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阔,牧草茫茫,好一派北疆风光。
回疆天山北麓,胡、夜、苗三兄弟,以及三人的妻眷各乘一马,在这半年中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考察民生,看看如今这天下变得怎么样了。
一路下来,百姓大抵都还不错,即便是那些穷苦之人,目中大抵也是神采奕奕,对生活充满盼头。
回想当年在乾隆治下,百姓虽然也算富足,可目中绝无这等光彩。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在封建帝王社会,底下的人过得再好,终究也是被地主官僚剥削的命,就如案板上的鱼肉。然而日月更替,如今他们却有了基本的尊严、权利,甚至可以当家做主。
对此,夜凌空等人也是颇为欣慰。
他们推翻满清,引起天下大乱,大功大过只在一夕,倘若令沙俄、安南等国借机吞并国土,说不得还要沦为千古罪人。
好在大业功成。
一路上,三人撞见什么作奸犯科、跋扈欺良之辈,之前固然会知会当地一声儿,但有金牌在手,事急从权也尽可先宰了再说,再将情由核实、向上呈报,而处理是想都别想。
三人手持金牌,就是代天行事,出了事情,皇帝自已也免不了,要追责就只能到国会上发起弹劾,一并追究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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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贪官污吏、恶霸宵小之辈,不长眼的若是撞上了他们,那可真就倒了八辈子血霉。
而三兄弟自是不知,他们三个到处惩强扶弱、锄奸除暴,尤其在路过一些穷山恶水之地,连拔奸官恶匪,以至于穷苦百姓感念不已,后来民间逐渐神化,还编撰出许多传说。
传说里,夜凌空本是天上的仙君,因触犯天条,被贬下凡间历练。而胡、苗二人分别是幽冥的阎君、仙岛的剑仙,奉了玉帝旨意,入世保护紫微星受劫。三人相逢结拜,一起辅佐明君,匡扶汉家河山。‘小谪仙’最先功德圆满,回到了天上,而另外两位还要继续累功积善,等待诸德圆满、诸恶寂灭。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时值六月,天山上的雪水融化,汇聚成一条沧澜玉带,滋养着山下的草场。打自当年二月下山,阔别多年年,夜凌空还是头一次回到这里。
这一别就将近十年。
此趟出发前,三人除了带上各自的夫人,胡一刀把府上的事则丢给了儿子胡斐和平阿四去照看。当年那个在沧州客栈里的烧火小厮,之后也加入了‘红花会’,等到群雄起兵,他在胡一刀麾下屡立战功,立国后也成了一名将军。可他也犯浑,就想跟着胡一刀,不久居然辞了官,跑到府上做了一名管家。
至于胡斐,如今已是一名英武少年郎,把一手胡家刀、苗家剑,练得炉火纯青,再加上夜凌空传他的破玉拳、混元功,虽然年仅十四,但江湖上已经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把胡斐留在家里的另一个原因......
此次众人一路出来,不光为游玩散心,还为路见不平。苗人凤的女儿苗若兰年龄弱小,如今才年仅七岁,带在身边有些不安全,于是就留在家里。
而苗府两家挨在一块儿,把胡斐和苗若兰天生很是投缘,把他留在家里,平时也能照看一下对方。
......
一行人一路向东,前两天,众人先去乌鲁木齐,去了喀丝丽的娘家,欢庆了几天,这才告别木卓伦,朝博格多峰奔去。
这会儿行了半天路,众人放缓行程,让马儿也歇歇脚,一边观看着巍峨大山。
然而......
忽然遇到一个怪人,那人骑着一头小毛驴,一颠一颠的似在瞌睡。走到近处,见他穿着一身回人装束,四十多岁年纪,颌下一丛大胡子。
山边儿的天说变就变,前面还风平浪静,忽然飘来几朵云,就起了一阵狂风,天上就飘起了细雨。
几人正准备策马离开这边儿,却见那大胡子还在悠哉游哉,李沅芷有些好奇,上前问道:“老先生,还不快回家,在这风雨里干什么。”
那人头也不抬道:“这点毛毛雨算什么.....我在躲避家里的暴风雨呢!”
李沅芷心思一转,笑道:“原来你被老婆赶了出来!”
众人也都不禁轻笑。
喀丝丽好奇道:“你惹她生气了吗?”
那人苦恼道:“去年,我前妻病重去世,我续娶了一位寡妇为妻,她常常哭哭啼啼地对我称赞前夫有多好。一天她又哭起来。我也难过的一起哭起来,哭得比她还伤心。她就奇怪‘我哭是为了念我的前夫,你哭什么?’我跟她说‘你可怜的前夫没死的话,你也不会守寡,我也不会娶你。’然后我就被赶了出来。”
说完他嚎啕大哭。
众人见此也不知道该笑不该笑,不过观此人言行奇特,看似疯癫,却妙语连珠,说不定是个风尘异人。等他停下嚎哭,忽然目光落在喀丝丽的脸上,骤然眉开眼笑,和蔼可亲。
“听说木卓伦有两个女儿,很不错呐,你是那位妹妹吧?”
