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他们还真是临时的一拍即合了?”
等到周淮安拿到了多方面给出来的结果之后,不由轻轻冷笑了起来:这次庭前刺杀未遂的闹剧,居然内外好几方面的势力,有意无意间推动之下的变相合力结果。
比如于那些外部势力而言,是有人希望通过包庇和支持这些硕果仅存的李唐余孽,孤注一掷绝望式的刺杀来制造内乱,减缓太平军平定天下的进程,获得更多苟延残喘的时机;
而太平军内部同样也有人希望周淮安在这里倒下之后;通过未来保扶和影响尚在襁褓中的继承人,而改变对于旧朝势力那些残酷而苛刻的国家原则,而让世家大族背景下传统士人的残余影响力,得以重新回到台面上来。
还有人干脆是为了浑水摸鱼创在机会,或者说是为了报复自己昔日的恩主,籍着刺杀事件转移大众关注,而将被幽禁的朱友裕给抢出来,离间东都方面与长安的关系而将朱老三逼上绝路。
所以这种种的筹划和图谋,居然从一开始就在曲江街市的意外偶遇当中,被从根子上上给戳破了。事实上,就连那个打扮成女冠以投其所好的阁主传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被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给认出来把?
不过这也多少警醒了周淮安。既然有人把主意达到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幼儿身上,那也意味着自己需要谨防可能存在的漏洞和问题所在了;毕竟,古往今来多少雄才大略的君王,一世英名都是栽在了继承人问题上。
前有故剑情深,却留下一个被儒士们洗脑成傻缺,而悔憾‘乱我家者,太子也!’的汉宣帝;后有在隋文帝杨坚面前戏精附体了前半生,而登基之后彻底放飞自我,闹到“大好头颅、谁可取之”的隋炀帝。
更别说,后世还有那个和尚出身的明太祖猪爸爸,杀功臣文官如猪狗而横压一世,结果在亲自指定的好皇太孙朱允炆身上看走了眼,结果被亲近的方孝孺等一群儒士坑的身死国灭。
尤其是,作为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来治理国家和开疆拓土的开国君王,很容易就在继承人成长环境和教养的问题上,被各种立场和诉求的别有用心之人乘虚而入,而导致从小就走歪了道路。
所以周淮安已经决定下来,自己的儿女待到稍微懂事之后就定期改名换姓、隐藏身份,到相应童子营和少兵队对接的学校当中去,接受集体生活和同龄人圈子的熏陶;同时也是变相了解外界状况的途径。
这样有了足够人际关系的经历和眼界之后,才不会在人生经历当中,某个特定的对象所轻易打动和蛊惑之;这样对于孩子的童年而言也许是一个不怎么愉快的过程,但是既然身为自己的后代和这个时空留下的印记,这就是必然承重的代价。
至少,相对于从小被人监督着自愿或者不自愿学习各种知识的平庸之才;也总比日后在臣子面前惊讶的创造一些“何不食肉糜”之类典故;然后被外族或是叛乱大军所团团包围,而凄然泪下悔不当初的结果要更好的多。
另一方面,则是作为继承人师资力量和群体的选择了;至少在这一次教训之后,周淮安也会在相应候补人员出身背景的审查条件上,继续增补上一些内容;
比如,在各个部门和机构所进行的初选当中,直接否决三代以内直系亲属为前朝官吏,或是与传统世家大族、被镇压过的衣冠户、形势户有所关联的对象。
同时从横向增加候补群体的规模,优先从那些实务当中选拔出来的年轻新晋官员;定期抽取一部分人出来加入到临时的师资班底当中去,专门讲述事务工作当中遇到的问题和对策,也是作为某种变相的奖赏、激励式的荣誉。
而授课的方式也不再是“经筵”这种单独面对面的专门讲学,而是随机抽取一部分同龄人而将继承人混杂在其中,集体接受相应教师的轮番授学;同时进行批量化的考核和测试。
讲述的内容,也不但包括立国执政的国是(思想理论、哲学思辨),也讲历代执政得失的经验教训,乃至数理化(认知世界的工具和方法)等基础常识,和重新整理世间流传的诸子百家简义。
同时增加轮替教学的批次和规模;这样没有一个具体对象和小团体,能够在继承人面前有机会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和影响力。至于最关键的三观和统御之道/屠龙术方面的内容,还得由周淮安自行身体力行的教导和传帮带。
