾多想便开坛做法,惊动圣听,惹得玉虚八位上仙怒气难消。
若非燃灯驾临,恐怕就要被硬生生推举做那主掌破阵之人,免不了要受磋磨。
“如此甚好,贫道前来,其一是要代掌符印,主持破阵;其二是诸位有劫,吾需消除;其三是了却心中挂碍。”
燃灯道人说完,兀自去主位坐下。
这般,云中子、玉虚十二上仙才依照班次,分坐两侧。
余下杨任、赤霞等三、四代门人,站着候命就完事了。
此间俱是玉虚门下,大都修习正法,气机相近,道韵相通,异象惊人。
自芦棚往天幕,全是庆云瑞彩、金灯贝页、璎珞垂珠等异象,似檐前滴水,涓涓不断。
“吾等玉虚门下,可曾有入阵之仙?”
燃灯道人坐在主位,包相庄严,声如洪钟。
“启禀老师,吾弟子杨任恰巧曾入那落魂阵。”
清虚道德真君缓缓起身,郑重稽首。
“咦,汝门人倒是神通玄妙,这般恶阵,竟能全身而退?”
燃灯道人闻言,神色惊异。
“你且让他出来,好生言说其间境况,兴许能够借石攻玉……”
燃灯道人言罢,轻轻挥袖。
清虚道德真君微微侧首,示意太岁回话。
“好教师叔祖知晓,吾曾在西昆仑陆压老师门下学过一门遁术。
这门遁术颇有玄妙,可以跨越禁制……
此前,截教外门妖道施展邪术,勾去姜师叔魂魄,事从权急,吾便擅自去闯那恶阵。
这落魂阵阵主,乃是十天君门人,其仙身未成,羽翼未丰,道术稀松。
吾倚仗遁术,凭借五火七禽扇先声夺人,抢夺那诅咒草人,取了摄魂葫芦,离了大阵。
期间,十天君各显神通,有雷火齐鸣、瘟癀病气、化血煞气、黑砂红砂、黑水红水、金光真火。
这些手段,凶狠异常,纵是金刚不坏之身,亦需小心提防。
吾知晓抵挡不得,速速遁去,未曾正面触碰大阵锋芒,故而才能幸免。”
杨任走出班次,立在正中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