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狐狸一样的紫红色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意,我却并不能仅仅将他视为友善的青年人,他的皮肤在房间冰冷的灯光下显得苍白,甚至有些病态。
我背上的冷汗都干了,捏紧了手里的两张脆弱的纸,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来,“您好,请问您是……?”
“林太郎你跑到哪里去了啊——”一个清脆的童音在楼道里响起来。
“鄙人姓森,这是我的女儿爱丽丝。”
即使面对的是我这样的贫民街的小女孩,森鸥外也礼貌地用了谦语,怎么说好呢,这让我更加不安了,我无意将自己放在下位者的位置,但是目前我的确处于弱势,因此总是容易想多。
“我是南宫惠【Minamiya Kei】。”我小声回应。
房间内的光透出啦,把整个阴沉沉的楼道都映得明亮起来,木质地板上细小的毛刺都清晰可见。或许房间内部也有,只是被地毯盖住了。
这里和墙面上的画像一点也不符合啊,我忍不住感叹。
“你吵到了我的客人。”山下的身影幽灵一般地从楼道深处出现,阴郁地开口。
“并没有。我很乐意听到孩子这样活泼的声音。”森鸥外站起身来,笑着看向山下,“真没想到山下先生的药店中也有如此年幼的雇员。”
“这里和我那无人问津的诊所可不一样,很辛苦吧。”他看似很体贴地来问我。
“哪里——”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山下打断了。
“不过是用小伎俩欺骗我宝贵药品的外来小鬼罢了,怎么算是我的雇员。”他冷眼看我,一手夺过我手里的那两张账单,坚硬的指甲划破我的手背,刺痛的感觉占据了大脑,幸好没有出血。
可我有求于人,敢怒不敢言,只好愤愤盯着地板,回忆着控制情绪的办法。
见他长久不开口,我出声提醒他。“我的药?”
“错了,全都错了,这还想要我的药?不要脸的小鬼。”山下刻意重音强调,是“我的药”。
“哪里错了?”不可能出错的,这种再简单不过的计算,何况我检查了不止一遍。他是想要反悔了。
“我说错了就是错了。”
“不可能!”我几乎要大叫起来,只是区区一点退烧药,值得他这样颠三倒四地反悔吗?
如果不打算给,明明一开始就可以拒绝。我站直了身子准备和他理论,我的脸色气得应该也发白了。
山下是铁了心要翻脸了,也并不把面前这个弱小的女孩放在眼里,“把这个东西丢出去。”
楼道里瞬时出现两个穿制服的女人,一人驾着我的一边胳膊,其中一个打开了窗户,寒风呼呼挂在我的脸上,呼吸都有点刺痛了。比起早上似乎又降温了,不知道芥川君怎么样了,算了,我现在是自身难保。
芥川龙之介在孩子们的栖身之所中打了个喷嚏,差点磕到脑袋,他忍不住咳嗽几下,肺部粗糙的声音比昨晚更为明显了,但他并不在意。
银在他怀里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不声不响地看着满是积雪的四周,异常无聊地注意着活动的一切,周围会动的东西很少,蹿过去一只灰老鼠他都要多看一眼。
过去多久了,为什么还不见踪影。也许她已经死在路边小混混的手里,也许她半路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陷阱,也许她被那个药店老板看中了。
芥川龙之介清楚这些人的行动模式,不然他早就死了。但是活着那么辛苦,也看不见可以改变的希望,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在贫民街垂死挣扎般地生存。
银在他怀里蹭了蹭。
小孩子火气大,大冬天手脚都是火热的。芥川龙之介还是被限制着动作,不过他很久没有挣扎过了。
我不停挣扎,试图摆脱那两个女人,然而她们的手臂就像铁钳一样有力。
“等等,山下先生”,森鸥外在一边突然冒出那么一句,“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不如就交给我好了。”
“哦?”山下手往旁边摆了摆,示意女人们停手。
于是我被尴尬地架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森鸥外和山下两个人对视片刻。山下看了一眼红裙的爱丽丝,有斜眼瞄了一眼我的样子,轻蔑地嗤笑一声,“既然森医生都开口了,我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的。”
我被两个女人放下在地,随后仓皇地张望四周。
隔壁有一扇门紧紧闭着,涂着鲜亮的黑漆,画着一片华丽的花纹,看起来和其他的房间都不相同。
“那就先告辞了。”
我总算是从山下的屋子里安全地出来了,但我并未放松。跟在森鸥外的后面,金发蓝眼的可爱女孩好奇地盯着我,不时扯着我的衣摆。
山下的某个女下属把两箱东西搬到森鸥外的车上,根据他们二人的职业推断,应该是药品之类的东西。
后备箱发出关好的咔哒声,爱丽丝热情地将我推到车后座,“体贴”地为我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坐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我。她真的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
车子启动,顶上厚厚的积雪从斜面上滑落,简直又像是一场大雪。车载收音机里传来天气预报和路况的播报:“当前横滨主要道路状况良好,雨雪正在减小,然而明天关东地区将迎来入冬以来范围最大的降雪,望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森鸥外驶出了一段距离后,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边微微侧身,漫不经心地开始询问我,“现在,能不能请南宫小姐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山下的住所中有‘不老不老’的药物的?”
