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被带到大理寺后,供认自己是受“三皇子”的指使,故意在焦侍郎府门前胡言乱语吸引众人注意,当然,最终的目的是将冀忞引出来。
女子说,假如冀忞没有来,就带着众人去“好邻居”,冀忞一样逃不掉!
大理寺上上下下都跟冀家姐妹交情不错,女子的行径令众人既气愤又困惑。
“三皇子”和冀忞无甚交集。据周桓所知,二人根本不曾见过面,更无可能谈话聊天。
大理寺寺正问女子,
“三皇子让你如此做是何用意?”
女子义正言辞地道,
“冀忞命中克人,此前她克死了礼国公老夫人,后来又令礼国公父子染病,太子失踪也是因她而起。可惜,你们都为她所蒙蔽,觉得她一个小女子不值得大惊小怪。结果如今,礼国公父子缠绵病榻,太子音信皆无。凭什么功臣名家,太子储君被她克得生死不明,而她却在外面逍遥快活!”
说到为何在焦侍郎府外进行胡编乱造,女子答说,
“不忿于焦贤妃恃宠而骄,而且苛待三皇子!”
大理寺自然不相信这是三皇子指使,何况女子又字字句句针对冀忞,此刻,率先定罪“攀诬皇子”,“污蔑朝廷命官”,进行了刑讯逼供。
然而,既意外,又不意外的是,女子竟然没有改口!
李宓闻言,轻叹口气,
“死士确实如此。”
李家军也有死士。死士被派到北燎去刺探军情,有全身而退的,也有不幸被俘。
被俘者,如有一丝机会,就会自尽。
但也有的来不及自行了断,被北燎人所擒,也都是至死不会透露一丝有利于敌方的消息。
女子如此坚决未曾松口,足以证明,从她一出现在焦侍郎府门前的时候,就存了死志。
众人都知道既然如此说,就绝对不会是三皇子。
而且,即使最后有人怀疑是三皇子,依着三皇子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也会毫发无伤。
“小姐。”海棠欲言又止。
冀忞看见海棠的表情便猜到了大概。
外面已经开始传得沸沸扬扬,可见背后有人故意散播。
冀忞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梦。
时日太久,久得她已经忘记了,假如不是此次变故,冀忞觉得自己或许再也不可能想起。
梦中,冀忞与周桓似乎比如今彼此更加信任。
对,信任。
身边人看向冀忞的目光中,有猜疑,有困惑,有敌意,还有不屑。
而似乎周桓是世上唯一待她和煦如清风明月一般。
在一个世家大族的花园里,应该是一次寻常的京城少男少女们的“诗会”或者“茶会”。
人人对冀忞避之不及。
而那个英姿俊朗的少年却淡然坐在她的对面,与她一边对弈,一边品茶,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或明或暗的指指点点。
周桓落下一字,对她轻轻地道:
“忞儿小姐,世事如棋,流言伤人,有时胜于刀剑,你如实感艰难,不如去找你的爹娘。”
京城此后将再无冀忞。
而边城,或者江湖,多一个叫“忞儿”的姑娘。
春日暖阳落在二人的侧颜,一个明丽清秀,一个俊逸疏朗。
虽然被人嫉恨,但是,却也叫人不忍移开视线。
冀忞执子顿了顿,想了想道:
“世子,为何帮我?”
我们只是几面之缘。
梦中,冀忞也曾帮助过周桓给嫌犯画过像,只是,每次,都是通过下人将目击者的口述材料交给冀忞,而冀忞根据文字材料,描画而成。
“礼国公父子和冀大将军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我不忍他的血脉被人污蔑欺辱至此。”
周桓慢慢拣起被吃掉的棋子,指节分明的手指在日光下,犹显光洁。
“而且,”周桓停滞一瞬,又缓缓地道,
“你幼时曾经用你的血救过我的娘亲。”
周桓的手翻转过来,清晰可见他掌上的几个茧子。
冀忞想起来,幼时曾经被外祖母带进宫里,被刺破手指,记得救的人里有和瑞长公主,还有同安公主,难道那个人就是周桓的母亲?
冀忞沉默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应答。
流言在冀忞一片茫然中突然爆发,而她又无法辩驳,无法解释。
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该向谁解释。
事关皇家,事关太子,皇上不问,你还能主动找皇上去讨要说法?
太子失踪是被“命硬”之人所克!
而“命硬”之人就是冀忞!
哪怕她从来不曾见过太子,但事关太子,众人都是“宁可信其有”。
而且又与自己无关,不添油加醋已经是仁慈,又有谁会为冀忞出头?
设局之人吃准了礼国公府此刻必定不会为冀忞出头,只会一味相信“清者自清”!
冀忞的爹娘也不可能挟兵自重!
