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貌合神离诉“真”情 阴差阳错知“假”意

赵竑喜欢刚强、果敢、睿智的女人,就像缘子,当然了,像他对静纯这种感情是可以打破任何原则的,不能算在内。

就说他本身的喜好吧,府中的美人也没有一个是娇滴滴、随风摆柳型的,要是谁在他面前搞这一出,不仅不会得到自己的心疼,还会使自己厌恶,好在美人们不是官家之前塞进来的大宫女、就是一些权贵们的庶女、还有小官吏们的女儿,教养都很不错,大方且随和,不然也早就闹翻天了。

他此时看到素晓的样子,和之前娇媚动人、婉转讨好自己的完全就是两个人,难道说,这是动心后的真情流露?

赵竑没有时间浪费更多的心思去猜她变化的原因,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自己只要陪着演就对了。

他赶紧走过去拉住素晓,“刚才我说话语气重了,对不住你,别哭,我看不得你哭。”

前两句是赵竑的客套话,后两句是真心话,他可烦死女人哭了,素晓再哭的话他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忍着演下去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素晓的眼泪啪嗒就落了下来,正好滴落在赵竑的手背上,他就像被虫子蛰了一下一样,不动声色将泪痕用手帕抹去。

他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哎呀,这个菜也太香了,我这一路上都在惦记今天能吃到什么美味佳肴,肚子仿佛自己穿了鞋要往回跑,现在他已经急不可耐了,我开动了哟。”

赵竑借着哄她的语气赶紧夹了一口肉填了填肚子,别说,味道和成色看起来一样能打个八分以上,他点点头道,“真是太好吃了,这样好吃的菜以后只能我一个人吃,那些东西扔掉一点也不可惜,别人怎么配吃到我娘子给我做的菜呢,你以后只给我一个做好不好?”

素晓不答话,但心里却是被他这几句话哄得暖洋洋的。

回头想偷偷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吃,结果一下子嘴边撞到一个油腻腻的东西,素晓下意识后撤想捂嘴,这才看清,原来赵竑夹了一块红焖肉要喂自己,是知道她这个时候回头刚好撞上。

素晓的脸红的像火烧,赶紧拿起帕子擦嘴,赵竑的眼里眉间都带着笑意,仿佛很享受这样的午后时光。他的筷子也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素晓,慢慢地,眼神灼热得好像要把素晓拆骨入腹。

白日宣淫这种事,放在从前是素晓谋生的手段,但是今时哪同往日,她现在想的倒是不合礼数。她羞赧地将赵竑的筷子拨开,“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做了。”

“哦?做什么?”赵竑的眼神中是放肆地撩拨,素晓曾经觉得是一种成就,现在反而觉得不太尊重。

“说什么浑话。”

“我说的做菜呀,你想的是什么?”赵竑看着眼前的素晓,这个人真是矛盾,自己一边想着龌龊的事情,却还非要装作端庄持重。

他刚才眼神中的火热让她误会了,他只是望向素晓的时候,透过她看到了别的,那样温馨的画面他不是不喜欢,而是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若是和他一起互动的人是那个爱穿绿衣的女孩多好呀,可惜她现在病卧在床上,说不定还会为自己混账的话而心碎……

他多想光明正大地将她搂在怀里好好揉捏一番!

素晓开始给他布菜,这就说明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他不准备见好就收,这样好的机会得好好利用,要不然下次还得再卖别的力气。

“别光顾着伺候我,你也过来一起吃,以后都不用给我布菜了,我们就像寻常夫妻一样,好不好?”

素晓看赵竑说的认真,心里的结全都解开了,甚至还为他刚才的举动找起了借口,“我知道你是真的把我当作娘子才会那样发火的,若是作为你的夫人不能心怀天下、体恤百姓,那就是不称职的,我以后会注意的。”

赵竑嚼东西的动作一顿,他发现若是素晓这些话不是她对付自己的更高手段的话,那只能说明女子真正坠入爱河后是盲目的,根本不用男子费心,自己就可以骗……啊不是,自己就可以安慰自己。

“可是,私心来讲,我只想我的夫君能吃得饱、穿得暖,天下人与我何干?”素晓的声音说的越来越低,她知道自己没有理,不能把话说的理直气壮。

赵竑的嘴里吃着酸甜的白菜片,心里却是打翻了五味瓶。这话听起来真让人心动,都说女子喜欢得到男子的偏爱,男子又何尝不是呢。

他自认不是一个昏庸之辈,但是这种话听着也十分入耳,如果素晓不是史弥远派来的奸细,只是一个普通真心待他的女子,自己会不会动心,又会如何安置她呢?

