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忠君事一心为国 斩情丝郁闷难说

众人吃过午饭被与莒带去了蓄灵阁,从这个方位看百戏是最好的,尤其是沂王府的茶,最是解酒,亦如不自觉地注意到倒茶的丫鬟,正是那天在王府门口的青莲,亦如悄悄问了缘子才知道她自与莒幼时就贴身跟着了,对与莒的性情是最熟悉不过了。

“这‘灵’字为何不直接用伶人的‘伶’,不是更贴切?”亦如忍不住发问

“他们虽为伶人,但个个心思灵秀,况且,我们公子入府后重新给府中楼阁题的名字讲究的是含蓄雅致……”青莲还没有解释完,缘子的眼神就斜了过去,青莲看到缘子目光不善赶紧闭嘴

“你先下去吧……”与莒也看出缘子不悦

“是。”青莲谨小慎微退步出去

“虽然我好性情,但尊卑还是要分的,亦如到底是我师姐,是你府的客人……”缘子抿了口茶看向与莒

“确实,主子们说话哪有她插嘴的道理,与莒,你府上的下人有点缺管教。”贵和只是随口一说

“不是沂王府中的下人缺管教,是与莒你惯坏了青莲吧,你看别的下人哪个敢这样,她都以为自己是这府上的女主人了。”静纯说这话时看了亦如一眼,只见亦如看向与莒,像是等着什么答复一般

“少拿这个说笑,只不过青莲自幼跟着我罢了,再亲近也只拿她当妹妹看,你们可别多心。”与莒笑了笑,看向下面的戏台

“我们多什么心啊,就怕有人多心啊……”静纯坏笑着,一副看戏的模样

亦如听了这话竟然心虚的低下了头,缘子挑眉看了一眼静纯,但静纯在看戏并未在意,与莒倒是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缘子微微笑了笑,转过去看戏。

不多时,一个刚表演完的小伶人上来讨要赏钱,与莒笑着扔了几个金叶子,“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回公子,我是弟弟,哥哥还没上台呢……”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这时间,台上又开了一出戏,只见一个一模一样的小伶人出现在戏台上,虽然唱腔一般,但身段形色都极具韵味,看来这兄弟二人很有天分。弟弟领完赏钱准备退下,被缘子叫下,“过来再翻几个跟头我看看。”

“是。”这弟弟二话不说,连着翻了几个漂亮的跟头

“行了,你先下去吧……”缘子满意地点点头

宗祯附耳过来,“若是多加培植,确实是好苗子!”他整个过程目视戏台

缘子略带惊异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的心思?”

“虽说这些事情我不该过问,但我和子陶都是从小被训练出来的,这个道理我们都懂。”

“既然你也认可了,那我就更安心了。”

这出戏看罢,缘子就找了个由头下了楼,来到戏台后面,找到了那两个小伶人,这兄弟二人正在一旁受师父教诲呢,见到缘子,齐齐行礼:“贵人!”

“多大了?”

“回贵人的话,他俩是双生兄弟,八岁啦。”

“和我当年上山的时候差不多大。”缘子感慨道:“家中何人做主?”

“这二人是孤儿,在我这待了有四五年了,凭小的做主。”

“能吃苦吗?”

“这两个孩子比其他人勤奋刻苦得多。”这师父听着缘子问的话有些不对头,“贵人可是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去处?”

“你们两个可愿保家卫国?”

这兄弟俩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师父,师父这时也不敢给眼色,二人磕磕绊绊地说:“愿……愿意。”

“保家卫国凭着这个胆子?”缘子笑道

“我敢!”不知是哥哥还是弟弟先喊了一句,另一个也急忙说道:“我也敢!”

这声音好像引来了什么人,缘子回头,发现是亦如“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缘子下意识的隐瞒

“那他们俩……”亦如指着两个像画里走出的兄弟俩

“我想向与莒把他俩要过来……”缘子并没有和盘托出

“贵人,会有人教我们武功吗?”该是那个弟弟问的

“这是自然。”

“怎么,唱戏还要学这个吗?”亦如不解

缘子有些尴尬,那哥哥却急不可耐,“贵人糊涂,保家卫国没武功怎么行?”

缘子见没办法遮掩,继续问道:“你们可愿意随我走?”

“嗯!”兄弟二人看见师父也点了点头更加坚定了

“你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军营吗?”亦如不可思议

“现在还不清楚……”缘子云淡风轻,还没有发觉亦如的不对劲

“你问过他们的家人了吗?”

“这位师父是他们唯一的亲人了,再说孩子们自己也愿意。”

“你忍心看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孤苦伶仃地待在军营吗?那是什么地方,有多辛苦你知道吗?”亦如这情绪失控的话不是冲着缘子的,而是冲着那位师父

前面唱戏的人被吵架声打断了,不知所措地看了过来,楼中的众人发现了不对劲,

也都赶了过来。

“亦如,你这是怎么了?我们不也从小练武,和他们也差不多大啊……”缘子终于意识到亦如的情绪不对劲,从一开始就是反对的

“就是因为我从小练武,我更不希望他们也去。”亦如说着似乎还落下了泪,这时众人纷纷赶到,闲杂人等也都避了出去,“那种辛苦和酸楚我至今都铭记。”

“人生在世,没什么不辛苦的,可你何来酸楚一说?”

