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氏行不行的青莲根本不在意,但是这是和亦如扯上关系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青莲看到血肉模糊、半死不活的贺氏时,着实不敢相信真的是亦如下的手。但是……不仅是贺氏自己指认,就连下人们也都说就是亦如做的。
虽然他们不会拦着亦如,也没有及时进去阻止,但是看到亦如提着剑进丝厢阁是事实,之后里面发出惨叫也是事实,他们也不能否认。
管家也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之前从庄子上提拔上来还以为是好事,现在明白了,之前那个管家算是躲过一劫。
好在他也是见惯大风浪的,沂王还在的时候自己就在府里了,只不过后来被新的管家打压才去了庄子上避风头,他可是谨记世子走之前的吩咐,无论贺氏怎么作、出了什么事,都要封锁消息,不能让贺家知道,但也要保住她的性命,一切等世子回来再说。
亦如那边的事他也知晓,本来以为会郁郁一段,再不过就是过来欺辱贺氏一番,毕竟临安城内哪个府上没有腌臢事,不都是这些路数嘛!
他没想到,这位是不鸣则已,一出手就要命啊!
自己还是犯了低估人的错误。
青莲听说当时贺氏被人发现的时候还没这么严重,应该是上了药的缘故,但是过了半日反而都快要没气息了。
结合下人们说,那个蝶漪姑娘后来也进了院子,想来是她给救治的,所以管家才来亦如的院子寻人的。
青莲那时也是刚醒,沉浸在亦如不辞而别的惊诧没回过神,然后就发现蝶漪也走了……
府上的府医也不是吃素的,几下就看出来怎么回事,然后就开始连连摇头。
蝶漪给贺氏上的药能愈合伤口,也能止疼,姑且不说这药多么难得,单就它的副作用来说,都是许多医者能不用就尽量不用的程度。
府医倒也不能说这是错,当时贺氏肯定是到了要命的程度,若是换成自己,也未必有更好的法子,甚至,能不能想起这方子都不确定。
药的副作用倒不是说对人体有什么损害,而是第一次沾了这药之后便要一直用着,尤其是这种见血的,更是离不得。但府医之前没有这种药的用药经验,不知道这么快就要再次拥用药的程度是不是正好,一时难以抉择。
还是管家当机立断,让他赶紧大胆用药,无论用什么法子,保住命要紧。
青莲用尽量简短的语言描述这些事情,也难为了她,毕竟识字有限,更别说写了。但她就是有信心,以公子的聪明才智,定是能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对于府医对贺氏的诊断,青莲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她以为,亦如和蝶漪这段日子肯定是一起谋划的这个事,她们不会轻易放过贺氏,伤了人还给药,只是以后一直依赖这个药这样的副作用,她觉得还是太轻了。
虽然她和蝶漪互不对付,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高手,所以,贺氏的伤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至于她结局如何,不在青莲关心范围。
实时也是如此,贺氏的结局果然没有府医和管家他们想的那么简单,青莲竟然能洞悉,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几日过去了,公子那边竟然没有一丝音信。
青莲不禁问管家,是不是办事不力,管家虽不好拍着胸脯打保票,也是恭谨地保证绝对没问题。
虽然青莲是个丫头,还是在亦如院子里伺候的,但是但凡用点心,就该知道她是跟着世子身边最久的,是真正的心腹。
管家不敢怠慢青莲,甚至还听从她的建议,在城里寻找亦如的下落,但是没有一丝音信。
青莲也渐渐放弃了,亦如的功夫不赖,应该是刻意隐藏行踪,他们找不到也能理解,她在外面也不会被欺负,只是没有银钱,她能去哪,不会回无尘观了吧。
不得不说,青莲这次对几件事情都猜测的不错,这是她的成长,但是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无尘观,寰阳殿。
刚听到小道姑们说亦如死了的时候,慧娴的心咯噔一声,险些没有站稳,还是一旁的慧夫师姐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毕竟是自己的大徒弟,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她选择留在临安时自己是震惊的,也是悔恨的,都怪自己这个当师父的没有教好。
