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剑川洞窟中。
淮昭和梦池度日如年般过了数日,仍然没有等到春秋子一行回返,也没有收到丝毫消息。
等待本就煎熬,这种未知结果的等待更加摧人心扉。
到了第五天,淮昭彻底急了,梦池更急。
“昭哥哥,奶奶他们一去五日,如若顺利救出父亲,按理说应当归返了才是。”
“梦池,昔日你母亲可曾告诉过你那冥龙教的所在?”淮昭此言,便感觉不能再坐等了。
“我记得自化人形后,母亲来看过我两次,却并不提那魔教之事。问起父亲,只说他被魔教禁锢在地府禁制中,我奶奶走前,母亲曾说那禁制自湘黔之界而起,在地下绵延数百里,至于其它,我娘并无详尽叙述了。”梦池思忆着对淮昭说。
淮昭略为思索,似自语道:“师尊一行深入魔教险境,虽说那冥龙一月出不得晶石作孽,可万一魔头将你父亲作为要挟,恐怕枝节丛生。”淮昭自小在师塾念读,言语间珠玑有力,颇有书卷之气。但此番话,却透出小子深深的忧虑。
要深入那数百里地下界制找寻一众鲛族和师尊等人,姑且不说如何破解进入,要在如此大的范围搜寻,并非易事。
春秋子临行前以师尊之命叮嘱自己不可前往,可依照眼下这情势推测,他们此去魔教肯定并不顺利,说不定已遇到极大凶险,想到这里,淮昭心中已隐隐作了决定。
“梦池妹妹,我这就往那湘黔之地,你自己小心保重。即便我未折返,也不要来寻我。”淮昭竟将师尊临行前的告诫用在了梦池身上。
姑娘顿时急了。
“昭哥哥,我怎么能独自留下。此事因救我父亲而起。我虽修为不高,但绝不会成为你的累赘。我的三位亲人皆生死未卜,梦池怎能呆在此地继续煎熬。昭哥哥,我们一起去吧。”说话间,梦池明眸中波光阵阵,竟是急得要哭了。
见着眼前这美丽少女的凄怜可人的模样,淮昭刹那间竟已是一阵陶醉,竟傻傻不觉间呆住了片刻。
“昭哥哥,你说话呀。”
这梦池却以为淮昭还在犹豫,急急地又问起来。
“哦,这个,也好......梦池,那,我们便即刻启程吧。”小子懵懂中微微清醒,脸竟红了起来。
梦池这才破涕为笑,开心起来,因心忧亲人,这是也未察觉淮昭面色的细微变化。
“这个,梦池等等。”
“嗯?”梦池有些讶异。
“你可否将你鲛族的御空之术传我,我,这个,还不会,不会飞呢......”
梦池这才恍然,那天夜里众人带伤,皆是步行走到这洞窟,也并不知道这淮昭未习得御空之术。
也不怪春秋这几日未授小子破空飞行的法诀。道长几天来思虑颇多,还在回味思考这五年来徒儿的惊人际遇,本在那日想起此事,却因海婆婆独走,自己不想淮昭同去,就暂时搁置了教授小子道家御气飞行的技法。
梦池不忍噗嗤莞儿:“昭哥哥,你修为如此精进,怎么你师尊没教你飞呢。只是,我们鲛族的御空术,恐怕你一时半会学不了的。”
“我自小跟奶奶踏入修行,是她授我御空法诀,但都是以我鲛族水语而传。你要学,岂不我先要教你我泉先一族的水语?”姑娘接着说到。
淮昭一想,这可麻烦,等学会鲛族言语,接着体会梦池所传法诀,再与自己的修行体验融汇,这岂不要个十天半月,可眼下的情势,哪里再能有半点耽搁。
这可如何是好。
正郁结间,姑娘竟然朝着小子伸出那光洁如玉的纤纤左手。
“昭哥哥,来。”
淮昭还在恍惚,竟是不解。
“情势急迫,不如,我带着你走呀。”梦池笑道。
不及淮昭反应,梦池已是将他右手牵着,腾空而起。
平生第一次牵姑娘家手,小子已是心跳狂动,手心微微析出汗来。梦池在空中略有感觉,以为这淮昭哥哥未曾御空飞行过,心中害怕所致,却不知小子并非初次腾空掠地,最早更是被师尊带着从三清山往西蜀御空了千里之遥。少女并不知晓,只用那银铃般的声音笑着对淮昭说:“别怕,御空飞行蛮好玩的。只是我根基尚浅,不敢太快。”
“哦哦,梦池,妹妹,我,那个没事。”小子平日言语也算利索,这一结巴,梦池自是渐渐知觉了个中缘由,那面色中霎时泛起一片红潮。两人竟都突然沉默起来,只听得在空中耳边穿破而过的风声。但这种安静之下,两只牵着的手传递的却是一种温暖的情愫。
梦池自小被奶奶带大,在那清冷的洱海水宫寂寥修行,特别是这十年来奶奶入水寐而眠后,姑娘更是连一个说说话的人儿也没有,除了日日盼着母亲来探视,便是思念父亲。她经常独自飞到洱海周围的渔村周围密林上,远远地看着那些普普通通的人间烟火,看着那些其乐融融的渔家,看着那些再平常不过的女人,每日带着孩儿,翘首迎接丈夫打鱼归来。每当看着这种天伦美景,梦池带着微笑的眼神中,始终充满了久久眷眷的羡慕,但内心中也自然免不了落寞惆怅。
直到.......