这个想法只在赵竑的脑海中闪过一瞬,因为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知道她是史弥远派来故意接近自己的,他是不会给任何女人靠近、了解自己的机会的。

虽然自己没能做到为缘子“守身

如玉”,但是“守心”这件事自己一直做的很好。想到这他又心虚地脸红,静纯除外,静纯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犯规的存在。

素晓看着赵竑的脸突然红了,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是一个大男孩才会流露出的神情,她很喜欢他是因为自己才这样动容。

两个人各怀心事,却阴差阳错地契合了当下的反应。赵竑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然后正色道:“上次你从宴席上听来的消息十分有用,孙先生他们找到了制衡史弥远的办法,这几日递交给官家的参本就好几本已经批了,可惜他那两个臂膀最后只是外放,伤筋动骨而已,还不能至他们于死地。”

素晓心里一震,如果史弥远被斗倒了,那么自己就再也不用受他威胁了。只是伤筋动骨还不够,要更有用的消息去摧毁他才行。只是这次他损失了两个人,估计不会那么容易被套话,自己也要拿点什么东西交换才是。

“公爷今天因何回来这么晚?是官家又留你商议朝政了?”素晓还是先将菜夹给了赵竑然后自己才吃。

“哈哈!”赵竑咽下口中食物便笑了出来,“刚才还和你说只动了两个人的位置有些不痛不痒,结果他自己的人就撞了上来。”

素晓故作惊讶,“哦?看来公爷今日有好事?”

赵竑回来前早就盘算过,他今日救下静纯又拘了韩二公子,这事闹得有些大,有心人要查的话早晚都会知道,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后来留下那句话,他要做的天衣无缝,自然回来和素晓的说辞也要想好。

他神色坦然道:“今天本来去茶楼约见一个先生,刚谈完事情送他出去,就看到韩家二公子当街纵马,险些伤人,不知道是否知晓,韩将军和史弥远亲近的很,韩少将近两年来剿匪有功,也很得器重,可惜家风不好,韩家子弟个个张狂放浪,遇到我算他倒霉。”

素晓装模做样的摇摇头,“韩将军和韩少将我也有所耳闻,他们竟然都是史弥远一党,那这次韩二公子的事情可会影响到他们?”

赵竑冷笑,素晓还真能装样子,不过自己也没拆穿,“那就要看怎么操作这事了。”

“你刚刚说险些伤人,那人最后伤到什么程度呢?”

赵竑看着素晓一脸天真无害的样子,心里却阵阵胆寒,自己说的“操作”是不是被她误解了。如果伤的人没有救治过来,那就是杀人的罪过,如果并无大碍,那就是另一番说辞了。

他装作不太了解的样子,有些尴尬道:“其实我之前没有和你说是怕你多想,韩二公子伤的人是泞舒郡主宋静纯,我们之前有年少之谊,但她屡次擅管我的私事,有对你多有诋毁,我已与她义绝,今日误打误撞算是又救了她,我回来这一路很是忐忑,你要是误会我可怎么是好。”

“宋姑娘?哦不,是……泞舒郡主?”素晓眼睛瞪圆了几分,看起来十分惊讶,然后露出暖心的笑容,“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对我的情谊呢,你告诉我是对的,这样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素晓也不是刚知道赵竑救下了宋静纯的事,她那时突然很想去找赵竑,于是她也就真的那么做了,只是刚走出院门就觉得这样行不通。往好听了说是自己担心他,往难听了说是自己心浮气躁难成大器,更严重的怕他怀疑自己跟踪他。

哪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这样对待自己,更何况以后要做天下之主的人呢,只有他掌控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掌控他的份。

于是她叫来自己的便宜嫂子和侄子,以出去买东西为名探听消息,很快两个人回来,就为她带回了赵竑当街救下泞舒郡主和孩童的美谈,以及韩二公子被拘押的事情。

母子二人拿了赏钱便回房了,她们本来就是素晓雇来做事的,做的好会一直有钱赚,前提就是要守口如瓶。这件事自然也是,她们深谙只有靠山不倒就不会坐吃山空的道理,在济国公府好吃好喝的还不都是赖着这个素晓姑娘,自然是对她唯命是从。

泞舒郡主这母子两个不知道是谁,但是素晓可太知道了。宋静纯嘛,赵竑之前还为了自己打了她一巴掌呢,也就是那晚,她在当时还是祁国公的府邸初承恩泽。

这个女人和其他贵女一样,骄纵又蠢笨,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还顺便在勾引赵竑的路上推了自己一把,她可记得真切。

赵竑救下她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是要与她重修旧好?她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在赵竑心中的地位,但是她也明白男人其实最惦念的还是遗憾。

例如杨将军的独女杨普缘,她可能就是临安许多男人的遗憾,但是其他人她管不到,赵竑她还是要关心一下的。她也发现了,就算是遗憾,也只是偶尔会被人记起而已,她可没见过哪个男人为女人守节的,所以已经故去的人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那其他的遗憾呢?宋静纯算不算?如果赵竑有时后悔了那日和她争吵,