可是后来师父不断安慰自己,她身上流着的毕竟是云湖的血,自己就想试着放下她。上一次见她,是在崖边,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对我们原来也是有怨恨的,可自己来不及解释,因为缘子——自己心爱的另一个徒弟,竟然被云湖拉下了悬崖,凶多吉少。
缘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亦如也没有回来。
虽然无尘观内的风气不错,没有人会笑话她,但是慧娴自己心里一直很难受。
她隐约的知道亦如在沂王府内,算是和赵与莒生活在一起,师父说亦如这是背叛师门,从今往后,是生是死都与她们无关。
但慧娴的心还是柔软的,经常还是会想起自己的第一个徒弟,她怕其他徒弟会效仿这个曾经的大师姐,对她们严厉
了许多。
听到亦如跪在门口请求回到观中的时候,慧娴是惊讶的,但惊讶中又有些欣喜,她的徒儿回来了。
可是,她肯回来,定然是因为在临安过的不好。她的修行没有师父那么高,还是做不到心外无物。
师父不让自己见她,自己便不会去见,派小徒弟们去那边扫雪,她一定会听到小徒弟们对她的议论,这样也能知道她的状况。
师父果然派人去驱逐亦如,但亦如不为所动。慧娴心中早有预料,谁都知道亦如走这一步将会面临着什么,只是区区的驱逐就能让她打退堂鼓的话,她还何必大老远的上山呢。
她在外面一跪就是三天,慧娴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师父最后会做出什么决定。有小道姑跑来说她死了,怎么会她怎么能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呢……
慧娴跑出去要见见她曾经的徒弟,她冲出去看到的是一个呈竖折形状的僵直的亦如,她跑过去拥住她,想给她渡一些自己的体温,可是亦如太冷了。
不过,她似乎还有呼吸,她没死,她一定还有救。
当自己抱着亦如进了无尘观的时候,见到了师父带着师叔和师姐妹们走过来,慧娴觉得自己有点底气不足,但还是说:“师父,她还有得救。”
根本不用慧娴说什么求不求的话,云贞便开口:“带她进来吧。
慧娴看到师父略带失望的眼神,还是松了一口气,先把人救活吧,其他的事情再说。
慧娴此时守在寰旸殿中已两天两夜,慧夫有点看不下去,“别等她醒了,你倒垮了。”
慧娴知道师姐是为自己考虑,笑着摇摇头,“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不会硬抗的。”
“我知你爱徒心切,可她说到底也是个罪人,你不为难她还如此照顾她!”
慧娴被说也不恼,“当初柳倩儿倒在门口,师父也救了,她叛的还不是无尘观,是官家、甚至可能是大宋,而亦如只是叛了无尘观就应被拒之门外吗?是说无尘观比官家、比国家被背叛更不值得放过,还是说自己的私心作祟呢。”
“众生平等是佛门那套,你少拿这些弯弯绕绕的来唬我。”慧夫被说的脑袋疼,她的武学资质和慧根都不如这个师妹,被她这么一说很是心烦,但她能一直被云贞爱重,也一直被观里众人敬重,是因为她循规蹈矩不出错,做事十分稳重。
她恍然又想到什么,小声回怼回去,“而且,师父救柳倩儿这件事还不是救了个白眼狼,要是不因为官家仁厚大度,无尘观说不定都会被牵连进去,救人可不是随便救的。”
慧娴的心一凛,虽然柳倩儿和亦如的事情出了之后,没有人敢责备观主,临安那边也没有人来找麻烦,但是大家心里都对当初救人这件事保持了怀疑态度。此时她也没有参透到底怎么做是对是错,只是说:“亦如和她母亲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不一样?你就不怕她也带一个……回来。”慧夫终究还是把“野种”两个字咽了回去,毕竟亦如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在知道她和柳倩儿那些往事之前,自己并没有对她有过多的想法,甚至还觉的这个徒弟是慧娴这几个徒弟中最优秀的,很有大师姐的风范。
可是,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后,她就不得不对她另眼相待了,但这与她的身世无关,自己不能用身世来攻击一个人。
“她……”慧娴顿了顿,“不会的,师父都检查过了,只是不吃不喝加上受寒才这样的。”
云贞确实是这么说的亦如的情况,慧娴不懂医术,但是云贞也没有瞒着她,亦如刚刚小产过的事情便让她知道了。
慧娴不知师父告诉自己这件事是不是别有用意,大概是想让自己知道,亦如可能是走投无路了才回来的,并不是因为悔过了才回来。又或者是说她自作孽?
