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虚妄,在离火神目下无所遁形。
若是大罗神仙,故意隐匿气机,自然难以窥探。
可是,金光圣母是真仙之流,她骑着神驹、腾云驾雾而来,其气机之盛,好似黑夜灯火。
截教十天君大道相契,体内道韵隐有相似之处。
故而,杨任并没有借金光纵地而走。
这十位凶煞之仙,唯有金光圣母是坤道,太岁有两世宿慧,清楚其大道根本。
如今,杨任已是炼虚合道境界,半只脚迈入仙门,本就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何况,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扫霞仙衣。
金光圣母的手段,大都与光华相关。
这扫霞衣的品秩,自然比不上八卦紫绶仙衣,可是却有一桩特殊神通。
此衣能扫霞光而收敛,任尔光华万丈,难伤吾身。
这几年来,杨任勤勉修行,积攒道行,习练神通,祭炼法宝,寒暑不辍。
其中,五火七禽扇、扫霞仙衣祭炼最多,皆已大炼。
这两桩法宝,一攻一守,各有玄妙。
夫祭炼者,分为小、中、大三等。
小炼时,法力滞涩,勉强施展。
中炼时,窥见玄妙,神通初显。
大炼时,随心而动,威势滔天。
故而,扫霞仙衣经由大炼,已然玄妙尽显,不仅能厘清清浊二气,化作一方小洞天,亦能护持周身,不遭外来气机侵袭。
此番杨任主动请缨,南下征讨冀州,本就是为了铲除征北军中隐患。
这般大好时机,怎愿错过?
杨任占据先机,知己知彼,隐而不发,只待杀生转劫时机成熟。
……
天明时分,晨光熹微。
杨任结束例行早课,缓缓吐了口浊气,而后出了大帐,往外行去。
“咦,崇将军,你从叛军大牢里逃出来了?”
杨任遥遥望见那黑脸赤髯都汉子,笑着问道。
“呵呵,若非参军神通广大,让那苏护生出畏惧之心,恐怕也不会拿我换回郑伦。”
崇黑虎看似憨厚地挠了挠脑袋。
“这却奇哉怪也,其子苏全忠尚在牢里关着,怎不换他回去,居然救了个督粮官?”
杨任扬起眉毛,戏谑地问道。
“额……大抵…大抵是苏护麾下再无奇人异士,好让郑伦拱卫大营。”
崇黑虎言罢,自己都觉得说辞有些蹩脚。
“此言也有些道理……可是,若放走了郑伦,岂不是又要生出战事?”
杨任双眸微凝,死死地盯着汉子。
“这有何妨,上大夫神通无双,谁能抵挡?哪怕再战,只消片刻便能获胜!”
崇侯虎大步流星,笑着走来。
咦,此人昨日敬我如敬鬼神,今日怎换了副面孔?
“北伯候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杨任思忖片刻,猜出缘由。
昔年,在北海雪原上,秦完、赵江二天君为牵业力沾染太岁之身,故意在崇应彪三魂七魄种下煞气。
此子被杨任重创,若受煎熬而死,业力依旧要算在他的头上,所以他干脆给了崇应彪一个痛快。
若是崇黑虎通过秦完、赵江知晓此事,而后告知北伯候,其态度变化便有迹可循了。
如此说来,这群人是联手设了个局,让我往里钻啊……
杨任想通其中关节,依旧毫无惧意。
若换作十天君的其余几位,他还要思量片刻,至于金光圣母嘛,已然被他压胜,不需顾虑。
哪怕退一万步,真的遭逢险境,有扫霞仙衣护身,五火七禽扇、青蛇剑胎开道,纵地金光法逃遁,虽然狼狈了些,总不至于命丧黄泉。
“当日王上下旨,命西、北二镇诸侯讨逆,怎都打了几场了,西伯侯还未到来?”
崇侯虎远眺冀州城门,其上并未挂免战牌。
“此人沽名钓誉,素善养望,天下称之圣贤,这般作为倒也合乎情理……”
崇黑虎双眼微眯,冷哼一声。
“如今走了郑伦,只怕冀州再来搦战,吾等士卒不知又要折损多少?”
张桂芳穿着甲胄,牵着马儿缓缓行来。
轰。
冀州城内一声炮响,城门大开。
“吾乃冀州督粮官郑伦是也,谁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郑伦骑着火眼金睛兽,神情凶戾。
其话音未落,城门外陡然生起迷雾。
此雾生的古怪,风吹不动,极其凝实,多半是神通道术催成。
“这般迷瘴,吾大军入内,岂不是要任人鱼肉?”
崇侯虎望着那覆压数里的雾气,眉头紧锁,神情忧愁。
“此雾暗藏玄机,吾等需小心行事,你我三人皆有道术,不妨先去探明境况,好为大军打个前站……”
崇黑虎眼珠一转,提出建议。
“这雾气再浓,可比得了北海毒瘴?只消一扇扇下,定能让那迷雾消散。”
杨任摇了摇头,率先翻身上马,祭起飞电枪,往阵外奔去。
“莫要轻敌,此雾未必是郑伦手段,若城中还有三山五岳之士,岂不是要遭了暗算?”
张桂芳见状微微一惊,连忙上马,紧随其后。
“诶……”
崇侯虎怀中多了个什么东西,正欲追问,可那一人一马已出了大营。
“大兄,怎的了?”
