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病初愈缘子下山 心已乱亦如离观

亦如像是逃走似的赶到了云湖的住处,发现早上被拿出的琴摆在琴几上并未放回床底。她轻轻掩上门,里面的烛光昏暗摇曳,似是表明着这里的主人阴郁的心境一样。亦如小心地打量着屋子,寻找云湖的踪迹……

“你来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亦如一跳,但是反应过来是师叔祖的又放心了。虽然今日有了不愉快,但是不知怎的,还是师叔祖最能令自己安心。

亦如回过头来,看到在侧堂一心打理花草的云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觉得这么昏暗的光亮怎么能看得清花草什么样呢?

“觉得奇怪是吗?”还是云湖先开的口,那语气极为平淡,就像今天并未发生过别的什么一样。“打理花草是假,心里有事才是真啊……”云湖自嘲地微微扬了扬嘴角,这面容在烛光月色的交映下很是美好……

亦如也是呆了,云湖虽然年近四十,但是皮肤面色一直很好,身上的那种韵味也是和道观里的旁人不同,想到这里觉得想得远了,连忙跪下:“今日是亦如不懂事,让师叔祖伤心了。”

云湖连忙搀起亦如:“傻孩子,这些不怪你。”说着这话的时候眼里还泛着泪光

“师叔祖……”亦如本以为今天的事会让师叔祖伤心,可能以后都不会再理她了,本是想让师叔祖骂她几句的,可是竟没想到师叔祖仍然这么温柔,竟觉得有些担心。

“这几天我的脾气有些躁,对你也是发了些脾气,但是你要明白,师叔祖永远都不会怪你……”云湖也看出了亦如的担心,便语重心长地说

亦如听了这几句稍稍安了心,点了点头,低头拭去眼角的泪水,抬起头想要问师叔祖什么似的,却又不敢,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你只需记住,师叔祖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到什么时候都不会伤害你的。”云湖情真意切拉住亦如的手对她说

“亦如明白,自幼只有师叔祖对亦如最好,甚至胜过亦如的师父。师叔祖的情谊亦如永世不敢忘,以后也会好好听师叔祖的话,不再让师叔祖伤心了……”亦如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留下,只因云湖平日对她真的太好,胜过道观中的他人,亦如想了想,觉得师祖对她说的事情也应该对师叔祖说,便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听了亦如讲完,云湖陷入了沉思,眼神如潭水般深不可测,亦如小心翼翼地说:“师叔祖可是怪亦如又瞒着您了?”

云湖摇摇头,“难为你了……夹在我们中间还真是难做。亦如,以后你师祖吩咐你什么你都照做就好,师叔祖这边没什么,你不用顾虑太多,要是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来问我就好了……”

亦如听云湖这么说便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也不用那么压抑了,终于可以在一面光明正大地做人了,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杨普缘可是好了?”云湖想起来便问亦如

“嗯,现在师祖在为缘子做药浴……”亦如实话实说

“咳,都是命啊……”云湖心里想着,没想到自己坚持到最后还是没能完成“复仇”。

亦如听了这话刚一想问,又想到师叔祖说许多是不需要她知道,她也就不再过问,怕是就因为自己每天想太多,所以才没那么快乐的感觉,总觉得该解决的都解决了,现在该没什么事压在心头了,可是还是有些闷闷地,忽地想起了可能是因为他吧?本来觉得不该有交集的人啊……怎么忽然这么挂在心上,到底该怎么办,自己是怎么了?

房间里的两个人各怀心事,还是云湖先回过神来,“好了,今天这么累了,你还要练功吗?”

亦如被云湖这么一说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拔出来,惊诧于自己已经被他扰了心神,但还是强装淡定:“今日是有些累了,明日我会早些来练功的。”

云湖点点头,虽然亦如在掩饰,但云湖还是从其中瞧见了些端倪,但她并没有说破,而是轻声说道:“好啦,早点回去睡吧。”

亦如点点头,随手带上了门。她安心地离去,以为她可以放心地把一切交托给她所敬爱的师叔祖,却没想到这已并不是阴谋的开始。门后的烛光映着云湖的脸,她突然皱起了眉头,似是不忍,却终于下定了决心,脸上浮现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在这夜色下尤是恐怖。