反正师父在诊断完开了方子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这两天也都是小道姑在煎药,她打算在亦如醒过来之后,自己再去向师父请罪。
慧夫看自己对慧娴说的那些话都跟对牛弹琴一样,也知道多说无益,但还是提点了最后一句,“本来这次师父计划云游后将观内事务交给你打理的,可是刚刚听几位师叔说,师父可能觉得你还是太过感情用事,也许会有变动。”
慧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师姐,师父把观中事务交给谁打理肯定都是经过她深思熟虑的,你不用为我觉得不值,也不用妄自菲薄。”
慧夫一愣,听出了慧娴的言外之意,摇摇头,“我做什么都不是最好的,从没有别的心思,但是众多师姐妹中,我还是觉得你最堪当大任,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不值当的人错过机遇。”
她说完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就离开了。
慧娴看着亦如的身体从最开始的冰冷刺骨变得有温度起来,心里很是踏实,不值当的人吗?怎么会呢?她带大的徒弟,如果真的被她再咬一口,那就当她活该吧。
而此时躺在榻上的亦如,一直在强忍着不让泪滑落。是的,她早就醒了。
在慧夫刚进来和慧娴说话的时候自己就醒
了,她不敢睁开眼,突然害怕面对师父,就像一个做错了事逃跑后才归家的孩子,如果父母打骂一顿,自己心里还好受些,可是师父没有怨言,不仅一直守着自己,还为自己和别人据理力争。
都怪自己,怪自己不争气,让师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甚至还有可能失去师祖对她的信任和爱重,自己值得吗?
不仅伤了师父的心,还要毁掉她的前程吗?
亦如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自私,为了“回家”不择手段,明知道无尘观会为难自己,还是要跪在外面逼迫师祖和师父答应,自己为了治愈、为了逃避,就要回来扒开“亲人”的伤口往上撒盐吗?
不能,自己不能再错下去了。亦如心里做了决定,等到她缓过来后,就要离开,出去用自己的所长去讨生活,那才是自己该走的路。
与莒这次的差事办的极漂亮,早就写明了折子八百里加急呈给了官家。
他一进临安城本应该直接进宫的,但是他惦记着亦如,便准备先回一下沂王府再进宫。
与莒没有给信回来,一是怕自己的行踪暴露被有心人暗算,二是想给亦如一个惊喜。
可是等他一回府,管家就问他要不要先去看一下贺氏。
真是晦气,他见贺氏做什么,他摆摆手,大步朝亦如的院子走去。
到了院子门口,估计雀跃的心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近乡情更怯,就是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吧。
院子好像比自己走的时候更冷清了,不过没关系,自己会让这里变得暖起来。
他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伸出右手,后面的侍从非常有眼色地将一个包裹交给了与莒。
与莒推着包裹走到亦如的房门口,抬起左手轻轻地敲了敲门,“亦如,我回来了。”
回答他的只有呜呜的风声。
“亦如,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与莒觉得这是亦如没有原谅自己,耐着性子又说了一句,然后献宝似的将手中的包裹打开。
“公子!”
与莒回头看到从侧面回廊走过来的青莲,一副试探的样子,显然她也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回来吧。
与莒笑了笑,却见青莲并没有自己意料中的惊喜,而是满面愁容地走向自己,“公子,您收到我写的信了吗?”
与莒露出茫然的神情,“什么信?”
青莲看到与莒的神情就知道不妙,“公子,亦如走了!”
与莒手里的白色狐裘掉落在地,他猛然推开面前的门,屋内竟然连一丝亦如的痕迹都没有了……
直到从端诚殿内出来,与莒还是有点懵的。郑先生有点不满,“世子的折子明明写的很好,怎么刚才官家好几次问的时候却走神了呢。别让官家疑心这是不是你主办的!”
与莒脸色很差,还是恭谨道:“是贵诚的错,回来的路上有些颠簸,身体不适,这才状态不佳。您放心,那边的事情都是我一力主办的,我的能力您再清楚不过,之前是韬光养晦而已。”
郑先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现在是要亮出锋芒的时候就好,可别让别人抢了你的功,白费了我们的这么些心思。”
郑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与莒在原地拱手目送他消失在视线中。
一个小内官慌慌张张撞了与莒一下,与莒虽然心情不好,但在宫内却不能失了风度,拧着眉不想理他。
可这个小内官却不知哪来的胆子还不滚,反而拍打起与莒的衣衫,“奴婢该死!给世子爷的衣衫都弄脏了……”
与莒神色一滞,“行了,你走吧。”
小内官千恩万谢地告退。与莒快步走出南宫门,这才掏出刚刚被塞到怀里的纸条,他看了一眼,脸就黑得吓人。
与莒“哼”了一声走到了侧面的门房里,不一会儿,一个内官便从门房出来往后苑走去。
翠寒堂在大内实在算不上一个起眼的宫殿,甚至因为官家要节省用度而很久没有得到修缮,几乎被废弃了。
殿内因为长久无人打扫挂着许多蛛网,从破败的窗棂中透过的几缕阳光根本盖不住潮气。
一个男人从里间走出,身上干净整洁,似乎还有淡淡的茶香,和充满霉味的大殿格格不入。
两个嬷嬷对男人的出现并不惊奇,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竟还慢慢退出到殿外。
“皇后娘娘风姿绰约,尽管宫人打扮也难掩秀色,我可真是羡慕官家的好福气啊!”男人开口,是一贯的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