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瞧见我了？”
林黛玉手指扣紧了千里眼。
待要细看，却见穆皙已经转过脸去了。
她略一想。
把笔隔到旁边，一面收画一面说：“快些收拾东西，我们回去。”
“姑娘画完了吗？”紫鹃和雪雁一愣。
林黛玉把画卷起来抱在怀里，催她们：“快点收拾，万一被世子爷瞧见，又要取笑我们了。”
“世子爷发现了？”
紫鹃忙收拾笔墨架子，雪雁抱起两只手炉。
下山时。
林黛玉看到装着鱼桶的车，似在往园子外面走。
今日捕了这么多鱼获，府内是用不完的。
“要送到哪里去？”
林黛玉看向宁荣街方向，前些日子在竹山上看到的雪灾场景仍历历在目。
她在大观园里看到的一切都是安宁闲适的，外头怕是不同。
还有迎春探春惜春三位表姊妹，之前来府里吃火锅宴，说回去得二舅舅允便入园来。
这么多天过去，却是没了消息。
“二舅舅……”林黛玉眼眸微转，心里有一个猜测。
“紫鹃，雪雁，我们从后边绕近路回潇湘馆。”
林黛玉来到石山下，转身绕向后边的曲径。
这条小道直通她们的潇湘馆，虽然难走一些，但速度能快上一半。
“姑娘为何突然这样急？我去叫一顶轿子来吧。”紫鹃追上去。
“不必，你们扶着我些便好。”林黛玉微微有些喘。
出来这大半日，连午饭也是在石山上用了些，她此刻精神不如之前了。
但她得去弄清楚那件事。
紫鹃见状，也没再说话，和雪雁一左一右，搀着她朝小径走去。
“林姑娘近日体力见长。”龙女医在后边看得双眼冒光，提着医箱也跟了上去。
潇湘馆里的那座竹山，便是紫竹山。
山顶的亭子，是大观园中地势最高之处。
“往山上去了？”穆皙走过来，远远看到林黛玉的身影出现在紫竹山的山道上，停下了脚步。
站了片刻。
他笑了笑，叫人抬了一顶小轿在潇湘馆门口等着。
自己回了庸常居。
半个时辰后。
林妹妹乘坐小轿，出现在庸常居门口。
“谢你叫人抬了轿子给我，我确实走不动了。”林黛玉见到穆皙，轻轻一福。
穆皙道：“穆妈妈在厅上摆好饭了，先吃饭。”
“好。”林黛玉点点头，随丫鬟净了手，坐下与穆皙一块用晚饭。
晚上自然用的是河里世子爷亲自捕捞的渔获。
红袍大虾，老蚌怀珠，鲜虾丸子，松鼠桂鱼，糖醋鲤鱼，乌鱼酸菜，清炖老鳖汤……
自家池塘里养的，鱼肥汤美，滋味一绝。
那位连开冰捕鱼都顾不上来看的张大厨，手艺实在了得。
穆皙和林黛玉都是“累”了大半天，胃口大开，晚饭用的格外香。
林黛玉怕夜里难消化，没吃御稻米饭，吃了半碗三鲜粥。
待消化了些，两人坐在花厅里用茶点。
林黛玉想起白日的事情，端着茶碗歪头打量穆皙。
“你就不怕冷吗？那么冰冷刺骨的水，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穆皙一笑：“你怎么不说龙女医夸我身材好？”
“师兄！”林黛玉脸刷地就红了。
她就知道，他先头瞧见她们在亭子上了。
他竟然知道龙女医说了什么。
“好了，我们从小都是在冰天雪地里玩惯的，我下河之前一路跑过，暖了身子的，不碍事。”穆皙道。
“我就说，你肯定是从书房里跑了，原来还跑的这么急，身体里血都沸腾了，热乎乎的。”林黛玉哼了一声，嘟起了嘴。
“原来，林姑娘是追着我去了。”穆皙道。
“哎呀！”林黛玉拿帕子掩住嘴。
她怎么一次都说不赢他。
“罢了罢了。”她挥挥小帕子，“说不赢你，我认命罢。”
穆皙笑着给她拿了一块枣泥山药糕。
小丫头嘴上说着罢了，心里指不定想着要如何翻盘呢。
两人各自喝着茶。
林黛玉心里藏着心事，一碗茶只抿了两口。
“师兄。”
她忽然叫他。
“嗯？”
“我二舅舅是不是出事了？”
穆皙挑眉。
看着她道：“说说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林黛玉一愣。
她以为他会问为什么这样问，或者直接找理由搪塞过去。
甚至像她父亲那样说“你还小，身为女子不用管大人的事”。
但穆皙说，说说你的看法。
林黛玉按了按略略跳的有些快的心口，坐正身子，一边想一边道：
“此事有三怪。”
“前几日我外祖母家的几位姊妹拜园，便是即日入园的打算，回去二舅舅允了便会安排。”
“我与她们都是盼着的，但她们自回去便没了消息，更是连个说法都未递进来同我讲。”
“这是一怪。”
“第二怪，听探春妹妹说，二舅舅对世子爷是非常高看的，早就亲口允过她们姊妹入园，甚至想宝玉都入园来。”
“何以现在反倒拖着姊妹们不来？”
“第三怪，我那位宝玉表哥速来与世子爷无甚交集，那日却突然递帖子求见。”
“他不过一个府里娇惯的哥儿，上头有老爷在，何时轮到他冒失前来？”
穆皙细细听着，点点头。
“分析的不错。”
“你继续说。”
林黛玉眼眸低垂。
她是从未在人前这样说话的。
速来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儿家的小聪明，只能放在心里。
这样恣意谈论外宅的事，尤其是同师兄讲，于礼不合。
“玉儿，大胆讲，穆府没有那些陈腐的规矩。”
“你讲的对，我有礼物。”
穆皙看着林黛玉，认真地道。
“我……”林黛玉呆了一呆。
这样的话。
从未有人对她讲过。
是了，夫子总对她说，师兄同别的男子不同。
从初见，他就说要她活得自在。
现在。
便是他给她的自在。
“我……”
“小孩子才要礼物，我长大了。”林黛玉微侧过身。
“你慌什么？好好讲。”穆皙又递过去一块藕粉莲子糕。
“你不许笑我！”林黛玉噘嘴，抓起莲子糕塞回到穆皙手里。
“我深谢你这样宽纵我，近日我心里头确实担心二舅舅一家。”
“你命人停轿等我，便早知我会来吧。”
“此时也顾不得那些，既然你说我前面说的对，我便大胆猜测了。”
“我二舅舅怕是因什么事被押在工部衙门里了，又因这场雪灾，上官着急赈灾之事，并没真正寻他麻烦。”
“只是不许他归家。”
“是以，雪灾实际是极严重的，外面怕是饿殍遍野，灾民进都。所以城门大关，城内逐渐无粮。”
“你才在府内开冰捕鱼，运出府外。”
全串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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