第二天可谓天朗气清,寰旸殿外的慧娴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这时云贞推门出来,额头上还渗着汗水出来,慧娴赶忙上去擦掉云贞额头上的汗水,扶住她问道:“师父你还好吗?”云贞也不再隐瞒:“看来是需要调养一阵了,这段时间观中大小事务都需要你来打理了。等将杨夫人他们送走,我要闭关静养一段时日。”

“慧娴明白。”慧娴点点头。

缘子不但余毒已清,碧葭的功效使她内力更加浑厚了,只是身上的伤口还需时日调养,众人便耐心等待缘子在无尘观休养。静纯几人每天都会来看缘子,几人闲话家常,至于亦如和与莒两人谁也没再单独提起过什么,两人更有些刻意避着彼此,尤其缘子在场,两人更是不知如何面对,不小心目光触

到对方也是一闪而过。亦如照旧每日闲暇时间就会来到云湖处练功,一起都那么平静,可是,这更像是风雨前的波澜不惊。

自从带缘子上山已经月半有余,缘子也恢复得不错,这日杨将军修书一封派人送来,说接曾钟娥和缘子的人马已经上路了,他在家中对众人甚是担忧思念,望早些收拾行李回家团聚。众人接到信件后便收拾行装,等待人马到齐打道回府。

缘子来到云贞住处:“师祖。”缘子自康复以来已不是第一次来看云贞了,只不过之前都是来表达谢意与感激的,而这次缘子似乎是有体己话要说。

“你来了,这两天身体还不错吧……”云贞正在看书,看到缘子来便放下书,伸手示意缘子到跟前来坐。缘子自幼就得到云贞喜爱,云贞对她比其他的徒孙都要好,不是因为她是大将军的女儿,而是觉得她做事光明磊落,比较有风范,不似亦如那么多心也没有静纯那样胡闹,只是这道观终究不是她的久留之地……

“还是师祖的功劳,已经好了很多了,昨天和静纯过了几招,也没什么大碍。”缘子乖乖坐过去

“你呀,刚恢复身体就运功……”云贞宠溺地抚着缘子

缘子突然低下头“师祖,我这一下山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到您了……”

“怎么?上次走的时候你也没有这样……”云贞心中有些揣测,但还是想听缘子亲自说

“上次下山,是因为学成归家,觉得以后还是可以常回无尘观看师父师祖,可是这次经历了这件事,我觉得我要为我大宋出点力,我要保护我的家国,不能这样任人宰割,连我们的将军府都让他来去自如!这简直太……”缘子说到激动处竟不成声,咳嗽了起来,云贞连忙拍了拍缘子的背帮她顺气,并没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所以,师祖,以后缘子可能就不能常回来看您了,师父那边我刚刚也说过了,她舍不得但也终于放手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您年事已高,前几日为了救我又耗费了些功力,无尘观与皇家联系颇深,事情也繁多,不要怪徒孙多嘴,师父与几位师伯也都是信得过的人,您不用事事都亲自操劳的……”

云贞听到此处又欣慰了笑了笑,“缘子,我也打算放手让你师父主持一下大局了,我自幼在无尘观长大,修炼多年,内力深厚,这些你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你,你小的时候被杨将军送来的时候以为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学一些自保的本事,受无尘观的氛围熏陶,却没想到你也有如此的抱负,我大宋现已偏安一隅,北方战事不是我力所能及之处,你这一去,我不盼你回来见我,可不想再为你疗伤,只愿你为我宋国尽忠尽力,虽不能像你父亲一样,但一定要平平安安,再保家卫国。”

缘子听到此处急忙跪在榻前:“谨遵师祖教诲。缘子永世不忘师祖的恩德……”

“行了,我不要你总这样拜我。”云贞扶起缘子坐回来,回手取了一张信封“这是前些日子一个人寄过来给我的,我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却明白与你情谊深重,她虽只有只言片语但是却给我和你师父不少线索,也为救你出了一份力,前几天你伤刚好我也没有拿这个让你分心,现在你要走了,也该把它交给你了。”

缘子拿起信封一看,一看字迹便心中有数,不由得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抬头对云贞说“缘子已经知道了,那师祖好好静养,我这就回去打点行装了。”说着便与云贞拜别。

“师父。”亦如在去找云湖的路上碰到了慧娴

“我正要去找你,却在这碰到你了。”

“师父找亦如有什么吩咐吗?”自从上次的事过后,亦如对慧娴有点生疏了

“亦如,你这是有些责怪师父吗?”