“你不是孤儿,你不会懂的……”

“别说了,”静纯看不下去了,“我上山时也父母双亡,可我并不觉得酸楚,我感恩师父、师祖的教诲,每一天都过得开心,你是大师姐,我们都敬你爱你,你觉得酸楚只能是因为你心思不纯,本就是酸的!”

静纯这番话说得大家莫名其妙,贵和在一旁急忙使眼色,但静纯却视而不见。

亦如并不恼静纯说的话,“我只是就事论事,缘子你已经有那么多优秀的御军,为何非要带这个两个孩子去受苦呢,他们还不是这样的年纪啊!”

还没等缘子解释,静纯就先张口:“亦如,什么就事论事?您还是我们的大师姐吗?你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你已经不止一次针对缘子了,你当别人都不知道你的心思吗!”

“静纯,胡说什么!”与莒看到静纯咄咄逼人,丝毫不让已经哭泣的亦如,甚至她要牵扯到别的什么,一时情急

“怎么?这就开始护着了?”静纯就没怎么见过与莒对他们这些人急过,上次也是因为亦如……想到这里更是气愤

“静纯,你这是说什么呢?”缘子实在听不下去,觉得越说越荒唐

亦如见场面屹然无法收场,心中既有委屈又有无奈,心思一动,转身便跑了出去

“亦如……”缘子见亦如跑了出去,也着急起来,但是被静纯拦住了,“你今天这是做什么?”

“缘子,她根本就不是因为可怜这两个孩子……”静纯还是想要继续解释下去,被贵和一把拦住,“好了,静纯,别说了……”

“缘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亦如说的可都是真的?”与莒看到哭跑出去的亦如也很想追出去,但终究不合适,还是尽量平静下来问缘子

“我只是想先问问孩子们的意思,再来同你讲,正好现在你也知道了,我要带走这两个孩子,你没意见吧?”缘子心想还是正事要紧,便开诚布公

“你带走他们做什么?”与莒并未完全听清亦如与缘子争吵的内容

“自有我的用处……”

“你的用处?带去你们的军营吗?军营里的那些孩子,他们还那么小,你们到底想让他们做什么?!难道完成你的‘大业’就要牺牲无辜的孩子吗?”与莒半信半疑,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好像不是你该过问的……你这是怎么了?”缘子对于与莒这种质疑的态度也很是不解

“这沂王府里的人现在当然我说了算,你要带走这孤苦无依的两个孩童,我不允!”与莒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话

“你是可怜这孩童孤苦无依,还是为谁抱不平啊?”静纯又气不过

“你闭嘴!”与莒很是愤怒,“若不是你在这煽风点火,缘子何时这样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我……不顾及他人感受?”缘子不懂为什么与莒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

“缘子,你真的变了……你原来不是这么冷漠的……”与莒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哽咽了

“我?”缘子冷笑了一下,没有心思想更多,“你不必说别的了,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这个时候她已经不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多出类拔萃而要带走,更多的是在置气,可自己却浑然不觉

“我不松口,看谁敢跟你走?”

“别拿你的名头压我,难道这种事情我还要请旨吗?”缘子说完看了贵和一眼,“你也不同意吗?”

“这种事情,我不便插手……”贵和无奈说道

“这就对了,这不是私事,这是公务!世子是在阻碍在下吗?要想收复河山,就必须有人做出牺牲,都是大宋百姓,任何人都责无旁贷!他们是伶童,却是大宋臣民,更何况你还是皇子,这点道理你还不懂吗?况且我又不是让他们去送死,你怎么会如此不知轻重!”缘子说完将头一扭,不敢看与莒

“哼!”与莒气冲冲地,头也不回。

剩下众人在场看着缘子,虽然这口角之争最终像是缘子胜利了,她如愿带走了两个孩子,但是静纯和贵和心里明白,缘子已经推走了与莒……

“缘子,这种事情旁人确实无法插手,你为了大宋牺牲了很多,会有人看在眼里的。”宗祯看着失落的缘子安慰道

“我知道,还烦劳你帮我把这两个孩子交给子陶……”

“好。”宗祯看着两个孩子和师父做别后,便和众人告辞了

“缘子,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静纯在一旁为缘子着急得很

“看出什么?你今天才是真的古怪得很,都说了些什么呀!”缘子怒怪道

“我都是在为你打算啊……”静纯苦口婆心,转身看向贵和:“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你干嘛非拦着我?你也都看见了吧,这不是铁证如山!”

贵和无奈看向了缘子,“这事还是雨歌和我们说的,我们刚开始也是不信的,可是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细细想想吧……”

缘子听的还是稀里糊涂,静纯娓娓道来:“你每天为了公事忙得不可开交,丝毫都没有顾及到私事,你有多久没见与莒了……”

“亦如呢?”与莒从蓄灵阁气愤地走出来撞上了青莲,青莲等人早就知道里面吵了起来,但都不敢上前,只能在远处观望。

“亦如姑娘向门口走了……”

与莒紧忙追了出去,青莲看着与莒远去的背影,冷笑着说:“这风呀,要变了……”

后面的家丁弯着腰讪笑说:“青莲姑娘说这风该往哪吹,我们就往哪吹……”

与莒走到门口,见到正要上马的亦如,紧忙拦下:“你要去哪?”