夜凌空等人闻言一讶。
“那老小子还算有些眼光,比小和卓那头蠢驴强多啦,如今疆土繁荣、回部昌盛,他也算是功德圆满......”
喀丝丽恭敬的问道:“老前辈是?”
那人笑而不语,转而又对她身侧之人打量了两眼,露出好奇的目光,问道:“年轻的首相阁下,能够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放下权势,不远万里跑到这里吗?”
夜凌空道:“我这一生,舍情义之外再无他物,舍道之外再无所求!”
那人合上双眼,似在品味什么,须臾后,只听他喃喃道:“至情至道,难怪你会视权利如粪土......”
说完他缓缓张开眼睛,眸子璀璨如一对宝石。
“可你追求的东西,要比坐拥江山还要艰难万倍,毕竟那可是以人道进军天道啊......甚至当你功有小成,渐渐至情就会成为至道最大的障碍......”
夜凌空道:“无妨!这是我的选择!”
那人欣赏一笑,掉转毛驴身,背对众人道:“到了天池,代我跟那个老家伙问声好......本来我还想去看看他的,结果被你们一说,忽然想起我家的婆娘了......”
不久后,明朗的歌谣传来。
李沅芷疑惑道:“也不知这人是谁?看他的样子,似乎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还认识袁前辈......”
不过对方不说,一切便不得而知。
待那一人一驴身影渐渐远去,众人也就继续上路,终于在傍晚赶到了博格多峰下的天池边上。
清澄如镜的湖面一如当日,不同的是,当时满山冰封雪盖,一棵棵雪松也都覆满了积雪,而眼下却是青翠碧绿,生意盎然。
天池湖畔,两名老者坐畔垂钓,忽然其中一人吊起一尾大鱼,只把二人都激动不已。
这二人正是袁士霄和陈正德。
只见陈正德把鱼提在手中,笑道:“袁大哥,你看我这条鱼有多大,差不多都赶上我一条胳膊了啊!你帮我看看,这条有没有二十斤重?”
在他一旁,袁士霄酸溜溜道:“神气什么,我的大鱼还没上钩呢?”
话音落下,却听远处传来一声清朗的高呼。
“袁前辈!陈前辈!您二老的身子骨可安好?”
那两人回头,转头看去,袁士霄转而笑道:“看!我的大鱼上钩儿了。”
说完,迎了上去。
待两方靠近,袁士霄笑道:“你小子不在京中做你的首相,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里了?”
夜凌空微笑道:“前辈何必明知故问?”
立国不久后,袁士霄在金陵为于家洛所荣养,闲来无事,除了钻研武学,就是和一大家子共享天伦。
那是夜凌空初次提出辞呈,朝野无不震惊。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辞官,那时他正处在权力巅峰,当今世道亦非昨日,君臣共尊,也无需作什么急流勇退之举。
事后,众人得知他竟是为了追求武道,才放弃一切,登时愕然一惊。
特别是袁士霄......
其一生钟于武道,虽有部分原因是为了逃避情感、逃避现实,但对武学的热忱却并非虚假,当年他在天山上,得知天下尚有英雄,满心热血激荡,一如年轻时钻研起各家武学。
可随天下安定,三兄弟出将入相,脱离江湖,袁士霄也只能暗自遗憾。
然而当他得知此事,再次重拾追求,于是俩人相约一年后,在天池一战!
这一年多来,袁士霄不断梳理自身武学,试着让拳法更近一步。
早在陕甘之时,闲时群雄在一起探讨切磋,袁士霄发现胡、苗二人所学虽不如自已广博,但各自专注于自家武学,把功夫练到了极致,尽管他创出了‘百花错拳’,克制百家武学,但也只能对付那些凡夫俗子,对上他俩却是毫无用武之地。
那时,袁士霄还能凭借一身功力,武学经验,稍胜对方半筹,可他在武学上已经陷入瓶颈,不出三年,必被追上。
正自苦恼之际,某一日众人探讨武学,讲到兴处,夜凌空说起穆人清的武功,又用一本《逍遥游》点化陈家洛悟出‘庖丁解牛’之道,而袁士霄也从中找到了另一丝灵光,终于看明了自已所要走的道路。
此后,他不断探索钻研武学,直到一年前,放下世俗牵挂,回到天山,在这个纯洁清净的世外之地,一身武功不断突破,就此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战是要战,但绝非今时今日,难得久别相逢,自当先豪饮三杯再说。
一众人跟着前去住处。
半道上,李沅芷提起路上所遇的怪人,袁士霄一听描述,顿时笑道:“那个大胡子是我的好友,叫作阿凡提.....”
众人看去,喀丝丽突然道:“啊!是他!”
原来那个大胡子叫做纳西尔丁·阿凡提,不但武功高强,更是回族有名的智者,他跟袁士霄一回一汉,分居天山南北,所作所为尽是扶危济困、行侠仗义之事,两人素来交好。
听说对方本来要看望自已,结果却又回了家,袁士霄不禁一阵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