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忠顺王
贾环委屈地揉着眼睛，抽泣道：“若是不好，不要你银子就是了，干嘛给了银子，还要打我一顿，好没道理。”
“给你银子，是你说得在理，我谢你的，打你，是因为你惹我喜欢的人哭了，已经打得很轻了，你大可以回去告状。”
贾环用衣袖擦了擦脸，一脸神气道：“谁要告状了，你不要小瞧人。”
偷偷瞄了贾珣一眼，见他正看着一本册子，忙偷瞧了瞧钱袋子，十来块银锭子，心里暗喜，面上还是一副悲伤委屈的表情。
暗自琢磨着，虽然被打了屁股，但屁股肉厚啊，这笔买卖似乎也是做得成的。
“你来找我什么事？”
“姨娘说，姐夫事情多，让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贾珣笑道：“的确有个事要找人帮忙，我瞧着你骨骼精奇，倒是个合适的。”
贾环羞涩道：“我也没姐夫说得这么好的。”
“过分的谦虚就不是美德了，是你的就是你的，实事求是知道不知道。”
贾环摇摇头，又点点头。
打发他去喂马，便自回北院去。
探春见贾珣来，起身笑问：“林姐夫来了，环哥儿可麻烦你了？”
贾珣道：“环哥儿好歹叫我声姐夫，不麻烦。”
探春闻言怪怪的，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黛玉仿佛没听见，说道：“三妹妹过来，想问问大姐姐的事，我将你昨儿说的讲了一回，今儿可有变？”
贾珣道：“倒没什么关系，但说句不见外的话，将公府之荣辱，都托付于深宫女儿身上，并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探春闻言，默然半晌，方道：“既然享受荣华，那么大厦倾塌，人受其灾，也不能算是无辜了吧。”
贾珣闻言，不由多瞧了她几眼，俊眼修眉，决然自明，不由添了几分欣赏。
想来凡人之性，于好处生怕少了自己，于坏处又大呼无辜，如这般不怨天尤人，自强不息的女儿，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能夺人目精的。
见贾珣这样瞧自己，探春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黛玉起身拉了拉贾珣，道：“你要吃人了？别吓着三妹妹了。”
探春笑道：“林姐姐好护食的。”
贾珣道：“天色也晚了，三妹妹今儿不如留下，陪你林姐姐说会子体己话吧。”
探春听这话里有意思，问道：“今晚林姐夫不在府上？”
“出去办点儿事，就算回来，就在外头歇了。”
探春自觉这样不妥，本能上又是信任的，也没太纠结，点了点头。
……
夜。
因太妃亡故，京城暂无灯火辉煌，更无管弦欢歌，当打更声在街上回荡时，回应它的只有夜的寂静。
东城门楼上。
蒋子宁道：“我可以给你放行，但是我还是劝你再考虑一下，三思而后行。”
贾珣道：“再而可，不过还是多谢蒋大哥的提醒。”
蒋子宁道：“去也不是不行，及时抽身，来得及。”
贾珣致谢，以茶代酒，敬了一杯，便带着已赋闲多时的新军，并从段秋、郑龚那里借来的一队人马，合三千人，一路往忠顺王府去。
“琪官可接出来了？”贾珣问。
柳湘莲道：“接出来了，蒋玉菡早想离了王府，这次冒了这样风险，给我们送消息，人可护得住？”
贾珣笑道：“你倒成了负责任的人，别人若是再叫你‘冷二郎’，我先要反驳了。”
忠顺王府的大门紧闭着，苏山带着冰玄卫的人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
片刻之后，赶来的还有兵部尚书贾雨村。
贾珣向跟在身后的贾环道：“环哥儿，你不是要帮我忙吗？去叫门吧。”
贾环哪见过这阵仗，一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贾雨村解围道：“这是政公的小公子，和政公一样，是个与人为善的。”
王府门缓缓推开，两个侍卫出来，道：“通辽伯，尚书大人，王爷哀思过甚，已经睡了，不能再见两位。”
秦三将紫渊剑捧上前，贾珣道：“王爷宗室贵胄，珣不敢唐突，然而有事儿，需要有个结果，免不得打扰了。”