亦如看了一眼与莒,泪止不住地流,还是狠心打开他的手,上马而去。与莒紧忙拽来一匹马追了过去:“你慢点……”两人慢慢出了城外,与莒终于赶上了亦如,拦在她的马前,虽然亦如泪流满面,但心里却是喜悦的,他、最终还是追了出来。

与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牵起亦如的手,说了句:“跟我来。”

两人分别骑在马上,手牵着手,慢慢行着,也不说话,慢慢接近的地点正是那天二人谈心的河边,与莒先下马,然后扶亦如下马,拉着她走到那老地方,摘下地上一朵黄花,戴于亦如耳侧,“我现在敢于为你戴花,你还愿意为我而留吗?”

亦如笑了,点点头,眼中又氤氲了泪花……

“别哭,听我说。”与莒将亦如搂在了怀里,亦如轻轻靠在了与莒肩上,“我与缘子虽是青梅竹马,但是已有了芥蒂,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你不必自责,这不怪你,我早就承认,我喜欢你,但我不敢接受你,因为顾忌太多,可是直到刚才我才发现,有个心意相通、坦诚相待的知心人有多么重要,而你,又为了我牺牲了那么多,我定不负你!”与莒的胸前早已被泪浸湿,而他不知,就在不远处,也有人和他一样悲伤。“你无须顾忌太多,无尘观和将军府我会一一打点,你也不必出面,我……也不会让你躲躲藏藏受委屈,我会选个合适的机会,明媒正娶!”

亦如听到这很是欢喜,但转念一想,不对……紧忙起身看着与莒,“那缘子呢?我这样做,太对不起她了。”

“我们……”与莒想到这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再说下去

“缘分已尽!”早就寻着马蹄踪迹而来的缘子声音洪亮,掷地有声,也击碎了最后的幻想

“缘子,我……”亦如羞愧的无地自容,正想上前解释

“别说……”缘子伸手止住了亦如的话,她不想听到那三个字,想装做大气一点祝福他们,但怎么也张不开口,连挤出个笑容都是勉强,急忙转身怕自己撑不下去,可是一转身却看见了静纯和贵和,“不是叫你们别跟来吗!”

“我们担心你……”贵和早就收敛了平时顽皮的神色

缘子还是径直骑马离去。

“她要是有个好歹,我饶不了你们!”静纯是整个事件的目击者,深深为缘子抱不平,不管什么发小,不管什么师姐,可能就算是赵贵和,在她心里也不及缘子重要。

缘子直接回了将军府,横冲直撞进了卧房,把雨歌也关在门外,一个人卧在床上咬着被子哭……估计上一回这样伤心是年幼时在山上想家的时候吧。

“姑娘,您怎么了?”雨歌一直在着急的敲着房门,缘子也不做声,不理人,令门外的人更为担心

“缘子,让我进去陪你说说话吧,你自己会憋坏的,你可别想不开啊……”静纯和贵和随后便赶到了

“你胡说什么呢!”贵和埋怨静纯的嘴最会坏事

“你们说,她到底是怎么了?”雨歌着急了也没大没小起来

“哎呀,一时半会说不清……就是,她都知道了……”

“你们,怎么这么唐突就说了呀……”

“我们不说也不行了……难道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门突然开了,缘子伪装的很好,三人看到这样的缘子都愣了,“都进来坐吧”,缘子又转身回到了屋里。

三人面面相觑,还是赶紧进了房间。“我不会想不开,我有更重要的事等我去办。”

“对呀,缘子,像这样的人你就不要为他们而伤心了……好歹她也是大师姐,还是个客人,怎么能背着你勾引……”静纯说到这也知道自己确实是气急了,用词不当……

“你少说话……”贵和警告道

“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最初确实愤怒我看做至亲的两人竟然都欺瞒我,但更让我寒心的是,与莒他,不曾理解过我。”缘子的语气尽量保持平淡,但心中已然不再平静

“我知道,这个时候让你别想太多是不可能的……但还是希

望你能平静下来,应对家事国事。”贵和说这话时,语气温柔却也沉重,心疼缘子到这个时候还要故作坚强,还要以大局为重

“嗯,你们不必担心。”缘子苦笑,显得很是疲乏

“我们先回了,你好好休息……”贵和拉着静纯离开

“姑娘,你要是难受,就哭吧……”雨歌看着他们离开,便劝慰道,说到这自己也伤心起来

“你说我是不是自视过高了?我根本没有能力承受这么多……”缘子说着说着声音变小了,靠在雨歌肩上

“您不是寻常女子,追求的也与别人不同,‘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累了就睡会吧,睡一觉就都好了。”雨歌看着睡着的缘子,自己也流下了泪,不知在为谁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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