喜洲诛妖与淮昭相遇。
几次生死相顾,这并不知几多情愫爱恋的丫头,竟觉这世间兀然多了一份真实的牵挂。就是现在,心手相连的这个少年。
他是那个人吗?
约莫一日后,将近黔地。因带着淮昭,梦池功力消耗大半,两人瞅着下边一座小城,淮昭不忍梦池辛苦,计较歇息稍许再赶路,两人便自城边不起眼一处桃林落下。
“梦池,前面城中我们吃些饭食,再赶路吧。你这一路带着我,颇为劳累了。”虽已落地,小子竟还不舍得松开梦池的手。
梦池面颊微微泛红,慌忙从傻小子手中慢慢地抽出手来,借着舒展了几下手臂,将这儿女尴尬化解开来。
“昭哥哥,你也是够沉的,梦池这手臂都酸了。”
“这,梦池,那,等我师父授了我御空之术,我,带你一次如何,就当报恩,嘿嘿。”
“哼,傻乎乎的,我才不要你带我呢。”言虽如此,姑娘心中便像掉进蜜罐一般甜了起来。
二人进得城来,因着梦池喜好,便就着一家卖河鲜的酒馆走了进去。淮昭知梦池食量惊人,便对上前招呼的伙计道:“小哥,劳烦了,来十斤,不,二十斤鲜鱼,大只的更好。不用更多调理,清水煮来便是。”说罢往内怀中一摸,却发现那日与梼杌洱海边斗完,换了衣服,却把银两丢失了。正窘迫间,却见梦池拿出了一片金箔晃了晃,调皮地对那伙计说:“够不够?”
这伙计一看,面露惊异之色,却又满脸苦笑着对两人说:“两位客官,如此大一片金箔,小店怕没法兑换找补。”那脸上已是露出一抹难色。
“且速速去把饭菜做来,不用找了。”梦池微微笑道。
“啊?哎,好好,小的这就去,这就去。”这伙计见碰上贵客,不由得喜上眉梢,却转而又带着歉意回头说:
“两位应是外客,不晓得我周知城这渔货行情,咱家怕是没有大鱼可烹,客官,见谅了。这全城渔货大都是从东边五里外的熙月湖渔家买的,想那湖面也是不小,可那些渔民自十几年前开始,再未打到过大鱼,有人说那湖里有水怪,这大鱼都被吃光了。更奇怪的是,莫说这熙月大湖,连城内外的小溪、池塘,也很多年见不着大鱼了。”
“哦?”淮昭捧着一盅粗茶,放在嘴边却似思量着什么。
“起初,一众渔家害怕,纷纷从那湖边搬走,不过倒也从未有过谁人被妖怪所害的事情。后来,那些渔夫又渐渐迁回,继续营生。哎呀,小的啰嗦了,二位稍候,小的这就叫准备饭菜。”说罢伙计一溜烟往后厨去了。
淮昭像是想到了什么,对梦池说:“听这伙计言语,妹妹可觉其中有些蹊跷?”
“嗯,这地方十余年捕不到大鱼,那湖中莫非有我同族。连溪流、池塘中也未见,这等可能却是更大了。昭哥哥,此处想已进入那魔族的千里禁制范围,稍会梦池便去那湖中一探究竟。”梦池自是鲛类,对同族的进食喜好非常明白,这方十几年来有这等事,姑娘已经笃定去这湖中一趟,应当必有收获。
“想我二人此番赶去湘黔之地,仅仅有一个大致方向目的。且不说怎么寻那冥龙教所在,就算得寻,还要在对方势众汹汹情势下,再寻得师尊一行,这几近于登天之难。眼下也就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并无周全打算。但,说不定这小城边的湖水却是蹊径另辟。只是就算如自己所料,这里真有梦池父亲所领鲛族,可那魔头下的禁制如何破入......”淮昭本也有梦池一般把握,可突然想到这个关键,不由皱起了眉头。
自跟随师尊修行以来,自己在道佛兼修的真路上日渐大进。道法和修为运用也是日臻纯熟。可师尊以前并未深入教授自己破解禁制、尤其是如此大地域禁制的手段,这可如何是好。
“且查探了再做计议。”小子数年来天涯行走,也渐渐养成了路未明,然难可破的习惯。世间万事皆殊为不易,难不可怕,怕的是畏难而不为之,车到山前,自得前路豁然所开。
两人急急吃完,便往熙月湖而去。
这熙月湖位于滇黔交界,湖面宽阔,足有数百顷有余。湖水深不可测。四周山峦各处溪流汇下,好一处画卷般的山水。
天色不早,两人选了一个四处无人所在,梦池便对淮昭道:
“昭哥哥,我在这水中要纯熟些。你且在岸上等我。”
淮昭虽很担心,但也知这鲛类在水中的本事自是自己不能比的,只关切地对梦池道:“务必小心行事,若遇到魔徒,不要恋战,引将上岸来,一并对付。”
梦池点了点头,便遁入那湖中,化作鲛身原形疾速向深处游去。
一路游遁下来,那周遭果然并无什么大个鱼虾。看着快到湖底,那光线逐渐昏暗下来。梦池目力微聚,发现了百丈之外一处自地下水脉涌出的暗流,这股暗流中有竟数个泛着白色微光的光点。姑娘顿时兴奋不已,因为这些光点竟然和自己身躯在这晦暗湖底发出的光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