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舵手
“先生受惊了。”
沙河救回了王虚，第一时间送来了府城，来见贾珣。
王虚却没谈自己被俘的事，而是说道：“京城的事情演变，大出我的意料，如今的局势似乎很不同，但隔得有些远，我看不太清。”
贾珣笑道：“咱们先吃点，边吃边谈，先生不饿，我也饿了。”
陆续有酒菜上来，王虚道：“这场虎头蛇尾的动乱，隐藏着更深的暗流，在短期内，皇帝的权威会变大，但是一旦出现利益的纷争，那么反对派一定会以此事发难，这意味着皇帝会变成一个彻底的保守派，但从其当政十多年来的所作所为，他一定不会就此认输，画地为牢，只做皇宫中的皇帝，而不是天下的皇帝。”
贾珣点点头，问：“那么陛下会怎么做呢？”
“一切的改革的思想，必需由臣子来提，以我的推测，他要做舵手了，新政将不是他力主推行的，而是臣子中的改革派，或许就是伯爷。”
贾珣摇头道：“做舵手比做水手更难些，何况内忧外患，一方面事需缓图，另一方面又是切肤之痛，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王虚诧异地看着贾珣，问道：“伯爷似乎很笃定，陛下如果这番作为，并不会成功？”
贾珣道：“不，天道有常，但事在人为，有时候农民亲手种下的种子，可能长成参天大树提供阴凉，又反倒遮住了庄稼，根脉纵横，垒翻了屋墙，想做中间派的结果，很可能两头不是人，不是谁都可以做舵手的。”
王虚问：“那伯爷以为，陛下会如何选择呢？”
“他会选择相信自己，他就是这样的人。”
“那伯爷会相信自己吗？”
贾珣笑道：“那先生相信自己吗？”
两人相视大笑。
贾珣道：“对于陛下，我的心情是比较复杂的，一方面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不管是为何种原因，另一方面，我也深知帝王的无情，我之所欲，未必顺帝王之心，难道我便不做了吗？”
王虚道：“伯爷还得做，就像我们还得做一样，王不是与生俱来的，他是力量是更强的枝干上开出的花，这朵花的精妙之处在于，它明明只能散发出有限的香味，却让所有的枝干相信，这是属于整棵树的花，而不是那根枝丫所独有的。”
贾珣吃了口酒，笑道：“王先生的谜语做得越发直白了。”
王虚道：“这可不是谜语，最多算一个比喻罢了。”
“先生这段时间要更多注意京中的消息。”
王虚点头，又道：“伯爷，陛下召唤，你会回去吗？”
这个问题很微妙，这里涉及到一个路线的问题，还有一个预测的问题。
如果不接受召唤，便是他料定帝国已经岌岌可危，没有去参与的必要，也就意味着他要以当前的势力去自立，如果在一个动乱的年代，这是足够的，但如果帝国还能凝聚起他的力量，便会承受雷霆一击。
这便是为天下首倡者往往不得其果的原因。
如果接受，那么他就必然要接受成为一把刀的身份，为皇帝成为一名伟大舵手打开局面。他将面对敌人的攻击和皇帝的制衡。那么很可能，他将陷入泥潭，失去再次离开的机会。
贾珣道：“如果陛下召唤，我会回去。”
“为什么？”
“利弊上的权衡，我判断不了，不如从心吧，陛下并无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做不到，我想陪陛下再战一次，无论胜败。”
王虚为贾珣斟了杯酒，轻笑道：“这个决定很难吗？”
贾珣道：“从未如此简单过。”
王虚忽道：“伯爷温柔富贵乡中沉迷，可还能与饥寒交迫者共此情呢？”
贾珣道：“温柔富贵，人之所欲，想要得到，光靠努力是不够的，要斗争。”
“战场上死去的，不是贫苦的百姓吗？”
贾珣忽然站起来，死死盯着王虚，问道：“对吗？这不是真正的斗争！”
……
一个闷热的午后，贾珣正在审厂建联合的章程，依托铁路干线打造生产基地，不知由谁最先提起，申请建立加入的厂坊也逐渐多起来。
正当贾珣在写批示的时候，有丫头报黛玉过来真定府城，去了清竹园。
“清竹园是哪家的园子？”
丫头回道：“这就是老爷的园子。”
“我怎么不知道？”
“这我也不清楚了，老爷自问夫人才是。”
正是新婚燕尔，贾珣也无心公务，只将几件要紧事务打包，让来荤送去清竹园，自己先走一步。
行到半路，天色忽然转阴，转眼间便下起了大雨，到清竹园的时候，一行人都成了落汤鸡。
整个清竹园的格局还是简单的，并没有江南园林那样的曲折，但地界却开旷，当中一个宽阔的小湖，甚至可以泛舟，岸边稀稀落落几间简易的亭台楼榭，疏石零落，依着从从翠竹，在风雨中摇曳。
在湖心有一座小岛，岛上依稀见着三五间楼阁。
此园离城门不远，有一道水渠可通滹沱河支流，有水门开合。
柳湘莲引着人在大院外的一排倒座收整行装，贾珣由徐林带着入园，踏上一叶轻舟，在湖心小岛停靠。
黛玉见贾珣淋成这样，心里既埋怨，又几分窃喜，让香菱带他去沐浴。
贾珣换了身衣服，方才在洗竹馆外长廊连接出的一座长亭中坐下。
“妹妹好雅致，怎地选这样一个好地方？”
黛玉道：“还说呢，这不你们前些时候打完仗分的，你当主帅的，不考功的？怎么当的，不怕成了光杆元帅了。”
贾珣道：“事无巨细，要是都过问，就算是累死了，也是办不好的，诸葛亮这等英才，尚且不能，我平庸之辈，也该有些自知之明才是，让别人多做些，我少做些，也多点时间陪陪夫人。”
“你觉得行，那便行了，我多这些嘴做什么，平白讨人嫌。”
贾珣连赔礼道：“是我的不是，给夫人告罪了，妹妹这点儿时间，将府上大小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是懂得管理的，我也班门弄斧一回，这事说来也简单，要之不过任之以事，考之以成，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赏罚得当得行，大约也便无事了。”
黛玉笑吟吟地看着，听贾珣侃侃而谈，心里也觉得少有的安稳。
“那该怎么选人呢？”黛玉问。
“选人之事，我还不够资格，不过将就着用，知道来投门拜帖的人，纵然没什么才能，至少还算有点眼光，不算庸才了。”
“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黛玉哼了句，端起碗来吃了口饭，又将碗放下。
贾珣道：“妹妹吃不下，也别浪费了，给我吧。”
黛玉想起往事，一时有些失神，竟沉默起来，紫鹃在一旁掩嘴偷笑，连带着香菱也笑起来。
“紫鹃，你笑什么？”
“见到伯爷高兴，就笑了，难道却不能吗？”
“你笑起来太丑了，不许笑，影响我胃口，都吃不下了。”
黛玉因道：“不许欺负紫鹃。”
“我哪敢欺负她，她尾巴都要上天了。”
黛玉噗嗤一声笑出来，嗔道：“又胡说，说起来，伯爷新纳了位美娇娘，也不带回家来，让我瞧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