然后,周淮安还考虑日后再指定三五人组成一个专门审查委员会,对于这些师资的背景和社会关系,以及教学内容进行定向审查;但凡有逾越教学内容的行为就一票否决制。
反正,能够用预期增加的成本来解决的问题,都不算事真正的问题所在;相对于继承人日后所要面对和担负的天下之大,这点额外增加的支出项目和预算内容,根本就不算什么的。
当然了,日后的后代逐渐增多之后的继承人竞争什么的,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至少作为一个眼光和学识跨越了上千年历史波澜起伏,又有足够辅助手段的现代人,根本无需特意介怀和提防自己继承人的成长和倒逼可能性。
想到这里,周淮安突然记起来,自己留在江陵的那双儿女似乎还没有正式取名;而目前只是在用着两位母亲(曹红药和张云卿)所取的小名——阿檀和佑郎,而拥有一个颇具规模的养护团体。
在处理完这些临时增加的琐碎事务,又签署了一批加急的抄家、流放、徒刑和绞手名单之后;周淮安忍不住想询问一下,韩霁月那边的工作成果了。却再度接到了一份来自河东境内,而有所严重延迟的递报。
虽然周淮安对于另一个历史线上的后唐缔造者,沙陀族朱邪氏为首的代北藩汉武人团体,一直保持了足够的重视和情报工作上的持续投入;但是因为实在是鞭长莫及而时日尚短见效甚微;
所以,直到朱邪氏为首的代北集团入主河东镇之后,才在原本河东幕府所属的某些节点上,取得了情报工作的突破口而开始由陆陆续续的零星消息被送出来。
但是其中大多数是无关紧要的日常见闻,作为长远方向和宏观战略上的间接判研,或是侧面的参照和印证或许有点用处;但有价值的时效性内容很少。
但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这封专程从关内道北部比邻河东石州的绥州(今陕西绥德)方向,通过定胡县/孟门关(陕西吴堡县)所地送回来的情报;主要是以一个河道转运的小吏角度;反应了最近与河东军息息相关的一桩事态。
说是河东镇境内开始普遍缺盐的严重危机。在失去了河中输入的盐池,又断绝了来自塞外的土盐供应,入关的十数万藩部也就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浮肿病等症状;而他们蓄养的牲口对于盐分的需求比人类更高,也普遍萎靡瘦弱。
因此,这就与河东镇的北唐小政权,急于南下夺取河中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形成了相应的对照。而其中被强调的一个细节,就是有民间的队伍从孟门关频繁出发,而翻山越岭来到绥州延福县内,交易当地来自盐州(今陕西定边县)的白池盐货。
因此,附带在这份河东递报背后的,是来自驻泊延州和绥州一带;负责支援三支队和推进屯垦,同时整顿当地牧场围厩的马军教练使兼营田牧厩官杨师厚,连诀正在关北黄土塬中剿匪的第四军中郎将曹师雄,所呈上的一份军事策划。
而在这一份策划当中,提到了利用这个河东普遍缺盐,而临近州县自发突破封锁前来交易的机会;集中如今正部署在关北无定河/朔水流域的七个新编驻队营和四个整编营;对于居于石州(今陕西吕梁市)西面屏障的孟门关发动突袭。
如果能够一举成功的话,就可以沿着群山之中的赤洪水,借助轻舟转运的助力,直趋石州治所的离石城下;算是为北伐河东胶着的战局,在入冬可能的大雪封山之前打开一个侧面的缺口。
然而,他们眼下作为偏师作战的兵力和民夫尚且还算是够用;但是作为攻坚破垒的重型火器严重不足,后续补充的子药、粮秣也尚且有缺口,而不足以支撑超过一个月左右的后续作战。
所以需要申请如今正在长安的大都督府,别列新的预算和物资调拨计划,以及安排相应黄河支线的水运后勤输送补给,作为相应的局部战役进程支持。
但这也就意味着在太平军大都督府的麾下,进行(淮上、河南、河东、陇西、三川)多地的五线程同时作战了。这也代表着即将进入秋收而被填平的账面赤字和应急储备库存,再度下降到一个危险的水平线当中。
同时,最新一批军债(短期战争公债),也将要在八月份到期偿付;虽然其中大多数并不会被持有人直接兑现,而是折算成太平军在各地的工场、屯庄和矿山,所外销的农副特产和工业制品。
但是作为相应货币和金融流通系统的构建基础,相应的准备金和等值财物都还是需要以备万一的。一时间,有些陷入犹豫不决当中的周淮安,最后决定将这个问题放在最新的联席会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