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他也在樊楼？”贾赫贾珍贾琏急忙站了起来。
恭敬地接过菊花茶，摆到桌子正中央。
忙忙整理衣服，就要去磕头谢恩。
他们得了世子爷赏，去谢恩是规矩。三位门客更是紧张，紧跟在贾赫身后。
那位伙计还没走，见状高声说道：“世子爷说，免。”
他说完，就端着檀木茶盘，转身出去了。
贾赫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知是松一口气还是遗憾，一言不发地回到座位。
他们现在虽然不待见东安郡王府，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勋贵一阶爬着走。
世子爷府上还是世袭罔替的郡王府，他们贾府宁荣两国公几代袭爵下来，到如今早就名存实亡。
见了郡王门第，只能低头请安的份儿了。
“这位穆世子……”
就是抢他们园子的那位。
贾赫贾珍贾琏三个相互看了一眼。
园子被两位祖父卖给穆府的事，他们哪好意思说出口。
之前穆世子看在贾政面上，现在外头，只当那大观园还是贾家的。
“大冷的天，世子爷送一壶菊花茶是有何深意？”贾赫皱眉道。
虽然樊楼这琉璃圆壶泡上菊花，怪精致好看的。
贾珍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奉给贾赫：“大老爷不必计较，这位世子爷素来喜欢送礼。”
“上次不是给宝玉送了一堆书，老爷是喜欢的紧，可把宝玉给看傻了。”
提起贾宝玉，贾赫不由想到前几日自己这个侄子好好的人去郡王府，回来便痴痴傻傻大病一场。
贾琏道：“世子爷碰见咱们在樊楼，送一壶茶来，便是好意。”
“穆府与咱们贾府素来交好，如今老爷押在衙里回不得府，还承望郡王府照应。”
“刚儿子出来，您儿媳跟我说，府里今日采买艰难，老太太那边很难再瞒下去了。”
“回头我去走走郡王府门路，说不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三位门客也纷纷说是，贾家背后有穆郡王府，自是什么都不怕了。
贾赫听了，点点头。
喝了一杯茶，想起刚才的事，看向贾琏：“你刚才去楼上，可打听到是哪府的人？”
贾琏面色一僵。
哪里敢说自己被伙计拦下了，只说他们似乎从另外一处楼梯回去了。
“哼，没用的东西。”贾赫将杯子拍在桌上，对贾珍道，“珍哥儿，这件事回头你帮我去办。”
贾珍笑道：“大老爷放心，这件事交给我。”
“今日咱们是到樊楼来吃酒的，别被扫了兴致。”
“也别辜负了世子爷这壶好茶，我命人叫楼下的伶官儿上来唱唱小曲，岂不美哉？”
贾赫点头称好。
“大哥哥，我去吧。”贾琏起身，出了雅间。
经过楼梯的时候，他不禁又看了一眼五楼。
“那位公子……”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隐有不安。
他们到这里来，掌柜只说四楼有雅间，那几位却是直接到了五楼。
怕是身份不简单。
但怕里边老爷催，他自己也是爱玩乐的，也就没细想，叫来外边伺候的伙计，让他寻几个小戏上来。
……
五楼雅间里。
穆皙正站在南边的窗子旁边，给林黛玉几人讲城里的情况。
三个小丫头拿千里眼看了眼远处的风景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原来城南也有酒坊？那里的酒酿了卖到哪里去？”
穆皙：“南城的小酒楼，专供码头行脚们打尖的。”
“哦哦哦。”
三个小女子齐齐点头。
“东城的房子确实富贵许多，有些府第的规格竟比得上咱们以前的郡王府了呢。”
穆皙：“那是商户和某些员外富户的房子，也有几户勋爵人家，那位徐嬷嬷教养过的七公主的公主府就坐落在那里。”
“是最中央门面窄窄，但里边亭台楼阁精致无比的那一户吗？七公主建府邸倒是布局奇异。”
“西城这边……窗子被封了，其他倒是堵得严严实实，只一家仍能看到。”
“是一座庞大的府邸，像是侯爵之家呢。”
穆皙：“那是忠顺王府。”
三个小丫头瞪眼。
赶紧又轮流拿着千里眼瞧了几眼。
小香菱：“这就是传说中的忠顺王府啊，果然奢华地很。”
