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
竹屋旁,大风卷来几片衰败的落叶,息在晏离的脚边。
两个男人相顾无言。
晏离不发一言更显孤高,连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半晌,凤钰实在按捺不住,说:“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晏离垂眸拂了拂杯中的热气,语气平淡地说:“我们不熟。”
凤钰挑了下眉,又恢复了往日不正经的样子,抱起双臂靠在椅背上,斜眼看他:“小离离,你怎么对我如此冷淡?你忘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你肉嘟嘟的,抓着我的头发不放,硬是亲了我一口呢。”
“我没做过。”
凤钰点点头,了然道:“......啊,那就是她,她刚出生时我去看过。难怪,这招人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
晏离面色一沉。
凤钰装模作样地捂住鼻子,往旁边躲:“哟,我怎么闻着酸味了。”
晏离忽视了他的话,反问他:“你打算做什么?”
近旁,杯中热气氤氲而升。远处,长空划过一声凄厉的鸟叫。
凤钰慢慢端正了身体,收起了散漫的表情,闭上眼又缓缓睁开。那双凤眼中凝聚着难以抑制的滔天戾气,他阴沉着脸,压着声线道:“有冤伸冤,有仇报仇,天经地义。”
晏离眼神微动:“我不会放过他们。”
凤钰神色反而一松,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扣在桌上:“事成之后,除了渊儿性命,其他由你们处置。”
良久清风拂动衣袖,凤钰向竹林深处投下一瞥,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晏离望着杯中树影,须臾:“再等等吧。”
凤钰眼神又变得不正经,笑看晏离,揶揄道:“嘶。难道你还想重新复习一遍?”他撑着脸,眼神在晏离身上一转:“啧啧,这要是换了我,深山老林二人世界,生米都煮成锅巴了。你是不是不太懂?不懂我可以教你啊!”
晏离没有搭理他,执着空茶杯,不知在思忆什么,顿了一会儿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凤钰恍若听了什么笑话,连着笑了几声,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事是她避不开的,你拖得越久,她就越危险。况且她若是真是什么也不明白,此刻锁魂铃就不会落入她手中了,她可比你想象的厉害。你愿意等,别人未必会等,小心得不偿失。”
晏离的眼神从杯子上挪开,看向凤钰,仿佛在等他的下文。
凤钰偏不把话说完,看着他笑嘻嘻地问:“你不是清心寡欲吗?怎么对她不能平静?”
晏离见此,想到关于凤钰的传闻,微敛了眉:“如果你只是为了调侃我,可以离开了。”
凤钰回神,眼里精光一现:“真是的,一点情趣也不讲,苦了我的小闲闲,一天到晚和个冰块待在一起,这日子怎么过的呀。我不跟你绕弯子了,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我听闻你学过华胥族的乐理......”
话音未落,气氛陡然凝滞,晏离的眼神蓦然变得更冷。
凤钰微眯着眼,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十分笃定地说:“你会弹招魂引。”
传闻上古神族之一的华胥族精通乐理,族中有一密谱招魂引,能够追踪、召唤、控制亡魂,世人趋之。
然,此密谱从不外传,而华胥族经历了几次分割,早在几万年前泯灭于历史长河,招魂引也失传了。
晏离神色恢复淡然:“你消息有误,我并不知道什么招魂引。”
凤钰收起散漫,身体端坐如山,紧绷着下颚,神色严肃道:“我打听到的不会错。是他教给你的。”
晏离面对他的压迫波澜不惊:“招魂引不过是个传说。”
凤钰瘦削的双手猛然撑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着晏离,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不是传说。”
一阵风呼啸而过,两人静默许久,凤钰眼里压着浓烈的情绪,而晏离却很淡定。
“你是靠招魂引找到她的,对吗?”凤钰松了手,声音有些颤抖:“招魂引......你连她都能找到。你能帮帮我吗?”
凤钰在世人眼中始终是肆意洒脱的翩翩公子,此时他流露出的脆弱和卑微,让晏离一怔,他仿佛透过凤钰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些他不愿意回想的时刻。那个时候他是什么样子?或许也是这样,又或许更甚。
晏离垂眸,喃喃:“锁魂铃真正要换的是这个么。”
“随你怎么想。我将它留在这里,就是将我的命留下了,你还有何顾虑。”
话到这份上,晏离竟还是未应,不知在盘算什么。
凤钰急了,想要添上几句,忽然听林中前有细微的动静,眼神忽而变得犀利,察觉来人是慕小闲后眼神瞬间软化了。
这块寒冰他说不动,但是总有人说得动。
凤钰深深地撇下一眼,飞快地迎到竹林入口,唇角带笑凤眸微扬:“小闲闲,锁魂铃是不是很厉害?”
慕小闲对凤钰这副态度很受用,点点头:“我觉得我和那残魂应当是很有缘分,也很合得来,他好像能感应到我。放心,我会保护好他的。”
凤钰露出笑意,轻声说:“是么?”
慕小闲向竹屋走去,不经意地问:“你认识残魂吗?他生前是什么人?”
凤钰舔了舔嘴唇,思索了一会儿:“他是我的......”
一股寒气涌来,白衣站起身,目光凛然地对着凤钰,打断道:“我答应了。”
凤钰霎时间喜上眉梢,格外娴熟地拍了拍慕小闲的肩膀,慕小闲不明所以也未避开。
她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打量,微微蹙起眉头,他们神色坦然,她隐隐觉得他们之间有她不知道的关系。这个认知让她有些吃味,慕小闲等着凤钰的下文,冲他挑了挑眉,凤钰却在晏离的注视下轻笑一声,一双含笑的凤眼与他的目光交汇,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两位风姿绰约的翩翩公子是极为养眼的,此时慕小闲却觉得眼里揉进了沙子。
晏离给了凤钰一个警告的眼神,说:“我去准备一下。”然后转身进屋,留下慕小闲十分幽怨地看着凤钰,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不过就离开了一会儿,剧情怎么就猪突猛进了。
思及此,慕小闲看凤钰的眼神越发有深意。
凤钰大摇大摆地在院子里晃荡,没有解释,不解释才好玩不是吗?
良久慕小闲追上去,阴恻恻地问:“你和晏离是不是之前认识?你们是什么关系?”
凤钰背着手走的极为招摇:“就是那种关系啊。”
慕小闲追问道:“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
凤钰唇角一勾,眼神暧昧,低声道:“嗯,就是那种不可言说的关系。”
就算知道凤钰不着调的性子,嘴里没一句正经话,慕小闲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不怪慕小闲胡乱猜测,她刚认识凤钰的时候,凤钰可是一个劲的往她身上贴,那副不值钱的样子还记忆犹新。
凤钰心里却是叹了口气,有一种老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忧郁。以他十数万年的岁数,一眼就能看穿晏离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但没想到姜太公钓鱼,还真有鱼傻乎乎地上钩啊。
半晌,慕小闲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神情颇为认真地说:“他看不上你的。”
凤钰身体一僵,瞪着眼睛气笑了,转身愤然道:“我还看不上他呢!”
“真的?”慕小闲哼哼道:“你别把你那些不入流的把戏用在晏离身上,他不是可以随意轻薄的人。”
凤钰用扇柄敲了一下慕小闲的脑袋:“你呀,你小小年纪怎么总是胡思乱想,他答应的是别的事......”
慕小闲撇撇嘴:“还不是你们讲话不清不楚的。还有我不小了,该知道的都知道。”
凤钰不信,提起声调阴阳怪气地说:“哦?就算你知道,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