崇黑虎上了火眼金睛兽,侧过头来问道。
“哦,无事、无事,汝等定要小心,为逝去的将士们报仇雪恨……”
崇侯虎言罢,眸中闪过一道厉色。
如今,他已知晓杨任便是杀了自家儿子的真凶,恨不得将其活剥生撕。
可惜,他武艺稀松,亦无道术在身,莫说复仇,怕是近身都难。
“你放心吧,吾等三人联手,绝无失手可能。”
崇黑虎闻言,咧嘴一笑。
咦,三人……
崇侯虎闻言一怔,稍作思忖,总算是猜出其中玄机。
杨任骑着马儿,率先进入迷雾之中,其视线丝毫不受阻碍,可是道体缺略有湿冷之意。
他心念一动,体内先天木、火二气遁出,引动离精,祭起五火七禽扇,轻轻扇下。
轰。
刹那间,雾气消弭。
郑伦轻哼一声,鼻孔钻出两道白气。
杨任毫不退避,泥丸宫剑光遁出。
郑伦见状大吃一惊,当即收回白气,祭起降魔杵,勉强挡住剑光。
嗖。
清风徐来,迷雾又生。
杨任祭起神目,环视四周,视线在城内一处滞留。
“参军,莫要惊慌,吾等来助你一臂之力!”
崇黑虎骑着火眼金睛兽,径直入了迷雾,催开三千飞虎兵,往城门方向扑去。
“尔等在此,我反倒会束手束脚。”
杨任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吾等同在北海浴血,如今南下讨逆,岂能坐视你落入险境?”
张桂芳催马而动,循声前来。
“好啊,你们三个不讲武德,以多欺少,莫怪我心狠手辣!”
郑伦勃然大怒,轻哼两次,祭起四道白光。
崇黑虎闻声,神色大变,连忙祭起葫芦,涌出黑砂,环绕身侧。
如此,白光被黑砂所阻,冒出丝丝黑烟,终究没能摄其魂魄。
张桂芳见状,暗中催动泥丸宫催魂、促魄十盏灯火,祭起元神,挡下白光。
此番合谋诛杀太岁,未曾和愣头青郑伦通气,故而,他压根分不出敌我。
“截教手段,诚然不俗。”
杨任静静观摩二人施展神通,轻声赞叹。
“吾等学艺不精,难以彰显碧游神通万一,哪里比得上参军道法?”
崇黑虎咧开嘴角,笑着说道。
此言看似是在夸赞杨任,其实是暗中抬高截教传承——只施展万一手段,已有如此威势,若能全部显现,岂不是天下无敌?
“诸位,小心了!”
张桂芳言罢,攥住臼芦枪,陡然刺了三四次。
叮、叮、叮!
寒芒闪动三次。
终于将那降魔杵挡下。
崇黑虎诧异地扭过头来,可惜视线收雾气阻碍,未能窥见其境况。
截教嫡传一脉,不以杀伐神通见长。
他本以为张桂芳会被白气摄魂,正担心着,发现其似乎毫无损伤。
难道,他未曾将姚师传承落下,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修习?
崇黑虎心思急转,暗中揣测。
毕竟,姚宾极擅催魂促魄之神通,若得了他的传承,什么擤气摄魂…真是小巫见大巫。
“真是有趣!”
杨任坐在马背上,祭起剑光,挡下降魔杵,而后挥动五火七禽扇,焚尽迷雾。
“你莫要欺人太甚!”
郑伦以为是在讥讽自己,终于忍受不了,咬了咬牙,祭起一面宝镜。
这该死的憨货!
崇黑虎、张桂芳见状,纷纷施展秘传道术,体内法力运转,现出五色华光,隐在肌肤之下。
搜。
雾气再至。
崇黑虎、张桂芳心念一动,几乎同时祭起宝镜,径直往太岁方位照去。
呼。
好一场大火。
迷雾散开。
杨任坐在马背上,屹然不动。
其周遭,三道金光从不同方位照来,合天地人三才。
杨任轻轻抖袖,扫霞仙衣流光溢彩,收了金光,道韵愈发璀璨。
搜。
迷雾再度袭来。
“今日,总是要死人的,你们猜猜,谁会最先丧命?”
杨任嗤笑一声,攥住五火七禽扇,陡然扇下,焚尽雾气,苍翠剑光遁出,径直往城内而去。
崇黑虎、张桂芳、郑伦面上皆有惊异之色。
“诸位,舍了宝镜,莫要留手!”
崇黑虎咬了咬牙,祭起朱红葫芦,黑砂肆虐。
张桂芳泥丸宫大开,催魂促魄十盏灯火悬在顶上,刹那招徕千余冤魂,光华大盛,格外惨白。
郑伦元神遁出,魂魄散开,鼻间涌出白气,粗壮似白蟒。
神扇扇动,真火火起。
大雾消散,现出战场境况。
崇黑虎、张桂芳、郑伦各显神通,合击太岁。
“诸位修为稀松,道术平平,哪怕我静立不动,尔等又能奈我何?”
杨任言罢,现出三头六臂法相,先天木火二气迅疾如飞,刹那经由心窍、眼眶,自掌心而出,催发五火七禽扇。
其元神遁出,枯木剑剑气森森,飞电枪枪芒冽冽。
嗖。
枪芒如电,径直穿过崇黑虎心门。
噌。
剑气似瀑,刹那斩断张桂芳首级。
杨任大袖飘摇,身形一动,一掌按在郑伦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