那侍卫又问：“伯爷想要怎么，请说得明白些。”
贾珣道：“请王爷对三件事做出说明即可。”
“哪三件事？”
“你做得主吗，还是再去请示一下，对王爷、对我们都好。”
侍卫果然回了一个，只剩一个在外头看着。
贾雨村道：“这般慢吞吞的，恐怕找不出伯爷想要的东西，咱们这样大张旗鼓的，何苦来呢？”
贾珣道：“我以为也是这个理儿，今儿这里，一切以大人马首是瞻，你说破门，咱们就破门。”
贾雨村摇头道：“我可没旨意，通辽伯说怎样，就怎样吧。”
过了一会子，侍卫回来，道：“请问吧。”
贾珣道：“甄家来京城后，往返忠顺王府不下十次，且宝车满载而入，空车而出，是何种账目，王爷可得明白说来。”
侍卫道：“甄家接着内务府的生意，王爷管着内务府，有交往乃是公事，至于宝车之说，不知伯爷哪里来的消息，未必作得准吧。”
贾珣想了想，又道：“这事容后再说，近日，许多高官来拜访王爷，冰玄卫皆做了详细记录，深夜密谈，所为何时？”
侍卫忽攥紧拳头，两人对望一眼，耳语一番。
方才回道：“是有这回事，今日之所以多了些访客，说起来和两位大人改税筑路有关，逼得许多乡贤，不得已向朝廷求助，我家王爷想来是个老好人，也不好都推了，只等个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向陛下汇报。”
二贾尚未搭话，那侍卫又道：“二位大人都是一等一的能臣干吏，可事情做得太绝，让社稷有动荡之忧，再推说是奉命行事，算不得忠贞之良臣。”
贾珣笑道：“第三个问题，是和太妃有关的，太妃仙逝之前旬日，有十来个宫女被放出来，她们最后出现的位置，正是忠顺王府。”
“这是污蔑，请通辽伯拿出证据来。”
“先不要着急，还有个事。”贾珣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举起来道，“这封信是王爷的心腹手书的，讲了些大逆不道的话，我是不敢说出口的，同时还说了一件事，似乎太妃的死，是王爷一手策划的。”
侍卫并没有要求看手书的内容，而是直言道：“通辽伯所提出所有证据，说到底都是猜测，根本不能说明什么，一个心腹的手书，我根本不关心是谁，他若是被伯爷收买了，在伪造的呢，毫无意义，至于内容，不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了？”
贾珣看向贾雨村，道：“雨村兄，你怎么看？”
贾雨村道：“从通辽伯所说的情况来看，似乎并不能说，忠顺亲王有不臣的行为，但是换一个角度看，王爷若想有所作为，倒的确得天时地利人和，免得不叫人多想了。”
在大门后边，还有三个听声的小厮，一边将外头的谈话往里面传，忠顺王也没有半点儿疲倦的意思，吃着茶，听小厮回话。
一开始，对于这样幼稚的手段，他是看笑话的，也根本不觉得能对付得了自己。
大约也猜到将矛头对准自己的原因之一，都怪红巾会的废物，事情办不好，还不知怎么留了手尾。
可是越是往下面听，越是担心起来，暗道自己最近听多了奉承，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想起四哥来，一阵后怕。
作为权力中心的老人了，他比谁都清楚，有些东西讲的不是做不做，而是能不能，而且，太妃之死，以及二圣之争，他的确动了心思，只是摄于乾德帝的淫威，不敢有所动作罢了。
忠顺王立刻吩咐道：“去请贾珣和贾雨村进来。”
这话传到外头，两人都没答应。
贾珣道：“只我们两个人，可不敢进府，若要进去谈，也不是不行，得带兵进去。”
王府的执事当即否定了这个提议。
一时有些僵持，这管事道：“带兵入府，是不可能准许的，这意味着什么，伯爷不会不知道，令尊之事，也不曾带兵入府。”
“这么说你知道这事的内情了？”
这管事一愣，旋即回应道：“我不知道内情，有什么内情，自有刑部和大理寺去管，伯爷要调卷宗，自去相关衙门去吧。”
“王爷似乎没有看清楚形势，甄家人借太妃之死，向皇后发难，就是你们的主意吧，算盘打得，隔了六条街都听得见响。”
“你们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贾珣举起鸿赫剑，道：“证据只有调查了才有，凡阻拦者，以造反论，格杀勿论!”