他终于开口了,这个时候,我反而有点放松下来了。只要我还有可供利用的价值,至少暂时是不会死在人手里的。
——
“不可能!”
——
森鸥外在山下的药店里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因为他叫森鸥外。
在我和山下叫嚷最后一句话的同时,我就使用了来自“森鸥外”的异能力——《信使》。第一次使用居然没有让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响起那句话,实在是幸运。
《信使》这一异能力虽然没有强大的杀伤力,然而可以在一定范围里,无视种族与国别的差异,在别人无法知道的情况下传递消息,用来搞间谍工作实在是一把利器。尽管我目前并没有这一打算。
我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向森鸥外传递信息的——
——“森先生,您来到这里是否是为了一种‘不老不老’的细胞?”
同时我也和山下房子里的川上富江细胞群有了交流。看到那幅画像的时候,我其实还不是非常确定川上富江的细胞也在山下手中,但是《信使》是可以跨越种族交流的异能力。
我现在甚至知道那瓶培养液在哪个角落里,因此和森鸥外交流也有了些底气。
“森先生,并不存在什么‘不老不死’的药品,那只是同一个人‘不老不死’的细胞而已。”
“我知道它的存在也是一次意外,我的异能力帮了我很多,所以知道一点东西。”
我没有信心骗过那几个老谋深算的剧本组,只能挑挑拣拣地说些真话,穿越怎么能说不是一次意外呢,川上富江也也是是我的异能力,如果我能碰见叫伊藤润二的人的话。
“您的异能力很有用。”他转过头来,真挚地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是由衷地说。
我缺乏闲情雅致观察他真诚的眼神。车前面的道路被雪压成一片白,基本看不清路况,路上的车辙也少的可怜,更不要说有别的车经过了,这种天气,没有必要的话,正常人都喜欢躲在家里。雪天路滑,司机又是一个危险驾驶的人,真让人忍不住担忧车会开到哪个不知名的沟里去。
我紧盯这路面,焦虑地敷衍着他,“可以心灵传音确实很方便……但是,您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呢?”
森鸥外踩了个急刹,我被安全带勒得有点想吐,真是太不体贴了。
“这不是乖孩子应该问的问题哦,因为你已经被交给我了呀。”森鸥外放下手刹,不紧不慢地笑着说道,“我以为你已经同意了呢。”
“什么?”在山下屋子里的对话突然蹿到我的脑中,他确实说了那么一句,但是——
——“森先生,可是我原来并不属于山下,即使您不说出那句话,我也只不过是会被丢出窗外而已。”我尽量保持冷静,审视着面前的人,“我是不会同意把自己交给别人的。”
“这样吗?那真是太可惜了。”森鸥外貌似很惋惜地说道,“不过山下先生似乎提到过你为他做事是为了药品。”
“是你的朋友生病了吗?”
“我需要一些退烧药,作为交换,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关于山下房里那种细胞的信息都告诉您。”
这种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天黑得特别快,车窗外很快阴沉了下来,车灯发着冰冷的光,照射范围之外的雪地灰扑扑的,阴阳界限分明,风声惨烈,难免有种凄凉之感。
森鸥外的异能力,那个金发的女孩直直的看着我笑,让人心里发毛。
“可以哦,但是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消息都是正确的呢。”
我怎么证明?如果不是今天到山下的屋子里去,我完全不会知道这个世界里居然还有川上富江的存在,自然是没有可以提供给他的证据的。
“没有办法证明,但是事情发生之后您也能清楚我说的是真的。”
“什么事?”
“如果没有外人干涉的话,山下会死,他的肚子里会钻出一个不老不死、风情万种的少女……那个宅子里面的所有人都会死掉,外面的人也可能会因里面的少女而死。森先生,这是您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我把安全带解开,站起来说,“这种东西可不是异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