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江超群如同往常一样,熬夜开了数台刀,直到天亮。
当他走出手术室,碰的一声,摔倒在地。
李欢赶到医院,江怀恩与汪家芳早一步到达。
汪家芳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一见儿媳,再次泪崩。
江怀恩一脸木然,告诉儿媳:"心跳、呼吸一度停止,装上叶克膜。医生说,这三天是危险期。"
简廷仲和许愿池双双赶来探望。
许愿池见李欢坐在墙角,静静的不说一句话,心疼的上前拥抱她。
简廷仲低声说道:"我个人分析,是长期超时工作,造成心脏斑块破裂,突发心肌梗塞。"
他看着李欢的呆滞面孔,再看着汪家芳红肿的眼睛,以及满头白发的江怀恩,最后决定找李欢说话。
他到李欢的面前蹲下。
"李欢,你要坚强,你听我说。因为心跳呼吸曾经停止,脑部因为缺氧已经受损,就算救回来…恐怕不乐观,你要有心理准备……"
李欢听到这些话,失神的眼睛,开始聚焦在简廷仲脸上。
她觉得那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她很想尖叫,不愿待在这里听着她不想听,也不愿相信的话,无奈双脚瘫软,无法站立,只能被迫听着简廷仲不停说下去。
"……一定要找医院赔偿,但是医院一定会推卸责任……"
她看着简廷仲的嘴巴,一开一阖,说个不停,但是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倒在许愿池的怀里,晕了过去。
经过同事与学生合力抢救,江超群仍是不治,享年三十三岁。
------
陆葳葳在会议室与公司财务长开会。
"这个财务报表不堪一击,信用担保率超高,再研议一下。之前遇上的黑天鹅已经重创了公司,那是无可奈何,现在又撞上灰犀牛,不应该啊……"
黑天鹅指的是无法预知的意外事件,如新冠疫情,导致企业营利受损。灰犀牛指的是可以预见,却被忽视的事件。两者皆与风险管理有关。
财务长垂下眼:"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负全责。"
陆葳葳暗道:"哼,就凭你?"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不要道歉,找出解决之道,让损失降到最低。"
她瞥了时钟一眼,时间是晚间六点。
"明天早上九点,给我答复,散会吧。"
财务长起身,恭送她离开。
陆葳葳走出办公大楼,三个女保镳一路跟随。
公司几度面临巨大财务危机,她承受极大的压力。
她对保镳说:"我再不喝一点,真的会疯掉。喝挂了就送我回家,陆家。"
她走了几步路,又回头:"帮我准备两瓶解酒液,还有几瓶Whisky带回家,以后不必我多说,都这么买。"
------
这天傍晚,江怀恩和汪家芳两人牵着手,在公园散步。
不少稚龄小朋友,在此奔跑嬉戏。
汪家芳想起儿子,一阵感伤,接着又想起孙子。
"小欢还这么年轻,迟早也会离开我们,得想办法留下恒祥啊。"
她正说话间,脚边滚来一颗小皮球。
她蹲下身捡起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生跑来身边,向她要球。
汪家芳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将球轻轻投给他。
小男孩准备接球。
汪家芳认真投出,不到半米的距离,竟没丢准。
小男孩又追着球,往其他方向跑去。
汪家芳对自己的陪玩能力,感到挫折。
她心知,年纪大了是主因。
江怀恩知道妻子的心思,想着安慰她的方法,试着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怎么想?法律上站不住脚啊。"
汪家芳鼻子一酸。
"没了恒祥,我怎么办啊?一想到我现在这么疼他,最后却跟别人走了,叫别人爸爸。我不甘心哪,以后见不到恒祥,怎么办啊?"
她说着留下眼泪。
江怀恩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来,为妻子拭泪。
他牵着妻子的手,夫妻俩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先别想这些了,以后对小欢更加用心。这孩子很重感情,对阿嬷、对妈妈、对我们两个,都很孝顺。"
"我们用感情绊住她,以后她也不至于做得太绝。现在过一天,就算多赚一天吧。"
------
江超群刚过世时,亲友轮番来家里陪伴,等丧事完结,大家各自回归家庭与工作,只剩下她与不足一岁的婴孩。
童秀丽不舍女儿一人带着孩子独居:"回来吧,你婆婆他们不至于有意见。"
于是,李欢搬回娘家暂住。
只是,童秀丽每每想起女儿年纪轻轻,就失了丈夫,常常对着女儿与孙子垂泪。
今晚,童秀丽忍不住又哭了,握着女儿的手,频频拭泪。
"妈,我没事。"李欢虽然语气轻松,但容色却是掩不住的凄然。
童秀丽看着女儿,暗道:"你是这样心地宽厚又孝顺的孩子,我总相信你一定会幸福,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孩子才三个月大,你怎么办?你怎么办啊?"
她伤心到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李欢抽了面纸,为母亲擦拭眼泪:"你还在休养,不能伤心。你看看我,我好好的啊。"
童秀丽抬眼看着女儿,很快又流下泪来,心里想着:"你还这么年轻。"
她心疼女儿遭遇,一径的流泪。
李欢轻轻拥住母亲。
"你能够为我做的,就是不要再哭了,让身体赶快好起来。当时爸爸走的时候,你有我,有阿嬷。"
"现在我有恒祥,有你,还有公公、婆婆。你能撑过来,我也能。"
童秀丽轻抚女儿的头发:"傻孩子。"
"妈妈心疼你啊,我当时三十八岁,你外婆就担心到不行了。我现在终于了解我妈妈当时的心情。你才三十三啊,你公婆哪好意思一辈子绑住你?"
"你得为将来好好想一想。虽然这些年,我们存下来的钱,已经足够我们两个养老。可是别忘了,还有一个小娃娃,等他上学后,那个开销很大的。"
童秀丽只知道,女儿副业做的不差,但从没过问,她到底身价多少。
李欢安慰母亲。
"超群留给我的钱,我跟恒祥省着用,直到他大学毕业,我们母子吃饱穿暖都没问题的,我没有经济的顾虑。"
"恒祥是我的宝贝,我想自己照顾,自己教,直到他五岁上幼儿园,我再回学校工作。"
童秀丽一听到这些话,登时宽心不少。
"有这么多啊,不用担心钱,倒是省了很多麻烦,他总算是负了点责任。"
她原来对江超群的埋怨,也少了一大半,暗道:"至少不用像我当初那样,急着找工作养家,把身体累出病来。"
李欢告诉母亲。
"他除了平常工作的薪水,还有研究专利,房子也在我的名下。你不要再怪他了,他也是无可奈何啊。"
"是啊,不怪他了。"童秀丽拉着女儿的手。
"你在外面装坚强,在我面前,大可不必。想哭就哭,突然遇到这种事,没人能一下子看得开,我哭了好多年。"
她说到末了又哽咽,心中酸痛。
"以前看你抱着恒祥,我心里就觉得温暖、放心。现在看你抱着恒祥,我这个心,好酸啊。"
她说着又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