“世子爷这千里眼真清晰，里边的老嬷嬷一瘸一拐走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黛玉：“这一府是皇亲？”
香菱：“是的，正儿八经的王爷，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太上皇的第九子。”
“很得陛下宠的。”
“林姑娘快看，那位是太医吧，莫不是忠顺王府有人生病了？”
林黛玉接过千里眼看了一下，那位医官确实像是太医。
但这样窥探人家事，她倒是没什么兴趣，又拿着千里眼去看城南了。
她更想看看百姓们如何生活。
“咦？有人在给他们送东西呢。”林黛玉惊呼了一声。
只见城南一护衰败的二进小院门口，有人敲开门，将一个包袱交给了主人家。
那主人接过包袱，打开一看，是满满一包玉米面窝头。
他当即感激地跪地叩谢。
送东西的人摆摆手，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林黛玉略略回忆着。
如果她没记错，这一户就是之前他们驾车经过时，听到哭声的那一家。
她当时对门前那盆开得极艳的红梅多看了几眼。
这时。
她看到那位送东西的小哥儿，又拿着一包吃的，敲开了另一户人家。
再是一家，又一家……
大概皆是生活艰难，里边不是叹息就是痛哭的人家。
“这……”林黛玉忽然看向穆皙，心里透亮。
他是故意带她去逛城让她瞧见种种痛苦。
他又是故意让她在这里看到此番情景。
有灾，有难。
也有救。
这座城里，有人富贵有人受穷，有人高贵有人贫贱。
但也有人在默默做着什么。
她前些日子在紫竹山上看到雪灾，心里担忧难过。
直到今日，看到这座城真正在发生着什么。
林黛玉忽然想起以前夫子讲的课。
“君子之学，唯求其是。”
“知行合一，致良知。”
“所见不一定所是，学生读书，不该默守陈规，有所知有所行，知行合一，当如是。”
她以为只略读一读，懂些道理便是。
今日才明白，事无大小，即使守在内宅里，也可知可行。
“世子哥哥。”
林黛玉扭头，看着穆皙笑盈盈地道。
“你若继续为官。”
“一定是位好官。”
穆皙一笑。
小丫头是有慧根的。
这些自然都是他的安排。
就如之前穆天青说的，这座城里，不该死一个不该死的百姓。
正想夸林黛玉几句，穆天青急冲冲跑到了二门口，神色古怪。
“你们继续看，香菱，给林姑娘先倒一盅茶喝。”
穆皙交代了一句，走了出来。
“世子爷。”
穆天青憋着嗓子，深吸一口气：
“夫子进城了！”
穆皙一脸淡定：“小胡回来了？”
“您怎么知道？”穆天青扬高声，又忙看了看四周，急压低声音。
“小胡从西北回来，在城门口碰到了夫子。”
“不知他是怎么劝动夫子的，夫子竟然同意跟他回来了。”
“这小胡是个狠人啊，直接花钱买通了守城士兵。”
“他敢使银子，那大头兵竟然也真的敢收？”
“就这样，小胡带着夫子进城了。”
穆皙抬头：“灾民也进城了。”
穆天青拼命点头。
听听英明神武的世子爷这肯定的语气。
真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穆天青压抑着兴奋，忍着搓小手的冲动：“世子爷，我可以下去迎一迎吗？”
固若金汤的神京城被灾民冲了那！
先是十名，后来百名。
这会子怕是冲进来几百名了！
他生在神京城长在神京城，活了二十三年从未见过灾民造反呢。
穆皙：“你不能去。”
穆天青顿时垮掉。
“是的，我得保护世子爷，我是世子爷的贴身侍卫。”
穆皙整整衣服，镇定地道：“你今日的职责，是保护林姑娘。”
“另外，咱们叫的这一桌席没时间吃了。”
“打包送去四楼贾赫老爷雅间，记得叫他们结账。”
“什么？”穆天青一愣。
话音刚落，里面便传来了女人的惊呼声。
雅间里。
林黛玉一只手捂着嘴巴，一只手握着千里眼，瞳孔震惊。
“天哪！”
“那……那是……”
清晰放大的镜片里，一群身形狼藉的百姓冲进了城门里，正在与守城的士兵拉扯。
而在那群难民当中，一位鹤发童颜，穿着白衫长褂的老头子，手里举着一根木棒子，高喊着什么。
“他，他怎么……”
“紫鹃，快，我们走！”
林黛玉把千里眼往窗棱子上一放，转身就往外走来。
那是她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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