或者说,没有人护着冀忞!
冀忞可不就任人宰割!
如今在京中,虽然“连累太子”的“恶名”没有被坐实,但是冀忞知道,既然有人做了这个局,自己终究会一步一步走到局里,无法脱身!
看起来没有人逼迫她,可是,却人人都在给她施压!
如今的她,既然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没有“克”太子,就只能默默承受“克”太子的罪过。
除非,太子立刻出现!
或者,太子的下落已经明确,而且“失踪”的原因也一目了然。
于是,冀忞的去处只剩下了两个,要么隐于江湖,要么藏于皇宫。
如此,流言不攻自破。
而设局之人,或者推动之人,各得其所。
然而,冀忞无法已经等到答复周桓。
因为,焦贤妃让洪培菊告诉冀忞,
“你如进宫,礼国公父子有救。你如逃走,礼国公父子将再无生机!”
冀忞,还能如何?
难道弃礼国公府和爹娘于不义?
可是,如今,她不会再被如此摆布了。
淮安候府,洪培菊静静看着冀忞,这个小女孩和她的堂姐来到他的侯府,他其实没见过几次,更多的时候是听下人回禀冀家姐妹的一举一动。
本来以为,可以随意揉搓,却不料步步不顺,终于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
洪培菊起初以为是焦贤妃和陈拙鑫的手笔。
可是,一探听下来才知,焦贤妃这段时日在宫中很是不顺,陈美人之死又找出些新的证据,指向焦贤妃。
尽管证据模棱两可,可是,焦贤妃做不到等闲视之。宫里至少有几十双眼睛盯着“贤妃”这个位置。
而陈拙鑫,不过是断了胳膊,却被府医害得,险些残废。
不是他们,难道是某一位或者某几位皇子?
不管太子能否安然回来,冀忞身上的秘密都可以让他们有扭转局势的力量!
谁能不动心?
待冀家姐妹施礼落座后,洪培菊慢慢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叹口气道,
“忞儿侄女,京中传言沸沸扬扬,你说这事儿……是不是该怎么办?”
冀鋆眸底闪过嘲讽,又设套?
对上冀忞如水双眸,冀忞沉静如常,微微摇头,冀鋆浑身竖起的尖刺稍稍收拢起来。
冀忞淡然道:“侄女不知。”
洪培菊喉中一噎。
转瞬,洪培菊看着冀忞,冀忞不疾不徐地道,
“洪伯父有话不妨直言,京中传言从未停止,无非春花秋月冬寒雪,今朝明夕年复年,无人能料,花落到谁家。我姐妹二人来侯府这么久,还真不知道洪伯父对此等无聊之事如此在意。”
洪培菊有点讪讪,但是很快逝去,道:
“以前的传言与我们无关,我何必关系,如今这传言不仅牵涉你的名声,更加跟太子扯上了关系,一不留神,可能是灭顶之灾,你如此漫不经心,难道想让淮安侯府和礼国公府给陪你受苦受难?”
冀忞眸中闪过不屑,轻轻抿唇一笑,“所以呢?您希望我怎么做?”
要以我的性命,博你的富贵?
洪培菊审视的看着冀忞,见她姣好的面容上,平静而泰然,于是道,
“可是,你纵然不惧流言,可是须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就是不为淮安候府的众位姐妹着想,你也要为礼国公府的姐妹着想,事情终归跟你有关……”
见冀忞无动于衷,洪培菊继续道,
“宫里的贤妃娘娘帮你想出来一个好主意,你主动向皇上请求进宫侍奉,如何?皇上洪福齐天,仁爱天下,既不会担心你是否命格克人,也会自然平息了那些流言蜚语。”
冀忞低头,坚定地道:
“不去!”
洪培菊震惊后就是感到可笑,
“那可是圣上!你说不去就不去?何况,贤妃娘娘答应你,你进宫后,就帮着救你外祖父和舅舅!怎样?”
冀忞突然出声道,
“难道我外祖父和舅舅是被人下毒了?”
洪培菊下意识反驳,
“怎么会?”
冀忞看着洪培菊,清亮入水的双眸似乎利箭一般直直射入洪培菊的内心,
“否则,为何太医院的太医治不好我外祖和舅舅,贤妃娘娘能治好?除非,我外祖和舅舅是被人下毒,而非患病,而下毒之人就是贤妃娘娘!”
“忞儿!住口!”
洪培菊大惊!
冀忞不说话了。
洪培菊急急地道,
“娘娘身边有江湖高人,或者与太医院疗法不一样,博取百家之长,也不稀奇。只要你乖乖听娘娘的安排,娘娘就会安排高人给礼国公父子诊治,你看如何?”
贤妃娘娘说,必要时,可以告诉冀忞礼国公父子卧病真相!不怕她不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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