又不能重新与她和好,以后会不会一想起这个遗憾的同时,又会顺带着记恨自己呢。毕竟现在两人你侬我侬的,但是得到的总不会被珍惜,没有得到的永远都是更好的。

想到这些,她心理有了些想法,但还想着回来看看赵竑的态度再说。没想到自己本来就委屈苦闷着,一回来还遭到了赵竑罕见的臭脸,那些个想法倒是先抛到一边了。

既然现在他主动提起,说明他不愿欺瞒自己,内心很是坦荡,素晓极为满意,但善解人意接着问道,“那泞舒郡主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赵竑说的是真的,他走的时候听说已经醒了,但是现在什么样子,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嗯?”素晓很是疑惑,那母子俩探听消息回来的时候就说公爷抱着那个郡主去了医馆,到现在还没出来,如果不是十分凶险,他怎么会在那里留那么久,可是这些事情她不能主动提也不能主动问,只能露出费解的神情,“你没有确定郡主没事就回来了?这叫官家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啊。”

赵竑也觉得,如果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确实太假了,便改口道:“赤羽派人通知了宋府和将军府,她的侍女也一直在旁看护,后来听说是没什么事了吧,我当时的心思都在想着怎么处理那个韩二公子的事上。因为受伤的人是郡主,所以无论宋静纯是生是死,他的罪行只能是重或者更重。”

素晓默默为史弥远捏一把汗,韩家这次到底会不会弃车保帅她还不确定,但是名声受损是最低的,在两人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的时候,任何一方出现一点点纰漏,都会使天平失衡。

素晓点点头,“她没事就好。”说完便继续吃菜,想着该怎么提起之后的话题。

没想到赵竑竟然主动递了话过来,“她那样说你,你竟不记恨她,还想着她没事就好,素晓,我记得你不是愚善之人啊。”

这世上的善良也分很多种,有的人善良不分是非黑白,甚至别人伤害自己,自己也以德报怨,这样的善良在赵竑看来就是愚善,素晓也是这么觉得。所以对于静纯的态度,她自然是要有自己的一番说法。

“素晓本来身份低贱,受人轻视是正常的,更何况郡主也算天之娇女了,我是可以理解的。”素晓一边说着一边眼神飘远,仿佛在回忆两年前的事情,“但是理解并不代表不难过,尤其是……在自己仰慕之人的面前被如此贬低。”

赵竑一时分不清素晓此刻的神情到底是真的神伤还是演的,哀怨似乎更给她增添了别样的韵味,她靠近素晓将她拥入怀中,及时给予她“爱的力量”。

素晓感受到赵竑胸膛传递的温度,似乎一下子就回到了胜利者的姿态,“虽然我对她也没什么好感,不过我知道她在公爷儿时曾对您有过帮助,一路同行的相知相伴,情谊还是很珍贵的,如今您为了素晓与她翻脸,难免日后会后悔,所以我希望她没事,是因为也抱着有朝一日,您能与她和好的希望,不对年少的情谊留有遗憾,如果她真的出了事,可能您会对与她断交这件事抱憾终生,我不希望看到那样的你……”

真正能够迷惑人的谎言,这是这种假意中还含有真情的,赵竑再次沉默了。

良久,他开口问:“你真的这么想的?”

素晓表情有些微妙,她当然不全是这么想的,而且这个问法很有意思,似乎就是在向素晓说明,既然你这样想,那我做一些事情就没有负担了。

总有一种女人,明明心里在意的要死,表面还要装的十分大度,最终要么在忍耐中彻底暴露自己、失去男人的心,要么在忍耐中将自己变得郁郁,有几个人真正能够做到韬光养晦、绝处逢生呢。

她点点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像懊悔自己将全部身心都展现给对方看。

赵竑突然笑着摸摸她的头,“其实我的确后悔过。”

素晓的瞳孔微张,尽管她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是身体下意识的紧绷还是被赵竑捕捉到了她内心不可置信的想法。素晓心里正在低语着“原来如此”,就听到赵竑随即发出的笑音。

“我是后悔那日在你面前和她动手,怕不是因为这个,她会记恨你啊。”

赵竑低头望着她,用手抬起素晓的下巴,逼着此时又羞又恼的素晓正视自己的眼睛,然后款款说道:“我没有遗憾,与她翻脸也不是全因为你,我们性格不合,分道扬镳是早晚的事。倒是你,还将这件事挂在心上,内疚自责……”

看着素晓将要盛满清泉般的眼睛,赵竑继续:“我今天才知道这件事竟然给你造成了心结,是我还不够关心你,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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