“亦如没有……”

“我知道,师父和师祖逼迫你做了一些你不喜欢做的事,但是师父和师祖没办法,为了救缘子,必须那样做,你能体谅吗?”慧娴无论什么时候更像一个善解人意的姐姐

“亦如从来不敢忘师父和师祖的教导,吩咐亦如做什么也都是亦如该做的,师父您如今反过来这样宽慰我,倒显得亦如不懂事了。”亦如听了慧娴的话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师父从来对她都很好,她又为刚刚自己的生分开始内疚

“亦如,你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不是你有什么心机,而是心里藏的事情太多了,你们三个师姐妹中你最年长,也是最成熟稳重,或许是这无尘观束缚了你,倒没有你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慧娴爱抚着亦如的头发,又接着说道“缘子之前和我说,希望这次下山你还能陪她,上次她没有好好招待你,希望这次能够好好补偿你。”

“这……”亦如上次下山本来也是想长长见识的,没想到遇到了这样的事,本来以为这次不会再有机会下山了,便准备安心跟着云湖练习功夫,没想到师父这么说,心里便纠结起来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问过你师祖了,她也同意让你下山几个月,你与缘子和静纯的感情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将你们分开,但是你要记得答应过师父和师祖的话……”

“亦如明白,多谢师父。”

亦如目送慧娴离开,心里便有了一番计较,就去了云湖处

“师叔祖……”亦如知道这件事会让师叔祖难过,便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了?还不过来?”云湖早就把修好的古琴放在琴几上等着亦如了

“师叔祖,师父说,缘子想让我和她一起下山,师祖已经允了。”亦如慢慢走近,怕云湖发怒

“哦,那你想去吗?”云湖听了之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反而很淡定的反问

“我……”亦如本来是想去的,但是前几日刚和师叔祖和好,本想好好和师叔祖练习的,但是现在又要失约了

“看你这样子,就是想去了,想去就去吧,难得你师祖会答应让你下山。”

“可是这样就扔下师叔祖你一个人了。”

“亦如,你听我说,你上次下山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但是这次我不这么希望了……”

“为什么?”

“道观始终不该是你久居之地啊,你该有属于你的青春年华……”

“师叔祖……这……”亦如想到自己答应师父师祖要留在道观便对云湖的话很抵触

“亦如,你慢慢听我说,你想啊,你一辈子留在道观有什么用呢?女人就要为了自己的幸福着想,你难道不想过上像缘子和静纯一样的正常生活吗?”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答应了你师父和师祖……可是你这一下山就可以待一段时间,曾钟娥又已经有了认你做干女儿的想法,到时候只要你让她去给你求情,还怕你师父师祖不放人吗?况且,我知道,你好像是动了情吧……”

“师叔祖……”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亦如脸一下子就红了,没想到被师叔祖道中了心事,一时不想承认,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用瞒我了……我也年轻过,师叔祖是为了你好……”云湖说着抓住了亦如的手“谁能真正躲得过红尘呢?哪个人能过得了情关?你不用自责,这是个机会,你这次下山也可以考虑考虑,是去是留,到时候不也任你定夺……”

亦如听完之后陷入了沉思,觉得师叔祖说的没错,可是自己又怎么能有这么邪恶的心思呢……

“如果你真的打算在外面安家了,那等你安稳了,记得告诉师叔祖……”云湖说得好像很伤心的样子

“师叔祖……倘若亦如真的没能过的了这关,背叛了师门,亦如以后就可能见不到您了……”亦如说着竟然抽噎了起来

“你放心,如果我接到你安好的书信我就设法下山与你团聚如何?”云湖帮亦如擦去眼角的泪水,看来这才是云湖的目的

但是亦如还沉浸在自责与纠结中,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云湖随即又交待了一些亦如的道理,又嘱咐了她一些平时要练习的东西,帮着亦如收拾下山的行李,仿佛这一别真的不回来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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