“贾珣！”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府里传出来，接着几个仆人推开大门，穿着御赐龙袍的忠顺王阔步走出来。
国朝旧例，亲王可赐龙袍，颜色暗黄，形体上以盘龙卧龙为绣色，不可有飞龙在天之象而已。
“王爷！”
忠顺王道：“想入府，可以，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吧。”
贾珣道：“王爷，舆论汹汹，入府检查，也是在为王爷证明清白，难道大树就不会倒吗？王爷生来便是贵人，未必在旷野之上经受过风雨，可知疾风骤雨之时，野草因其弱小柔嫩，往往得以存活，而大树欲抗衡天地之力，往往为之摧折，可见有时并非大而强才是好的。”
忠顺王仰天大笑，道：“贾平汝生了个好儿子。”
又向贾雨村道：“时飞也要与我为敌吗？”
贾雨村道：“不敢，臣今日来此，也是碍于兵部的身份，不得不来，一切自有通辽伯作主张，臣只是陪客罢了。”
忠顺王道：“说吧，你的条件？”
贾珣道：“不是我的条件。”
“这没有区别，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不必和我拐外抹角的。”
“库房要查，甄家从王府过的财物，要清算清楚，和王爷深入交流的官员，也需要出两份有具体的谈话细节。”
忠顺王想了想，道：“前两个条件，我准了，第三个，不准。”
“王爷似乎很在意自己在官员中的形象，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不要试图用这种伎俩给我扣帽子，这并不高明，果然有不妥的，我自会向陛下面奏，而且，不许带兵入府，准许冰玄卫来十个人，这是底线。”
贾珣考虑的很快，答应下来，亲自点了人，入库查看各项账目是否对得上，特意看了甄家的走王府线的账。
之所以对此这样上心，因为当太妃薨了之后，甄家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也会最积极地寻找新的阵地，是潜藏着的最容易着于痕迹的一方势力。
当他决定要作一个忠臣的时候，自然要不遗馀力的。
贾珣看着忠顺王提供的账目，既惊异于对方的配合，同时也暗暗赞叹。
果然能够在乾德帝手下这么多年掌管机要，太识时务了，没有因为一件本该是屈辱的事，做出哪怕一点情绪化的不利行为。
他的喜和怒，都是给人看的喜和怒，这短短不到半个时辰，贾珣切身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平静，却让他更加兴奋起来。
还在核查大项的时候，外头有人传话来。
李华带着龙禁尉来了王府，至于目的，是要扞卫皇室的尊严，并带来了太上皇的口谕，批评他滥用了紫渊赋予的权力。
贾珣坦诚地接受了批评，并带兵离开了忠顺王府。
但这次突发的对峙，没有让贾珣感到沮丧，而是狂喜，他有了八成以上的把握，这次，他猜对了。
同样感到惊讶的，还有忠顺王，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这看似的保护没有给他带来哪怕一丝的安全感，一个担心从内心升起，想到乾德帝，他真的不愿意站在皇帝的对立面去。
贾珣看着甄家财物流向，感慨道：“四大家族，还真是同气连枝呢。”
管三刀道：“只有三大家族。”
贾珣自嘲：“是了，薛家因和我走得近，油水都被我刮了，有好处自然轮不到他们了。”
“接下来做什么？”
“去三大家族的府上，去将这些财物先收回来吧。”
“郡主那边，怎么说？”
“管哥什么时候，竟然管起这些事来了。”
“倒是我多嘴了。”
“也不是，礼貌一点吧，别太粗鲁。”
这个夜注定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